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胜利结算画面
“薛公,您是见惯了兴衰更替的,如若有人问起,诸葛丞相当年是为何,王丞相当年又是为何,您该如何回答呢?”
不理薛强沉默,姜瑜又指着脚下的战场,继续说道。
“昔日,在下在淝水艰难时,也曾想过,为何要与晋人厮杀,为何非要你死我活,只是我作为武人,上了战场,刀剑在手,贼人不死,我就得死,如此而已。
后来入长安,短暂闲暇之余,读了些书,开始想为何要上战场,为何要相互攻伐不休,想来想去,我华夏先人们早已给出答案,唯有四海一统,方能息兵戈,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今四海事旷,兆庶未宁,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方将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于赤子。
这是当今陛下在伐晋诏书中的话,我知道您坚持华夏正统,不愿屈身侍胡,此时的天下人,也只会笑陛下口出狂言,笑他自不量力,但在瑜看来,陛下之志,难能可贵!
或者说没有这种志向的人,是不配做天子的!
如今之世,恰如春秋战国,周政已然崩坏,就是需要始皇帝这样的人,来统一天下,重立制度,秦虽然覆灭,但前汉依旧继承发扬了秦政。
如今,汉制崩坏,如诸葛丞相这般天资之人,竭尽全力捍卫汉制,已经都失败,那么接下来,所谓天道所在,便只能是新制度之萌发。”
也许是薛强之资历、学识,也许是因为他是王猛挚友的原因,姜瑜莫名其妙地打开话匣子,说了一堆。
又接着说道:“在我看来,晋室已然腐朽不堪,不能再有所作为,随之南下的那些个世家大族,在这时代洪流中,也仅仅是顽石罢了,虽然坚固,但最终会被埋没。
薛公问在下为何,从小处说,自然是为活命,往大处说,吾自然要顺应时代,顺应天道,吾,以及吾身后的数千铁甲,就是洪流!
在下大言不惭,让薛公见笑。”
姜瑜说罢,只略一拱手。
郑才在身后默默咂摸着这一番言语的个中滋味。
薛强自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会为了区区一番话语,就如何如何,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那以你看来,胡人王朝,为何尽皆短命,以老夫观之,你眼前的这个大秦,已经是行将就木,药石无救了。”
“薛公既然出此问,那瑜便姑妄言之,若有不妥支持,还请指正。
瑜以为,胡人王朝之短命,当然各有各的原因,但有一条,以小治大,是他们都绕不过去的,或者可以说很多问题、矛盾,都是由此而引发。
胡人部众规模最大者也就几十万户,几百万人口而已,但这普天之下,汉人百姓又何其多也,为了防备汉人,几部胡人想尽办法,但也导致上位者不能获得天下百姓的支持,只能依赖其他势力来维持统治,这就让其政权极易失衡。”
这次姜瑜没有长篇大论,薛强似乎也只是一问,并不做评价。
“最后再问一个冒昧的问题,汝对苻氏,如何看?”
姜瑜也很是干脆,直接说道:“天下、百姓皆重于苻氏,吾不会为苻氏陪葬。”
“如此便好,我会给几三千士卒,但须由我薛氏族人直接指挥,你看如何?”
“多谢薛公,瑜不敢再有奢求,只要守住玉璧的营寨,让我麾下能有个安身的后方,便足矣。”
姜瑜达成目的,再次拱手致谢。
“三千步卒,明日出发,后日可至玉璧,将军战事繁忙,老夫这就不再叨扰了,方才将军之言语,老夫已经记下,若有闲暇,可至薛强垒,你我把酒言欢,接着论道如何?”
薛强笑眯眯地说道,可以感觉到,他今日的心情非常不错。
“瑜定会赴约。”
“那便后会有期吧,你很不错,老夫认你这个忘年交!”
薛强说罢跨上战马。
“多谢薛公垂青,后会有期!”
……
“这个是不是慕容永?”
朱墩指着一个被长槊从背后攮死的尸体问道。
面前几个降人,有人摇头,有人口称不是。
随着大规模的追逐,围杀,终于还是出现了百人级别的成建制投降。
有意思的是,这些投降的,都声称自己不是鲜卑人,什么高车、乌丸、匈奴……甚至还有羯人长相的,也有胡化的汉人,当然也有根本说不出自己来历的。
“此贼真是狡猾无比,将旗下面的不是,身着华丽盔甲的也不是,给众人发号施令的依然不是,他到底哪里去了!”
韦豹在一旁吐槽道,追逐了整整一日一夜,黎明时分,士卒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出现大量掉队情况,他们只能就地休息。
“你说,慕容永哪里去了!”
朱墩一声暴喝,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三千多人追杀敌军,敌将不死,当然不能算是尽得全功。
“小……小的不知,听说西面也有秦……秦军,将军应该是往北面山中去了。”
朱墩听完,直接指了身边一个亲卫说道。
“你去,替老子问问段索,我老早就让他
封住北面各个山口,如今人却跑了,他是干什么吃的!”
“你,再去催邵安民,让他勿要休息,赶紧合围过来,他部下两千人马,又没有参加大战,有什么好休息的!明日,我要在这吕梁山下,一把聚歼剩余贼寇!”
此时的情形,大概就是在皮氏县东二十余里,汾水北岸十余里的地方,邵安民步步为营地自西向东合围过来,段索在北面防守吕梁山中各个山口,朱墩带杨十难、韦豹及所有重骑,自东南面不停地驱赶敌军。
而南线的贼军,数量尚不足两千,也被王狄和莫大胆一南一北,合围在汾水两侧,包围圈也在快速缩小。
慕容永一军之将都已经逃散,这支军又何来的士气,哪里再有胆子回头去碰朱墩麾下的杀神。
“杨十难、韦豹,你们二位!将军遣你们来难道是喝热水来的吗?天亮时,必须出发,此战若不能尽全功,你我,都辜负了将军的部署!”
二人一时也是肃然,他们麾下将士都身披甲胄,冲杀一日,当然,要更加疲惫一些。
此战到了如此阶段,他们这八千人,生生吃下了对方一万人马。
从最开始,趁着两军分营,慕容宪疏于防备,毅然发动夜袭,将其击溃,而后再伏重兵于后,佯败吸引慕容永七千人马,出重骑当场阵斩两千余,将贼军一战打崩,再而后,追亡逐北,杀伤甚重。
眼下慕容永麾下,还在逃的,应该已经不足两千人,而这些人,由于将邵安民事先安排在皮氏县守龙门,现在,已经被四面包围啦!
唯一欠缺的,就是慕容永,跑了。
……
“将军,只要进了这大山,四处沟壑纵横,俺在此地近十年,就算是姜贼有十万大军,也找不到咱们!”
吕梁山也是黄土高原,因为雨水冲刷的缘故,沟壑纵横,地形十分复杂,其各方面都和渭北非常相似,若非一条大河相隔,二者本属一地。
贺赖看着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慕容永,暗中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次跟随的这名头人,心思也太深了。
方才逃跑之时,有几次差点被秦贼捉住,都是此人招数频出,最终寻了一条隐蔽小道,只领着三十来人,到了此处。
众人也不敢点火,只能默默地啃食干粮,吞咽口水,至于水囊,要么遗失、要么被箭矢射破、要么其中的水早就见底。
“将军,接下来,咱们去哪里,不管您想到哪,我都可以带路。”
贺赖已经失了部族中所有的青壮,他只能抓住眼前这个救命稻草了。
慕容永当然也不能一直装下去,等了一阵,懊丧地说道:“丧师败绩,吾已经不配作为大燕的将军了,你们想去何处,就去吧。”
“将军,一时之失败算不得什么,都是那姜贼太过奸滑所致,我们不如再去投中山王麾下,大王还有两万兵马在手,强将若干,定能将那姜贼彻底铲除!”
“吾……吾还有什么脸去见中山王啊。”
“这……”贺赖已经口干舌燥,实在不想搭理此人了,什么无颜面对,你是怕中山王砍了你的狗头吧!
“那……不如吾等渡过大河,再去渭北招收大燕遗民如何,俺前些年也常去渭北,自然晓得路。”
慕容永没有说话,看向其他人,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他根本看不见几个人,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等了一阵,见众人都无半句言语,才出言道:“那……那便依贺赖校尉之言吧!”
之前慕容冲是有过册封千人部众以上的豪酋为校尉的言语,但并未落实,此时山穷水尽,慕容永竟然还能想起来。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沉默,天上只有点点星辰闪烁,野地里,时而有动物的叫声,时而,有他们坐骑疲累的喘息。
……
三日后,玉璧,短短几日,赵焕只来得及在玉璧通往后方的那条道路上,修筑了一排木制高墙,再就是前后方各修筑了一座高约三丈的望楼。
“启禀将军,依照各部汇报之战果,自夜袭慕容宪开始,至前日,慕容永残部投降,我军总歼灭贼寇六千余,投降者二千五百有余,如果贼军前锋万人足额,那么,此战,逃脱者,仅千人而已!
我军大胜!真是旗开得胜,河东之地,我军已经完全掌握主动权!
属下为将军贺!”
“为将军贺!”
全军部帅以上,连带薛氏部族的头领,尽皆从马扎上起身相贺。
“此战,全赖将士用命,正该全军同庆才是,赵司马,计功之事,可以慢慢来,但烦劳你,务必从附近坞堡购买些猪羊,全军都有,先饱饱地吃上一顿!
就算那乡间水酒,也可以买上一些,多少都给士卒分上一杯,但有一条,慕容冲未除,尔等可不许烂醉!”
“哈哈哈。”
帐中一时间都哄笑起来。
赵焕笑呵呵地回复道:“哪里需要将军吩咐,猪羊已经都在路上,士卒们吃了几日马肉,早就不耐,今日午间,便可大飨全军!”
“将军,水酒也不必操心,从前日大胜的消息传开以来
,这附近的坞堡,已经有很多人送来各类物资,其中自然不乏酒水。”
郑才自与薛氏联系后,这几日也没闲着,周边坞壁几乎被他跑遍了,还真别说,他这个南人的出身,在应对坞堡主时,还真是有些奇效。
战争就是最大的赌博,就是赢者通吃的局面,只要能赢,什么都有。
“赵司马,说说我军伤亡如何吧。”
虽然姜瑜不想冲谈帐中欢快的气氛,但总是要面对的。
“启禀主公,此战我军总共阵亡八百余人,其中,甲骑五人,重骑二百四十三人,其余六百,皆是各部轻骑。重伤者,总共三百余,现在都在玉璧寨中休养,轻伤无算。”
确实,这帐中,除了没有参加战斗的薛氏步卒,哪个身上没有几处伤呢,只是甲胄坚固,还能在此说说笑笑罢了。
“烦劳赵司马与郑参军,阵亡将士,都列个单子,列出他们的名讳,列出他们的故乡,以后有机会,我们慢慢做些抚恤吧。
至于将士们的尸首,我看玉璧西边有块地方,风景秀丽,就葬在彼处吧,还是请郑参军书写,立上一块碑,简要记录此战收尾,言明此间将士皆为国捐躯,为民除贼便可。”
“属下遵命!”
“再就是,根据甲胄的数量,再尝试扩充一批重骑,充入各部吧。”
姜瑜在帐里左右踱了几步,思考一阵,又接着说道:“剩下的,那便是赏罚了。
此战,各部皆有功无过,零星触犯军法之人,按律处置便是。至于论功行赏,还得等赵参军统计完毕。
至于此战之缴获,我先说好,财物,士卒留一半,上交一半,其他军械甲胄等,必须全部上交,统一再做分配,各部不许截留!
此为军令,以后若无明令,可循此制。”
至于为何是对半分,只能说,以此时众人的文化水平,你说四六,根本就算不明白,姜瑜手下也没有那么多的吏员,对于普通士卒,任何命令必须要简单明了,能执行。
这是应有之意,众人倒也没什么意见。
见姜瑜没有再说,朱墩起身出言道:“将军,诸位,此战没能擒杀贼首,是我之过,我请求处罚。”
段索见状,立马跟上,“将军,是我没有守住山口,放跑了慕容永,责任在我!”
“吕梁山那么多山口,那慕容永狡猾之至,随身只带了几十人逃跑,如何能守,我看责任不在二位校尉!”
同样在北线参战的杨十难跟着权威起来,立即有几人出言附和。
姜瑜起身说道:“朱墩,段索,你二人只有大功,并无过错,一个慕容永,跑了也就跑了,能算得了什么!
就算他明日再拉出一万大军来,我就不信你二位不能再次收拾了他!
天下事,并不是谋个人所能左右的,何况是如此狡黠庸碌之辈呢!”
“对,将军说的对!是这个理,日后他若是还敢来,俺们再灭了他便是,能灭一回,就能灭二回,就怕啊,这老小子见了俺们,两腿发抖,转身就跑哇。”
莫大胆大大咧咧地说道,惹得众人一时都哄笑起来。
曾几何时,朱墩和段索也都是这样的性格,只是,肩上的重任,让他们快速沉稳起来。
朱墩又问道:“将军,那……俘虏该如何处理?”
“你们说呢?”
姜瑜问罢,众人马上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别的不说,其中的鲜卑人,都得杀了,既然跟随慕容氏造反,没理由绕过他们!”
“就如先前一般,都杀了,筑京观以震慑贼子,我看哪个还敢造反!”
“与其杀了,不如贩到南边为奴,还能有些收入。”
“不行,晋国也在北伐,咱们根本就没有路子,也没有时间去做!”
“那就押回长安献俘,交给陛下处置,陛下一高兴,给将军升个官也好啊。”
“先留在此地筑城,干脆筑个玉璧城出来,定死他慕容冲!”
“筑城就得吃粮食……”
姜瑜听了一阵,众人的意见还是相当丰富的,于是再次起身说道。
“我意,既然已经投降,便不再多造杀孽,放,当然也不能放,贩奴之事,更是休要再提,我军堂堂正正,不能沾染那些坏毛病!
那说来说去,也就只剩下筑城与献俘了,押送两千多俘虏去长安,至少得要一千将士,更是不行。
那便只能筑城了,薛郎君,汝能看住这两千五百人吗?”
前来统帅薛氏军马的,是薛强的侄子,立即出列应下:“将军放心就是!”
“好,俘虏们的口粮,从我军中出就是,干重活的,可以和普通军士同量,还有,每日,我给你十个名额,表现优异者,可以加入轻骑。”
赵焕有些忧心地说道:“将军,如此供应,粮草怕有不足啊。”
“怕什么,慕容冲那里,有得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