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箜篌Erasmus 作品

46. 镜中花

汉武即位第四年,少年将军霍去病随舅舅将军卫青出征,带领八百名士兵的小队突袭匈奴大本营,杀得片甲不留,赫赫战功传回朝廷,朝廷上下无不为之喝彩。


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终于被打破,让汉人对汉军从此能一振雄风充满了期待,宫中前几日的紧张气氛也总算松快下来。


傍晚,秋枣揣着一袋碎银子,惴惴不安地塞给了御厨,总算端着御膳房精心做好的膳食火腿碧梗粥,回到了宫中。


她推开门,瞧着阿娇已经自己从榻上走下来,扶着栏杆站在了窗边,正探头看着外面摇动的桃树枝,像是想伸手去摘一朵。


“皇后娘娘,您小心摔着!”秋枣赶紧放下晚饭迎上去,扶住许多天几乎未进水米的陈阿娇,“您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您要桃花,我现在就出去给您折回来,插在瓶子里就是了,何必亲自去摘。”


陈阿娇刚从梦里醒来,看着秋枣那呆呆笨笨的神情,张口跳出来一个“春”字,闭了嘴,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露出来,反倒眼泪滚落下来。


秋枣疑心是她昏睡烧坏了脑子,不敢说话,扶着她坐到桌前,端起粥来吹凉,小口喂进陈阿娇的嘴里。


陈皇后十分乖巧地张嘴去接,眼泪混在粥里吞下肚去,咸涩得有些过头了。


*


十五那日,皇后娘娘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昏死宫中。


秋枣拿了妆奁回来,就见到她从凳子上滑落下来,倒在了地上,已经是人事不省。


她把皇后娘娘搬回了床上,不敢离开半步,用冷水把手脚和脖颈擦过,冲出去请太医的路上撞到了来看望的皇上和窦太主(对皇帝姑姑的叫法)。


一向沉稳话少又忠心耿耿的宫女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求着皇上救救自家的娘娘。


可是太医来了,没能诊出什么,只是开了些补身子的药方。


窦太主顺口问了一句阿娇可否有孕在身,太医只含糊说道娘娘身子还年轻,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请窦太主莫要心急。


这都是皇上的私房事,他果然有些不乐意了,看了皇后娘娘几眼,要秋枣好好照看着,就拔腿出门了。


临走,还把窦太主也一起拎走了。


大约是为了让阿娇好好养病,皇上命敬事房多给皇后宫批些银两。


尚书局的几位才人来拜访过,秋枣不知她们都是什么心思,干脆全都闭门不见,就自己悉心照顾着皇后娘娘,一直到了这第六天。


*


喂完了粥,也讲完了这几天发生的事,秋枣给陈皇后擦了擦嘴:“娘娘可还有什么想问的,或者什么想喝的,奴婢都去安排。”


陈阿娇垂头去看跪在地上的人,一豆灯光把她的眼睛照亮,蜡烛在她的眼睛里毕剥作响,像是两团火苗,居然比昏死过去之前还要明亮。


她沉思一会儿,吩咐道:“晚上要是有人来要见我,就说我身子不适,还要修养。明儿你早早地去一趟尚书局,找赵才人,说我身子还是不太爽利,要一丸‘栗子糖’,带回来见我。”


秋枣在宫里待了许多年,也没听说过栗子糖这么个东西,想到兴许是自己没见识,憨憨笑了两声:“奴婢在宫里,居然从没听说过栗子糖这个东西,我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陈阿娇默默看了看她粗长的盘发,转过头去,忽然不太想理她。


转过头,她就从那雕花的门看出去,穿过飘着幽幽白烟的凤凰陶灯,穿过垂落的雪白帐幔,落到外面青石地砖上,无一处不穿金戴银,好生气派。


梦里的许多年,许多事,居然才过了短短六日。


而今她又回到了刘彻为她打造的这座囚笼,这次拼了命也要飞出去。


陈皇后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陈阿娇的叛徒,甚至还把所有的恨残忍的遗忘,屈居于一生之敌之下。


她甚至找不到楚服曾经存在过、曾经和她热恋过的任何痕迹,除了她自己。


她像是楚服留给她本身,唯一的一件遗物。


刘彻利用完她就杀,狡兔死走狗烹,母亲、家族,还有爱人全都死于人手。


重来一次,她若不能颠覆一切,就是恨血千年土中碧,做鬼也合不了眼。


转身间,她没有扎起来的稀疏长发在肩下晃荡开来,像是一把华美的绸扇。


再迟钝也能看出主子不太满意自己的马屁,秋枣再接再厉,说道:“娘娘,您这头发可真漂亮。这六日来都没为您好好梳过……”


“不必了,”陈阿娇打断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体力,摇摇晃晃站起来,拂开她搀扶的手,“我安排了你就去做,我去休息了。”


*


秋枣虽然总是懵懵懂懂,但好在办事利索。


她一大早收拾了寝宫,就巴巴地去尚书局,把刚坐下的赵书菀搬回来,便发现娘娘已经自己起床梳妆完了,甚至还煮好了一壶茶,备上点心,请赵才人坐下。


赵书菀行了礼就坐下,秉持着走到哪都不委屈嘴的原则,拿起来一块点心吃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恭喜皇后娘娘大病初愈。”


秋枣赶紧退下,陈阿娇知道她正在门外头听墙角,问道:“我想让你帮我修一封信出去,送到长公主府,就说我一切安好,切勿挂心。”


她获封皇后三年,起初还有些权柄,把夏书禾和赵书菀几人升了位份。


可刘彻不愿意她继续干预后宫的事物,担心她干涉自己的三千佳丽,夺了她的凤印,让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管着。


后来卫家姐弟受宠,这凤印又给了卫子夫。


而陈阿娇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屋藏娇,藏得鲜有人能得见,她也就日益消沉下去。


赵书菀身为女官,都有一年多没见到皇后娘娘了,不免有些稀奇:“皇后娘娘昏睡了六日,叫我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么?”


陈阿娇苦笑:“我怕娘亲担心我,总得要亲自知会一声。更何况,能不知不觉让我昏睡许多日,恐怕是心疼我前几年日夜操劳,要我补补觉呢。”


“都说陛下金屋藏娇,不让外人见到,看来真的是关心备至啊。”赵书菀喝了一口茶,拿起纸笔来,惊觉那是栗姬送给她,自己转赠给阿娇的笔,“皇后娘娘的书信可还有什么要写的么?”


陈阿娇一时间哑然,居然还真想不出什么来。


赵书菀视线在那根笔和陈阿娇的脸上来回逡巡,最后缓缓讲起故事来:“听闻皇后娘娘尚在宫中的时候,有一匹漂亮的白马,娘娘还经常骑着去京郊玩马球,想必也十分喜欢马儿。我倒是有个关于马的故事,不知道娘娘可想听么?”


陈阿娇的手果然收紧了。


她的手劲居然一晚上就已经恢复了过来,把那薄薄的白瓷茶碗捏出了裂缝都无知无觉,呼吸都重了几分,听着自己心如擂鼓,嘴里艰难挤出来一个“想”。


“听说漠北边疆有一位白马将军,是位驯马女,却十分骁勇善战,活捉过匈奴派来的细作,前几日也随霍将军的八百小队杀进了匈奴的老巢,封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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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军中人人称赞。”


——


早些时候,卫青和霍去病两位大将军带着汉军,从京城出发,讨伐匈奴。


临近边关,两人想再招募一批兵马,不想遇到了一名驯马技术高超的卖马女,名为楚服。


不论多烈的马儿到这名女子的手里,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她就能让马儿乖顺下来,此后交到谁的手里都十分听话。


将军们见她是个奇才,孤身一人没有家室,也就让她随了随行的军师,做军营中的驯马女,吃穿用度皆和军师帐中相同。


军中大多战马都经过楚服之手,第二日无不精神振奋。也就有了她会和马儿说话,能够通灵的传言。


楚服能拉开重弓,且准头不错,曾经夜里击中探查汉军营帐的匈奴人,活捉回来审问,被赏了一副轻便的、刻着她名字的军刀,不需女扮男装,就以女儿身有了士兵的编制。


众人对她成了战友并没有什么意见,可军中日子无聊,总是想要探查她的过往。


“你说那楚服,一个女孩子家,没有家也不成亲,死了以后,体恤金都不知该发给什么人,跟着我们图什么呢?”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楚服坐在篝火边,修着马蹄,浑不在意地笑道:“我家人曾经被匈奴俘虏,而今不知生死几何,我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别的。”


众人又问她,以后她要是死了,遗物该托付给谁呢?以后让谁给她烧纸钱呢?


楚服从小就是个四处流浪的孩子,对家和坟并没有什么概念,却一瞬间想到了阿娇给绵阳公主立得墓碑。


她在军中面对这些男人,学会了些偷奸耍滑的技巧,笑说人死了,就是一个白布包起来,一把火烧了拉去做肥料,哪管什么生前身后名,钱都拿去给兄弟们下酒,吃了喝了,就是发挥余热了。


军中做饭的婆婆们十分不愿意,轰走了那些粗老爷们,把楚服拉到火堆边坐下:“少跟那些臭男人说话,告诉婆婆们,也好让挂念你的人知道不是?不清不楚的没了不是个事儿。”


另一个婆婆接话道:“就是呀。人死了呀,都是要有人挂念的,才能早入轮回,重回人世。否则啊,我们这些不是王孙贵族的人排不上号,可是要入畜生道的。”


楚服苦笑,心想得不到阿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做个鸟儿猫儿也好,就趴在那皇后娘娘的腿上,饿了有人喂饭渴了有人喂水,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环视一圈婆婆们担心又希冀的眼神,她还是仔细想了想。


“我的故人啊,”楚服仰头喝了一口热酒,居然感觉自己有点醉了,“那就,送去长公主府吧。我和府上的下人还有些旧交情。”


婆婆们唉声叹气起来:“将军说了,这次你回去,登记在册,要填上亲友的姓名住处。你这么年轻的姑娘,有长公主府那样好的差事,为什么要来军里拼命呢?”


楚服又喝了一口,眼泪被篝火烤干,蒸在夜晚干燥的空气里:“过几日就返京啦,我就回去找她去。”


一个婆婆拉着她的手摩挲,说这么好的姑娘,又有军功,在战场上可要挂念着点什么东西,才能更好的活下去呀。


楚服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的确挂念着一个人,以至于每个午夜都在思念她,每次梦回都在臆想她。


可我还是想拼一拼,拼上这烂命一条,拼这一次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陈阿娇的身边。


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却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