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信方寸 作品

17. 回府(二)

看着纪胧明不解的神色,祝君同苦笑:


“这是母妃留给我们的。”


纪胧明微微吃惊,她没想到这小丫头此时竟这般坦诚。


若是母妃所留,这般贴身倒也合理。


忆起方才种种,自己究竟救了她一命,想来消除了不少隔阂。


看着面前女孩落寞的神情,纪胧明也识趣地换了话题。


“北洲一直如此?”


“是。但向来只在村庄中劫掠一二,今日雪林节竟也闹上了。”


纪胧明想起白日那男孩所说的话,看来北洲却不是甚么福地洞天。


“王爷很不容易罢?”


“王兄自小便在北洲,徐将军走后他便掌管北洲军权。”


纪胧明叹了口气,静默了一会儿才发觉身旁女孩正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疑惑。


“怎么了?”


祝君同认真问道:


“嫂嫂闻得徐将军此人,怎毫无反应?”


纪胧明心下暗叫不好,莫非是个与原主极为熟稔之人?


若大佬给自己留本攻略该多好,她定细细拜读。


现下说甚么怕都是错,纪胧明索性只皱眉装作沉思的模样。


总之他们只能猜到自己被烧糊涂了,难道还能猜到纪胧明被夺了舍不成?


祝君同见纪胧明这番模样,遂叹了口气。


“嫂嫂自小养在宫中,定不常听闻徐将军的名讳。”祝君同的脚步放缓,似乎陷入回忆中,“他是太后的兄长,也是十数年前先帝钦点镇守北洲的将领。”


纪胧明心中咯噔。


太后的兄长?岂不就是自己的亲舅舅?


“的确不常闻得。”


长廊两侧每隔几步便有士兵把手,个个面朝外头而立。


府内除了二位女眷院中,确再无侍女。


寒风阵阵,吹起二人沾血的袍子与裙摆。


“你的侍女怎得还不出来?”


纪胧明看向前头空无一人的长廊轻声问道。


“王兄不许她们出院的,说外头都是男子,对女儿家名声不好。”


纪胧明闻言,下意识便驳道:


“这与软禁何异?”


“嫂嫂不知,北地本就苦寒,那些个贼人没了吃食,为了活命自是奸杀抢掠无所不为。”


“在府内走动亦不行吗?”


祝君同叹了口气,凑近纪胧明悄声道:


“嫂嫂,若非为了寻王兄,你愿在这府中闲逛?”


纪胧明放眼望去,瞧瞧前头又看看后头,遂扁着嘴摇摇头。


“那你的侍女们岂不闷得慌?”


纪胧明院中的侍女素不爱搭理她,除了严姑,没有人愿同她闲聊。


“我会带着她们打打叶子牌,嫂嫂你会吗?”


祝君同正笑着问,转头却瞧见纪胧明惨白的一张脸。


严姑呢?


王府的马车规制中,侍女向来坐在后头的马车中。


可方才自己逃命了,严姑要怎么办?


那般刀剑,她如何扛得住?


念及此处,纪胧明几乎霎时便腿软了。


所幸祝君同反应快,及时将她扶住。


“嫂嫂你……”


“你……你先自己回去。”


话未说完,纪胧明拎起裙摆便朝祝而今那屋子奔去。


夜晚的王府格外幽深,唯廊上灯火通明。


女孩跑动间,斗篷便在身后飘得极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气喘吁吁地在一处院前停下。


“见过王妃。”


院门口依旧是领了军棍的那二位,此时他们瞧都没瞧自己一眼,显是记了那仇。


“让我进去。”


纪胧明上气不接下气,抬腿便要往院中走。


果不其然又叫拦了下来。


二人手执长枪,一左一右便阻断了她的前路。


“王爷已歇息了。”


情急之下,纪胧明一手抓着一枪便想往里冲。


奈何二位终究是练过的,纪胧明便是涨红了一张脸也没法将他们推动半步。


“祝而今!”


纪胧明立时便喊,颇有村头吵架的架势。


面前二位让这一嗓子吓了一激灵,纷纷向纪胧明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他们下意识便想上前捂住纪胧明的嘴却又不敢,直乱了阵脚。


说时迟那时快,纪胧明瞅准了时机便从两根长枪下头钻了过去。


二人一时不防,竟也没拦住。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王妃为了闯入王爷院中已无赖至此。


一得逞,纪胧明拔腿便往那屋子跑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愈发近,纪胧明加快步伐,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手触及门帘那一瞬,纪胧明心中直是畅快。


然还没掀起,手腕便叫抓住了。


身后传来甲胄的碰撞声。


原是穷追不舍的那二位在行礼。


纪胧明顺着那手看去,来人是一清秀男子,观之二十一二。他与府内众人不同,并未身着甲胄,而是一件半旧的文人袍子。


二人这般僵持着,谁也没说话。


纪胧明挑起眉,就这样看着面前这坏自己好事的男人。


手被放开时,纪胧明下一瞬便欲继续向那帘子抓去。


然那人这次竟直接拦在了自己身前。


“让开。”


纪胧明不欲废话,然也不好上前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


“你是谁?”


纪胧明对上那双沉寂的眸子,冷冷道:


“你又是谁?”


府内自己当只该向祝而今行礼罢?


“王妃,这是……这是徐大人。”


“哪个徐大人?”


纪胧明回过头不耐道。


“这……”


阶下二人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你是纪胧明?”


徐初元眸子幽深如墨,偏嘴角带笑。


“有何贵干?”


作为王妃竟叫一陌生男子拦在王爷外头,祝而今莫非当真好男色?


“王爷正在沐浴,表妹若有兴致,这便请进罢。”


在场三人听了这话都傻在了原地。


尤其纪胧明。


祝君同方才同她提起的许将军她转头便忘了,看来眼前这位便是那许将军的后代。


然现下不是甚么认亲的时候,甚么表妹表哥的她也顾不上了,只看了许雁山一眼便大步向屋内走去。


【见面任务已触发】


一进屋,纪胧明便瞧见了一番美景。


男人只着里衣,露出光裸胸膛,发尾微湿,几根黏在胸口之上。


他也不说话,只拿一双带着水汽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纪胧明。


此时的男人再无肃杀神色,眉眼如画,情深款款,然这眼神依旧叫纪胧明缩了缩脖子。


然情势危急,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严姑呢?她没回来吗?”


祝而今眸子微微移开,只拿着巾子自顾自地擦着发尾。


纪胧明只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抬腿便奔向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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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严姑呢?”


女孩神情急切,垫着脚几乎将脸凑到祝而今眼前。


男人偏只瞥了她一眼,仍旧不发一言。


那眼神落在纪胧明眼里,大有一种“节哀顺变”的味道。


“你……你没派人去救她?”


纪胧明只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垂下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袍子上的血迹。


那般血雨腥风,严姑如何能活命?


她随即抬起头,几近哀求道:


“你快派人去救她啊……”


在这王府,若无严姑相伴,她怕早已出了毛病。


即便生理上没毛病,心理上也要出毛病。


“王妃此时提此事是否晚了些?”


男人字句冷冽,敲在纪胧明心头便如针扎般。


愧悔涌上心头,纪胧明顿时鼻子一酸。


严姑对自己极好,虽立场许有不同之处,然到底也算知心人。


如今倒好,自己光顾着逃命,竟将她忘于脑后。


“万一能救呢。”


纪胧明拼尽全力不让眼泪落下。


此番求人之事亦是博弈之时,若自己露了怯,把柄便落在了祝而今手中。


男人偏将这话置若罔闻,只自顾自问道:


“你方才见着徐初元了?”


“你派不派人?”


“可有同他叙旧?”


“你只要派人去便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都是表哥,这个表哥就不亲热亲热了?”


“祝而今!”


纪胧明大喊出声,一双美目中似有烈火灼烧。


一想到今后的日子没了严姑,她便如坠冰窖。


那般死气沉沉的院子,那些死气沉沉的人。


更别提严姑的死还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


而眼前的男人甚至此时还在说着风凉话,调笑着自己那些个风流韵事。


“你要怎样才肯派人!”


纪胧明直挺挺地站着,仰起头定定盯着男人。


然眼眶中却落下泪来。


祝而今见状愣了愣,抬手便用手中巾子为女孩揩起泪。


没擦几下却又发觉这巾子已擦过湿发,便一时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你究竟要如何。”


男人拎着帕子,一双美目竟瞬时透出几分呆气,然下一秒却又恢复平静。


“不如王妃将洞房花烛夜补上?”


男人潇洒起身,自顾自地去架子上又拿了块巾子擦拭湿发。


纪胧明听了这话,却是立时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


这般下流的话竟就这样从这看似正经的人口中说出,实在是没了天理。


她实在犯难。


虽说自己是新时代女性,且如今又是这男人的正头娘子,但……


可严姑此时命悬一线……


“换一个。”


纪胧明咬牙切齿道。


男人却再不理她,只慢慢朝屋中那圆圆的塌上走去。


纪胧明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然眼神触及那软榻时,顿时愈发悲痛交加。


大佬啊大佬,你在就好了。


脑中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少年曾说,他常来王府寻她。那岂不是自己若现下去府外,极有可能找得到他去救严姑?


念及此处,纪胧明恨恨地看了男人的背影一眼,转身便要掀帘出门。


腰上却忽地一紧,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耳边。


“娘子要去寻那小郎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