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云
午后的林间愈发燥热。
寂静的城郊人烟稀少，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小路驶向皇庄。
萧怀瑾坐在马车上，车厢里那盆冰早就化了。
他面露不耐，边擦汗边道：“从前在庄子上哪有冰用，扇子一扇就过去了，如今享了这冰的好处，竟是一刻也离不开。”
车厢里还有两个侍从，其中一个侍从闻言拿起扇子：“五皇子莫急，左右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咱们已经走了一半了，等到了庄子上，自有用不完的冰，都凭您做主。”
另一个侍从低着头并未言语。
萧怀瑾闻言喘了口热气，仰躺在车厢里：“罢了罢了，再扇使劲些，热死小爷我了。”
马车轮子卷起细小的沙石，风吹树叶簌簌动。
直到车夫将马车停稳在庄门前，那把扇子才堪堪停下来。
“五皇子，到了。”
紧闭的双眸微动，萧怀瑾深吸一口气，懒懒地伸了把腰，睁开眼正好瞧见侍从手中的扇子。
这扇子……
好像扇了一路。
可细瞧侍从的手，竟连抖也未抖分毫。
萧怀瑾盯着看了几眼，眸中流露几分诧异欣赏：“你这身板可以啊，摇了一路的扇子也不喊累，做个侍从屈才你了。”
侍从闻言微顿，从容地放下扇子：“伺候人的活，奴才们做惯了。”
碰到懂事的奴才，萧怀瑾也不是不懂宫中贵人的规矩。
他伸手在怀里的钱袋子掏了掏，掏出一枚碎银子扔过去，豪迈大方道：“赏你了。”
说罢他便走下马车。
侍从本能地伸手接住，碎银子落在掌心，他顿了片刻，低头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得说不出话。
另一位侍从瞧着他的模样终于开了口，声线刻意压低，让人听得不太清：“怎么了？有异样？”
扇子侍从摇了摇头，脸色一言难尽，缓缓朝他伸出掌心。
那枚碎银子剪得有棱有角，放在一个成年男子的掌心中，瞧着不比花生米大多少，扔在地上踩过去，只怕都未必瞧得见。
他方才瞧着五皇子在钱袋子里掏得银子声哗哗响，还以为要给他赏个大的。
没成想竟是在掏哪颗小……
扇子侍从嘴角抽了抽：“我跟着主子这些年，从未拿过这般寒酸的赏赐。”
“……我也没有。”
“这样的皇子若当上一国之君，皇宫里的厨子都得饿瘦。”
“……”
萧怀瑾听不见身后叽里咕噜的声音，亲自上到门前让仆人进去通报。
他如今也是阔气了，那块银子不知能买多少只烤鸡，就这么给了出去，这侍从都要对他感恩戴德了吧。
看门小厮进去没一会儿。
便瞧见紫月从里头走出来，她看见来人似是有些惊诧和不解：“五皇子怎来了？可是寻太子殿下有事相商？”
她态度虽恭敬，可防备也是显而易见。
但倘若不防备就真的有鬼了。
众人皆知太子和四皇子不和，二人之间又怎会有何要事相商。他这般贸然前来，必然是要另寻借口打消疑虑的。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跟上，萧怀瑾知晓两个侍从已经到了身后。
他掩下眸中深色，眨眼间便换上了往日在宫里时那副蠢笨无害的模样：“小宫女，我是来找六妹的。”
“公主？”紫月神色更加狐疑了。
萧怀瑾像是没察觉一般，继续笑道：“对，六妹和嫂嫂不是来庄子上了吗？我这几日在宫中连个玩伴也没有，实在无趣极了，便特地寻来了。”
紫月盯着他像在分辨话中真假：“公主早几日便已经回宫了。”
“回宫？！”
萧怀瑾的声线骤然拔高，隐隐在破声的边缘。
他瞪大双眸，像是全然不知晓此事：“六妹回宫了？为何我不知晓？六妹也没有来找我？”
他边说边把手背在身后，勾了勾手指，示意身后二人扮戏要扮全套。
不等紫月开口，萧怀瑾又转头对着两个侍从问：“你俩在宫中当差，可知晓此事？”
主子不知就算了，若当奴才的也不知那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扇子侍从眼珠一转，立马点了点头：“五皇子，公主的确几日前便回宫了……呃！”
侍从的话还未说完。
萧怀瑾便抬手狠狠敲在了他的脑壳上。
清晰的闷响伴随着侍从茫然的吃痛声，连紫月都惊了。
萧怀瑾打完还觉得不解气，叉着腰像个不讲理的纨绔公子刁难人：“该死的奴才！你既知晓此事为何不告诉我？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扇子侍从还僵着被打偏的头没动。
怔愣的神色像是从未预想过自已会挨着一下，头上隐隐作痛的地方让他心中顿时戾气横生。
萧怀瑾还在不依不饶，抬手往他肩上推了一把：“小爷问你话呢？哑巴啦！”
扇子侍从咬着牙，下颌绷紧，双手握成拳，敛下的眼眸中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杀意。
他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
另一个侍从见状不对劲，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便伸手挡了下来，随即在他手上掐了一把，顺势拉着人一同跪在了萧怀瑾面前。
“奴才们办事不力，还请五皇子饶了奴才们这一回。”
手上的痛觉让扇子侍从清醒了片刻。
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若是旁人瞧见，只觉得他是怕被责罚而心中畏惧。
但只有他自已知晓，那是体内嗜杀的血气在翻涌所致，可现在还不能动手，不能坏了主子的大计。
扇子侍从平下心气，缓缓弯下了腰骨：“……请五皇子饶恕奴才。”
萧怀瑾垂眸看着二人，眼中透着戏谑玩味的笑意。
他耍够了威风，这才大发慈悲道：“哼，小爷就饶你们这一回，若还有下次，打死你这狗奴才。”
“……多谢五皇子。”
一通打骂下来，紫月也像是信了三人的说辞，吩咐小厮把大门打开，将萧怀瑾迎了进去。
两个侍从跟在身后，从进门便开始打量庄子里的仆人。
婢女小厮俱在，瞧着人手并无异样，还有些侍卫模样的人，应该是太子身边的暗卫。
天色已近黄昏。
仆人们来去匆匆，都赶往在厨房的方向，似乎是在准备着晚膳。
蝉声鸟鸣不歇，一切都宁静祥和。
无人窥见天际压来的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