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秋水 作品
31.鸟惊弓
一周前，闻鹊斋。
前日还白雪纷纷的蓟州，那夜呼啸的寒风忽转停滞，皑皑落雪戛然而止，路过的风落在树梢上化作一片死寂。
空气中，只剩扑面而来的泠冽。
院内虽空无一人，却能听见老太夫人的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对话声。
“老身让你即刻动身，连夜出城赶往北境，这一路经过的城池都有我们安排好的落脚点，你只需将老身给你的东西交予他们即可。”
“喏！”
“前些时日让你们盯紧国公爷，他可有什么动静？”
司马靖朝桌边走来，子谏向后退让一步拱手施礼作答道，“回禀主子，国公爷在府里倒没有什么动作，但西隅近些日来却安静得出奇，有点不对劲。”
“这个老东西，就知道在背地里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他以为谁都跟那傻子是的琢磨不透呢！”司马靖满头鹤发眉头紧锁，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鄙夷，提起这个外来婿她就头疼发作怒火中烧。
鄞姑也眉头紧锁，赶忙上前搀扶着，两个年纪相仿的老人相偕走过半生，感情深厚情同手足。为了留在司马靖身边照顾，鄞姑终生并未嫁娶。
鄞姑出身于神医世家，早年经历双亲早亡后便入了司马府与司马靖共同长大，又随同早些年身为大将军的司马靖出征沙场十余年，二人同生共死，这份历经磨难的感情比不得。
“太夫人，当心您的身体才是，不必为那种小人动气。”
司马靖缓缓长叹，轻轻拍了拍鄞姑的手，这个中缘由只有她二人才知。
想当年，要不是司马靖贪图荣科登的器宇不凡，睿智过人，也定然不会主动将他留在府中招作上门婿。
众人皆以为是司马瑛贪图美色，在北境封地时就看上了主动接近司马一家的荣科登。但其实不然，要不是司马靖与赵府为世仇，司马瑛又怎会弃自己的意中人西北大都督之子赵毅珩而不顾，转而抬娶荣科登入府作婿。
赵毅珩为情所伤，落下病根，后与一贴身侍女诞下一女之后便撒手人寰。
此女便是赵慕嫣。
从此赵府与司马府的世仇便如那腐肉一般，剜也剜不掉。
如今，这一切都拜荣科登所赐，司马靖戎马一生，骄傲不羁半辈子，又岂能低下这个头，承认自己做错了，或者执拗说自己没做错，对老太夫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回到那夜，司马靖秘密派遣司马府暗卫子谏出发前往北境去探路，为不日的离蓟作万全之策的准备。
子谏得令走后，鄞姑再次对司马靖出言劝解，“老夫人，咱能出这个院门就趁乱一走了之算了，为何还留在这方院墙内与那小人周旋不清……”
“鄞姑，这你就不懂了。我司马靖一走了之留下偌大的司马府在蓟州为刀俎作他的鱼肉，我百年后如何去见司马家的列祖列宗！再说了，就让他误以为老身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就留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算计着又如何，老身有的是法子让他后悔。”
“我看您就是放不下素昭小姐和漱君公子，您就跟小姐低个头吧，母女俩犟了大半辈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一旁的贴身侍女连翘连忙将头压得低低的，只见她悄声从身后退下，将屋内的其他小仆带到屋外去。
让主子主仆俩在房里说点体己话去。
……
子谏这一走就是七八天，再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这么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已经有人开始对蓟州以外的城池动手，暗地里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蓟州城内虽未传来任何风声，但自从羌府阖府命丧他手之后，又听闻有几户高门贵府也惨遭杀手。
司马彦听闻城外多人患上一种怪病，生怕是瘟疫，不由倍感焦头烂额。
“那种怪病可有详细诊断？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可会传染？听闻近些时日有不少灾民入城，这些怪病可会被携带或引发传染？城中百姓可会受其牵连？”
“彦儿，莫慌，且听子谏慢慢道来。”老太夫人稳着场面，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当然不会被这点事情乱了自己的阵脚。
端木云颐虽也故作镇静地坐在一旁，但内心却早已如司马彦那般乱成一团。
她假意端起一旁的茶盏送到嘴边，却发现茶盏盖子忘了取下，抬起右手时却又失手碰到了一旁的点心瓷盘子。
司马彦远在那头也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远远地向她投来殷切的目光。
“启禀老夫人，属下从黩州带回了一人，他对当地的怪病情况相当了解，稍后属下就派人将他送来小院。至于表舅老爷一家，也是这位郎中给属下传递的消息。据闻舅老爷家中下人最先感染了此种怪病，舅老爷曾派人请过这位阎郎中上门问过诊。从郎中口中得知，第三日他再上门去复诊，舅老爷家却离奇失了踪迹……”
子谏如是说道。
“如此一来，那表舅老爷一家极有可能是为了躲病避出城去了，可见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此病可是有办法治？”司马彦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端木云颐转头去看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率先覆过来牵上了端木云颐的手。
端木云颐迟疑着是否要挣开，却又见司马彦将她的手拉过去稳稳地覆在袖袍底下。他的手初碰之际带着些冰凉，片刻之间又传来阵阵酥痒，那是他在抚摸她的手背。
司马彦转头将她的侧颜映入眼帘，她正视着前方，眼前的睫毛从轮廓中钻出，面颊上的皮肤像是坠着一层淡淡的粉脂。
司马彦攥着她的手，脑海中突然冒出几个字眼，肤若凝脂骨肉停匀，美人哉！
端木云颐不察。
“别怕，不管去哪为夫都跟你在一起。”司马彦的声音又低声传来。
“嗯。”端木云颐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屋内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兮兮，众人都惶惶不安地看着几个主子。
司马老太夫人成了背负众人希冀的所在，随着她拄着蟠龙杖在屋内来回踱步的身姿，下人们像被牵引着的木偶整齐划一地往左右摇摆。
‘咚——’蟠龙杖用力敲在青石板地面上的声音，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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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靖在烛光下英姿飒飒，敲在地上的那一声就如同吹响的号角。
“来人哪！”
“在——”
“将这些收拾好的东西送进密室里去。”司马靖抬起蟠龙杖杵在地上顿了顿，又闻见一阵雷鸣般的闷声响起。
“喏——”几个小仆连忙躬身行动起来。
司马靖又走到司马彦的跟前，郑重其事地对其说道，“彦儿，你带你母亲一齐出城罢，祖母留在府里给你们殿后。”
“万万不可啊祖母！”
“老太夫人，要走也是一齐走，怎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蓟州呢！”
司马彦一声哀嚎过后，端木云颐也表示十分不理解，跟着他的话尾又出言劝解。
司马靖迟疑着要不要开口说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见她慢慢转身面向端木云颐，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眼睛漫不经心地扫向端木云颐的面颊和耳后的方向，状似无意观看了片刻。
迟疑了片刻，终是说道，“殿下也随彦儿他们一道出城吧，待一切处理妥当了再回来也不迟，还是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司马靖转过身向旁边走去，端木云颐又是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司马彦，老太夫人又传来一句，“你们都是老身的青山，就让我这把老骨头替你们扫清前方的路障吧。”
“祖母，别说你我，就是母亲也断然不会乐意让您独自一人留在蓟州的。”
“好了，你不妨先去同你母亲商议一番，也好早做打算。”
司马靖当即下了逐客令，不多时，众人纷纷从屋里退出来。
夫妻二人站在院墙边上，看着屋内的仆人进进出出将那些大箱子搬往一个偏房的方向去，那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方向。
身后的一扇海棠门外，桑知的身影匆匆从远处袭来。
“夫人，可有何想说的？”司马彦像无事发生一般淡淡的询问。
端木云颐斟酌半分，便痛快答道，“一切全凭夫君做主，夫君不妨先去跟母亲商议看看？”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端木云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一切似乎都毫无头绪，此刻的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殿下！”桑知如御风般疾驰而来。
“如何了？”
“祺嬷嬷出府去了，方才汤嬷嬷派人来报，说是朱颜阁贵客来访，听闻定了好些东西着急要带走，明日便要去提货。”
端木云颐挑着眉头，好奇地问道，“是何许人也？”
桑知左右张望，随后踮起脚尖附在端木云颐的耳边低声说道，“端木晚晴。”
端木云颐闻言沉吟片刻，随后平静地说道，“难道是要回广陵了？就连她也要着急走了，看来是要变天了。”
“汤嬷嬷那边等着回话，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她要走便让她走就是了，给她点好东西带着，日后万一我们去了广陵也有个地方寻去不是。”端木云颐嗤笑一声，随后搀扶着桑知的手便出了院子。
前日还白雪纷纷的蓟州，那夜呼啸的寒风忽转停滞，皑皑落雪戛然而止，路过的风落在树梢上化作一片死寂。
空气中，只剩扑面而来的泠冽。
院内虽空无一人，却能听见老太夫人的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对话声。
“老身让你即刻动身，连夜出城赶往北境，这一路经过的城池都有我们安排好的落脚点，你只需将老身给你的东西交予他们即可。”
“喏！”
“前些时日让你们盯紧国公爷，他可有什么动静？”
司马靖朝桌边走来，子谏向后退让一步拱手施礼作答道，“回禀主子，国公爷在府里倒没有什么动作，但西隅近些日来却安静得出奇，有点不对劲。”
“这个老东西，就知道在背地里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他以为谁都跟那傻子是的琢磨不透呢！”司马靖满头鹤发眉头紧锁，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鄙夷，提起这个外来婿她就头疼发作怒火中烧。
鄞姑也眉头紧锁，赶忙上前搀扶着，两个年纪相仿的老人相偕走过半生，感情深厚情同手足。为了留在司马靖身边照顾，鄞姑终生并未嫁娶。
鄞姑出身于神医世家，早年经历双亲早亡后便入了司马府与司马靖共同长大，又随同早些年身为大将军的司马靖出征沙场十余年，二人同生共死，这份历经磨难的感情比不得。
“太夫人，当心您的身体才是，不必为那种小人动气。”
司马靖缓缓长叹，轻轻拍了拍鄞姑的手，这个中缘由只有她二人才知。
想当年，要不是司马靖贪图荣科登的器宇不凡，睿智过人，也定然不会主动将他留在府中招作上门婿。
众人皆以为是司马瑛贪图美色，在北境封地时就看上了主动接近司马一家的荣科登。但其实不然，要不是司马靖与赵府为世仇，司马瑛又怎会弃自己的意中人西北大都督之子赵毅珩而不顾，转而抬娶荣科登入府作婿。
赵毅珩为情所伤，落下病根，后与一贴身侍女诞下一女之后便撒手人寰。
此女便是赵慕嫣。
从此赵府与司马府的世仇便如那腐肉一般，剜也剜不掉。
如今，这一切都拜荣科登所赐，司马靖戎马一生，骄傲不羁半辈子，又岂能低下这个头，承认自己做错了，或者执拗说自己没做错，对老太夫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回到那夜，司马靖秘密派遣司马府暗卫子谏出发前往北境去探路，为不日的离蓟作万全之策的准备。
子谏得令走后，鄞姑再次对司马靖出言劝解，“老夫人，咱能出这个院门就趁乱一走了之算了，为何还留在这方院墙内与那小人周旋不清……”
“鄞姑，这你就不懂了。我司马靖一走了之留下偌大的司马府在蓟州为刀俎作他的鱼肉，我百年后如何去见司马家的列祖列宗！再说了，就让他误以为老身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就留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算计着又如何，老身有的是法子让他后悔。”
“我看您就是放不下素昭小姐和漱君公子，您就跟小姐低个头吧，母女俩犟了大半辈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一旁的贴身侍女连翘连忙将头压得低低的，只见她悄声从身后退下，将屋内的其他小仆带到屋外去。
让主子主仆俩在房里说点体己话去。
……
子谏这一走就是七八天，再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这么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已经有人开始对蓟州以外的城池动手，暗地里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蓟州城内虽未传来任何风声，但自从羌府阖府命丧他手之后，又听闻有几户高门贵府也惨遭杀手。
司马彦听闻城外多人患上一种怪病，生怕是瘟疫，不由倍感焦头烂额。
“那种怪病可有详细诊断？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可会传染？听闻近些时日有不少灾民入城，这些怪病可会被携带或引发传染？城中百姓可会受其牵连？”
“彦儿，莫慌，且听子谏慢慢道来。”老太夫人稳着场面，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当然不会被这点事情乱了自己的阵脚。
端木云颐虽也故作镇静地坐在一旁，但内心却早已如司马彦那般乱成一团。
她假意端起一旁的茶盏送到嘴边，却发现茶盏盖子忘了取下，抬起右手时却又失手碰到了一旁的点心瓷盘子。
司马彦远在那头也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远远地向她投来殷切的目光。
“启禀老夫人，属下从黩州带回了一人，他对当地的怪病情况相当了解，稍后属下就派人将他送来小院。至于表舅老爷一家，也是这位郎中给属下传递的消息。据闻舅老爷家中下人最先感染了此种怪病，舅老爷曾派人请过这位阎郎中上门问过诊。从郎中口中得知，第三日他再上门去复诊，舅老爷家却离奇失了踪迹……”
子谏如是说道。
“如此一来，那表舅老爷一家极有可能是为了躲病避出城去了，可见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此病可是有办法治？”司马彦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端木云颐转头去看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率先覆过来牵上了端木云颐的手。
端木云颐迟疑着是否要挣开，却又见司马彦将她的手拉过去稳稳地覆在袖袍底下。他的手初碰之际带着些冰凉，片刻之间又传来阵阵酥痒，那是他在抚摸她的手背。
司马彦转头将她的侧颜映入眼帘，她正视着前方，眼前的睫毛从轮廓中钻出，面颊上的皮肤像是坠着一层淡淡的粉脂。
司马彦攥着她的手，脑海中突然冒出几个字眼，肤若凝脂骨肉停匀，美人哉！
端木云颐不察。
“别怕，不管去哪为夫都跟你在一起。”司马彦的声音又低声传来。
“嗯。”端木云颐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屋内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兮兮，众人都惶惶不安地看着几个主子。
司马老太夫人成了背负众人希冀的所在，随着她拄着蟠龙杖在屋内来回踱步的身姿，下人们像被牵引着的木偶整齐划一地往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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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将这些收拾好的东西送进密室里去。”司马靖抬起蟠龙杖杵在地上顿了顿，又闻见一阵雷鸣般的闷声响起。
“喏——”几个小仆连忙躬身行动起来。
司马靖又走到司马彦的跟前，郑重其事地对其说道，“彦儿，你带你母亲一齐出城罢，祖母留在府里给你们殿后。”
“万万不可啊祖母！”
“老太夫人，要走也是一齐走，怎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蓟州呢！”
司马彦一声哀嚎过后，端木云颐也表示十分不理解，跟着他的话尾又出言劝解。
司马靖迟疑着要不要开口说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见她慢慢转身面向端木云颐，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眼睛漫不经心地扫向端木云颐的面颊和耳后的方向，状似无意观看了片刻。
迟疑了片刻，终是说道，“殿下也随彦儿他们一道出城吧，待一切处理妥当了再回来也不迟，还是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司马靖转过身向旁边走去，端木云颐又是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司马彦，老太夫人又传来一句，“你们都是老身的青山，就让我这把老骨头替你们扫清前方的路障吧。”
“祖母，别说你我，就是母亲也断然不会乐意让您独自一人留在蓟州的。”
“好了，你不妨先去同你母亲商议一番，也好早做打算。”
司马靖当即下了逐客令，不多时，众人纷纷从屋里退出来。
夫妻二人站在院墙边上，看着屋内的仆人进进出出将那些大箱子搬往一个偏房的方向去，那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方向。
身后的一扇海棠门外，桑知的身影匆匆从远处袭来。
“夫人，可有何想说的？”司马彦像无事发生一般淡淡的询问。
端木云颐斟酌半分，便痛快答道，“一切全凭夫君做主，夫君不妨先去跟母亲商议看看？”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端木云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一切似乎都毫无头绪，此刻的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殿下！”桑知如御风般疾驰而来。
“如何了？”
“祺嬷嬷出府去了，方才汤嬷嬷派人来报，说是朱颜阁贵客来访，听闻定了好些东西着急要带走，明日便要去提货。”
端木云颐挑着眉头，好奇地问道，“是何许人也？”
桑知左右张望，随后踮起脚尖附在端木云颐的耳边低声说道，“端木晚晴。”
端木云颐闻言沉吟片刻，随后平静地说道，“难道是要回广陵了？就连她也要着急走了，看来是要变天了。”
“汤嬷嬷那边等着回话，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她要走便让她走就是了，给她点好东西带着，日后万一我们去了广陵也有个地方寻去不是。”端木云颐嗤笑一声，随后搀扶着桑知的手便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