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春蒐（十）

“十五年前的那年冬至，我是第一次见他。”

“呵，也许是冬至吧。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野外雪天的深坑里到底昏迷了多少日。”

“我和皇兄的童年没有那么美好。虽是皇子，过得却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从我有记忆开始，祖父被贬，母后的宫里如同冷宫，没有人在乎我们母子三人的死活。被下毒、被欺辱等等等等，你无法想象到那些皇子皇女们的恶意。而在这个过程中，父皇对我们的遭遇视若无睹。”

“对现状的无可奈何，对周围人的恨意让母后的戾气越来越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样的痛苦，让我不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可后来转机来了。但这个转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却是致命的。”

“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该去。因为我的付出，母后和皇兄的处境可以变得好起来，所以母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我。”

“然而没有心腹，未曾习武，仍在稚龄的我就这么去边关就是在送死。这么简单的事情，连我都明白，其他人也都明白，可没有人在意这些。没有人在意我的命，包括我的母后。”

“那些年我的感情中感受最多的就是恨意。”

“我没有自保的能力，在军中的日子，并没有比在宫里好多少。因此，当时就算知道去南朝境内探查是陷阱，我还是去了。”

许辰星看着谢琛眼神，听着他不时停顿，没有逻辑的话，她知道此刻的谢琛没有撒谎。

“天寒地冻，原来边关的冬天是那么的冷。”

“我不知道是谁把我推到坑洞里的。当我醒来之时，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我快死了。我前半生的时光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我面前闪过，大限将至，我却心有不甘，我的一生就就这般潦潦草草的过去吗？”

他说着闭上眼睛，留下了两行清泪，但是唇角却带着笑：“可是就在我放弃自己等死的时候，模糊之中，我仿佛看到了仙人，就算不是仙人，那也是神仙派来拯救我的。后来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被救之后，我从下人的言谈之中知道了我所处何地，也知道那个昏迷之前见到的人不是仙人，而是定国公世子苏辞清。跟着我的人想让我死，可是素未谋面的他却想让我活。”

“彻底清醒之后，我就打定主意，我要做一个永远失忆的人。既然在乌玄我已经死了，那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许辰星凝眉问道“世子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吗？”舅舅自幼聪慧过人，心思缜密，那时他尚年少，也不可能什么在边关野外随随便便捡个人就回去。

谢琛听到许辰星的称呼，看了她一眼，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是不愿意坦诚身份，不过没有关系，她的身份两人已经心照不宣了。

“怎么没有怀疑？可我本就是一个被众人放弃的棋子，他什么都没查不到。”

“我知道他不信任我，可是那又怎样。那时，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的主人。思想指引行动，我的一言一行，都以此为准则。”

“日积月累，我也有了和其他亲随一样的待遇。”

“他开始教我立身之本，教我知识，教我道理，教我琴棋书画，教我君子六艺。我的所有都来自于他。因为他的存在，我才渐渐感受到了我存在的意义。他带给我的，是我自记事起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也是他让我明白活下去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对外展示的从来都是清冷自持。可是他的另一面，只有朝夕相处会发现。”

“他也有少年人的活泼与开朗。我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唯一的妹妹，那次收到家书，是我见过他最外放表情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有外甥女了，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的笑就那样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发誓我此生要尽我所能保护他，保护他所钟爱的一切。在他身边的那几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希望日子永远就这么过下去。可是我的身份就像是一个鸿沟，我越来越害怕我的身份被人查出来。”

说到这，谢琛长叹一声，“可是天不遂人愿，变故来的太快了。”

“因为一次出城探查，我被认出来了，就那么一次，就让阿清看出了不对劲。我本想混过去，可是他们竟敢深入南朝来找我。”

“他们真是该死，可是死了一批就还有下一批。”

“他们锲而不舍地来找我？让我做卧底？还竟敢用我的身份来威胁我？哈哈哈，真是可笑啊，我怎么会如他们的意呢。”谢琛流着泪笑着。许辰星看着谢琛这种笑总觉得有些瘆人。

“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了，我不想我在他心目中的样子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敌人。”

“但是他们又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被抓了正着。那一刻，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痛彻入骨的冷意，我们回不去了。”

讲到这，谢琛的语调愈加哽咽，许辰星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拿出了手中的帕子塞到了他的手上。

谢琛又深吸几口气，继续说道：“他刺我一剑，告诉我，他救我一命，如今这一剑就当还他的恩，他想用一剑绝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怎么可能呢？我这辈子都欠他的。”

听到这，许辰星反而嗤笑一声：“王爷？演够了吗？这么多年别把自己给骗了。”

“定国公通敌叛国，苏家落到这般境地，仅仅是因为南朝的党争？那证明通敌叛国的信件之上还有你荣王的印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