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回程

冀北的寒风卷着碎雪掠过刑场,二十八名官员与四十四名乡绅的乌纱与锦袍,在凛冽的风中如败絮般凌乱。


萧素儿立于高台之上,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仿若一只盘踞在冀北天空的寒鸦。


随着她手中令旗挥落,五十八颗头颅滚落尘埃,殷红的鲜血在雪地上绽开,宛如一朵朵凄厉的红梅。


卢正名望着台下剩余的十余人,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公主,为何留着这些残党?”


萧素儿踱步至阶下,歪头看着他:“有些事,有些人,本宫可处理不了。”


她向两边的侍卫勾了勾手指:“王长匀、沈知何、李会、刘明,游街一周,押送京城。让满朝文武都看看他们的丑态。”


“至于这几个小杂碎,”萧素儿指点着另外几个,“我有事要问他们。”


萧素儿立在最后剩下的十几人前。珍珠很有眼色地将太师椅搬到她的身后。


萧素儿坐下来,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胭脂红的蔻丹好似广场前那一滩滩血水:“说罢,本宫可以饶你不死。”


“说……说什么?”最前面的那个官员全身颤抖,一脸懵地看着萧素儿。


“说什么?”萧素儿突然倾身向前,捏住那人的下巴,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颤抖的脸上,“说你身为举人,连个写个文书都写得狗屁不通?还是说你当初你贿赂考官?又或者说你私买考题?”


那官员“噗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公……公主……饶命!小人……小人……我……我……”


“我什么我!真是聒噪!”萧素儿直起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神却如淬了毒的匕首,“临哥哥,你们枢密院不是有手段吗?把你们那些手段都给使出来,把他们的话掏个干干净净。”


萧素儿起身,转头回了刺使府。


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漫过刺史府的高墙。


腊月二十的风雪中,十五万大军如钢铁洪流般涌进冀北。


顾忠的玄甲在雪光中泛着冷芒,而队伍中身着素白披风的萧隐,却如一片不合时宜的雪花,显得格格不入。


“皇义子承王?”萧素儿望着萧隐腰间崭新的玉牌,凤目微眯,“父皇为何不认你?”


萧隐单膝跪地,雪落在他的肩头,转瞬化为冰水:“公主大恩,萧隐没齿难忘。然我曾勾结逆党、残害皇嗣,这般罪孽,怎配认祖归宗?”


“荒谬!”萧素儿一把扯起他,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好歹我们也算是有血缘关系。我也叫你一声兄长。你自己就这么给否了?”


萧素儿脸上的表情看着远比萧隐更加明事理。


萧隐咬着嘴,没有回话。


谢临风看着萧隐眉头紧皱。


萧隐真的便如此认下,那他与千机阁的勾结……


谢临风有些不敢想。


“算了,”萧素儿转身望向北方的辽关,寒风掀起她鬓边的碎发,“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因为你的出现本来许多事情就偏离了它原本的路线。只是,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没办法扭转。毕竟这是历史的进程。”


萧隐没有听懂萧素儿的话,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萧素儿。


“你去和郭将军他们会合吧。回头小皇叔和你们一同去北辽关。”萧素儿长长叹道。


说罢,她拉着谢临风的手:“临哥哥走吧。我们该回京了。”


睿王萧严筝一听说顾忠要来北辽关,死活要留下来。因为这事,他和萧素儿求了好一阵子。


萧素儿没有办法,便让他在雪停之后直接去了北辽关。


本想着,这里这么冷的天,北辽关条件不好,他受不了自然就回来了。


可是睿王出发去北辽关前,却硬气地甩着从马鞭道:“本王便是冻死在辽关,也绝不回头!”


那一声炸响,惊起一片寒鸦。


可是没想到,快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这一行人都准备开拔了,他都没有回来的打算。


当萧素儿准备启程回京时,望着辽关方向漫天的风雪,忍不住喃喃:“倒真是头倔驴。”


她将一封密信交给萧隐,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小皇叔的寒月之毒尚未解,这是驱寒的丹药,可以压制毒性,务必让小皇叔每日服用。还有,天冷的时候可能会毒发。你注意帮他保暖。小皇叔虽然没有你大,但毕竟辈分在那,一定不要惹他生气。”


萧隐一一应下。


回程的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萧素儿和谢临风坐在萧素儿的八驾的马车里。


而玉不染则有要事回了琅琊阁。


坐在马车里,萧素儿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


谢临风轻轻扶着她的头,抱着她将她放进房间的床上。


“冷……”萧素儿呓语着,“好冷……”


“寒月之毒复发了吗?”谢临风轻轻抚着萧素儿的额头。


“冷……”萧素儿的脸上凝出一层薄霜,呼吸间竟吐出白雾。


“寒月之毒……”谢临风瞳孔骤缩。


在这里的两个多月里,因为一直很注意保暖,一直没有复发。


可是马车里却条件有限,谢临风一直都小心地注意萧素儿的保暖,却不想还是毒发了。


谢临风想起当初在井底洞里的情形。


那夜,她咬破了自己的肩头,血流进了她的嘴里。


他想起儿时爷爷的那句话:“贺兰子孙,以血破局。”


“真的是因为我的血吗?”谢临风轻声喃喃。


“那便试试吧。”谢临风迅速褪下上衣,取了匕首,在自己的蜘蛛印记上割了下去。


匕首划过肩头的蜘蛛印记时,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但他的手却稳如磐石。殷红的鲜血滴入琉璃瓶,宛如泣血的杜鹃。


“公主,喝下去……”他将血喂进萧素儿口中,看着她苍白的唇渐渐染上血色,悬着的心却未放下半分。


待琉璃瓶中的血被萧素儿饮尽,谢临风才穿好上衣,坐在床边,轻轻地看着她。


第二天天亮时,萧素儿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看到伏在床边沉睡的谢临风。


萧素儿歪着头看着他。


感觉到嘴里的一阵腥甜。


她擦了擦嘴角,发现了一丝血迹。


她又看到谢临风肩膀上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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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血迹,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轻轻地拉开谢临风的肩膀,看到肩膀上那一道用匕首划开的伤口。


伤口的旁边,还有一块牙咬的伤疤。


“这是我咬的?”萧素儿轻轻地摩挲着那道伤痕。


谢临风这时慢慢缓醒。


“这里……”萧素儿轻抚着谢临风肩膀上的那个蜘蛛印记,顺着蜘蛛的轮廓,勾勒着蜘蛛的形状,“疼不疼?”


谢临风扯好衣服,摇了摇头:“不疼。”


萧素儿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谢临风单膝跪地叩拜,“能护公主周全,便是粉身碎骨……”


“你都是我未来的驸马了,”萧素儿一把拽住他,凤目含嗔,“别总跪啊跪的。”


谢临风这才起身。


萧素儿道:“日后只有我们二人时,不许这般生分!不许跪,记住!”


“微臣记住了。”谢临风道。


萧素儿瞥了瞥嘴:“在我面前,别总微臣微臣的。”


“好!”


萧素儿看着马车窗外的景色,幽幽道:“临哥哥,今日可是我的生辰?”


“是!”谢临风道。


“路上匆忙,没有给公主准备生日礼物。”谢临风脸色微红,怀中只有一包在路过的镇子上买到糖糕,“只有这个。待回了京城,我补给公主。”


“不必了。”萧素儿笑了笑,“生辰礼,只有当天收到才有意义。”


她探身凑近谢临风:“记得吗?我明年就可以嫁给临哥哥了。”


她拔出谢临风腰上的匕首,扯开自己的发簪,发丝如墨瀑般倾泻而下。她又取下谢临风的发冠,在他和自己的头发中分别挑了一缕合在一起,用匕首割下,又用红绳系在一起,放进了一个锦袋里。


“这便是你给我的生辰礼物了。”萧素儿道,“我会好好珍藏。”


“公……公主……”谢临风小声道,“公主也可以送我一份吗?”


萧素儿歪着头,看着谢临风,笑靥如花:“好啊!”


她再次缠绕二人的一缕头发,切下一缕,递给谢临风:“喏,收好。”


谢临风小心地轻抚了一下,从袖中机关匣中抽出一条发带,将两楼头发系在一起,放在一个锦袋里,贴身挂在了脖子上。


萧素儿眉眼弯弯,轻轻笑了笑。


那是自己的发带。


“临哥哥,”萧素儿凑近谢临风的耳朵,“我记得我有一条发带,那年你送我簪子之后,就不见了。你可见过?”


“微……我……”谢临风耳尖通红,支吾着说不出来。


萧素儿笑了笑,倾身向前,在谢临风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才起身扶着他的脸道:“好啊,你个小小毛贼,居然偷拿本宫的发带。该当何罪!”


那温热的触感本就让他浑身一僵,这会似还停留在脸上。


谢临风轻轻抚过刚刚被吻过的脸颊,茫然不知如何回答,只一个字:“我……”


话便哽在了喉中。


萧素儿挑眉盈盈一笑:“那就罚你以后都留在我的身边。永生永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