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马车平稳地走着。


沈旭突地一巴掌按在茶几上。


他的力道有点大,直接把茶几给掀翻了,顾知灼早有准备,一把拿起罗盘,算筹噼里啪啦地洒落一地。


沈猫一跃而起,啪得一爪子按住了一个,得意地一声“喵呜。


这套算筹是用桃木打磨而成的,咬感特别好,沈猫啃得“嘎吱嘎吱。


沈旭倒满了酒,一饮而尽。


随后,一甩袖,宽大的敞袖盖在了坐厢上,目光阴沉骇人。


盛江往后缩了缩,打了个哆嗦,就见顾知灼依旧好枕以暇,心里佩服不已。


顾知灼泰然自若地俯身捡起一枚算筹,说道:“坎为水,风山渐。


她转动手中的罗盘,注视着天池磁针所指的方位道:“此为困卦。用罗盘来解,意思就是,她受到重重掣肘,为报血仇,困死在绝境中。


“最终会神魂俱灭而亡。


说到“神魂俱灭时,顾知灼略微迟疑了一下。


普通人哪怕死了,也该是重入轮回,怎么都不可能神魂俱灭。偏偏卦象又是这样显示的。


啪。


沈旭捏碎了酒杯,碎开的瓷片扎进了他的手掌。


他仿若未觉,死死地捏着瓷片,鲜血顺着掌缝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在竹席上晕开。


“主子。


盛江吓了一跳。他心口狂跳,示意车夫驾的平稳些,蹑手蹑脚地走进车厢,跪在沈旭身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的手掌,把掌心中扎着瓷片一块块挑出去。


顾知灼暗暗叹气。


她把罗盘放在膝上,宽慰道:“从卦象来看,她哪怕置身困境中,也在艰难求存。她还活着。


顾知灼强调了一遍:“她活着,死劫还未到。


沈旭一言不发,他的眼睑低垂,桃花眼少了几分艳色,充斥着浓浓的阴郁之气。


盛江闷不吭声地给他包好了手,又坐到车厢的角落。


这辆马车很大,哪怕容纳了三个人一只猫,也丝毫不见拥挤。


过了好一会儿,沈旭开口了:“往东的意思是,雍州往东?


顾知灼把罗盘收回到袖袋里:“对。


“京城在雍州以东。


因为他从那个血海里逃出来后,为了报仇,也来了京城。


顾知灼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肯定。


许是姐弟间的默契?


她没有反驳,卦象只显示了以东,倘若人真的在京城,范围一下子能缩小很多。


沈旭捡起一枚算筹,递还给她。


他的嘴边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笑容不达眼底:“风尘地青楼楚馆?”


顾知灼思忖道:“歌姬舞姬乐伎戏班子同样属于风尘。”


沈旭头也不抬道:“寻个擅画人的。”


这句显然是对盛江说的。


盛江立马应诺。


顾知灼补充了一句道:“还有再找找道观寺庙。”


沈旭挑起眉来看向她顾知灼想了想说道:“卦象显示她的死劫会神魂俱灭。我猜可能会和佛道有关。这么说吧你我要是死了不对是你要是死了是会重入轮回的。这在佛教叫作六道轮回在道门也有‘三界五道六桥’之说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


沈旭不快地冷哼道:“为什么是我死了你呢?”


沈猫扑着车厢里的算筹黑色的算筹滚到了沈旭的脚下。


沈旭眉头紧皱地拾起两指捏着算筹的一端嫌弃地把上头的猫毛拂去丢给顾知灼。


“我啊。”顾知灼指指自己笑得若无其事“说不定会魂飞魄散不能跟您一同进轮回。”


沈旭捡拾算筹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抛了一枚给她。


这一枚的上头有两个清晰的猫牙印小小的可爱极了还糊着口水。


沈旭拖着冷嘲的尾音刻薄地说道:“怎么你是作孽多端死了连轮回都进不去?”


顾知灼单手托腮这个人不但多疑还阴阳怪气。


“要是说作孽多端。”沈旭低低地笑着摊开自己的双手给她看。


他的手指纤长指节分明手指上没有薄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划痕白皙完暇有如似上好的白玉。


“这双手杀过的人剥过的皮抽过的骨呵少说也有几千个。”他讥诮地笑着掌心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白绸“你说我能进轮回?”


盛江往后缩了缩。


“能吧。”顾知灼坦率地说道“我不一样的。”


沈旭幽冷的目光盯着她


“我是对命运不满想搏一把争一次。”她把算筹都收拾好放到一个布袋子里声音带着一丝酒气“修道之人知天命却逆天而为总得要付出点代价的对不对?”


代价……沈旭垂眸:“对。”


“若是败了魂飞魄散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不对?”


顾知灼笑得自然这样子就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


“不过我不会败的。”


先认输的只会是天道。


“啊我到了。”顾知灼高声提醒外头的车夫道“往这条巷子右转进去就是了。”


顾知灼把罗盘往怀里一揣又摸了一把猫猫头。


等到马车停后她欠身告辞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站住。


顾知灼:“……这个人没学过好好说话?


沈旭动了动嘴,他想问她,她的知天命,知的是什么。为何败了会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许许多多的疑问到嘴边,最后化作了两个字:“走好。


顾知灼:?


她偏了偏头,狐疑地打量着他。


啪。


车帘被重重的放下,隔绝了她的视线,还能听到里头嗲嗲的喵呜声。


顾知灼耸耸肩,对盛江充满了同情。


有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他真辛苦。


“玉狮子,来。


一直跟在马车后头回来的白马踏踏踏地走到她跟前,顾知灼上前去敲门。


尽管王家人极少在京里住,但王家的宅子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


琅琊王氏是承袭了数百年,历经几朝的世家,哪怕战乱纷飞,也始终屹立不衰败。皇帝换了几个姓氏,王氏还依然是琅琊王氏。


前朝未年,京城辗转在数人手里,也没有人动过王家的宅子。


一个五进的院落,每年都在修膳,处处是景,步步是画,颇有些江南园林的风雅。


作为王家的表姑娘,顾知灼来来往往的,压根也不需要有人通禀,进了门,门房的下人们恭敬的唤着表姑娘。她把马给了小厮,问到了谢丹灵在哪儿,脚步轻快地直奔水榭。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径,穿过摇曳的花树,就是一个葫芦形的池塘。


谢丹灵站在池塘边的水榭,正在埋头画画。


夜色已经有些暗了,水榭点起了一盏盏琉璃灯,灯光映在了她的身上。


顾知灼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凑到案几前。铺在案上的画卷是夏日的池塘,有莲花,有荷叶,水波荡漾。她用手指沾了一点银朱,在池中轻轻一点,留下了一抹漂亮的朱红色。


“讨厌。


谢丹灵嗔怪了一声,在朱红色上寥寥勾勒几笔,一尾鱼儿跃然纸上。


顾知灼凑近了看:“池塘怎么能没有鱼呢。


“还没画完嘛。


谢丹灵心念一动,持笔在她的眉心画了一个游鱼的花钿。


“真好看。


她满意地搁了笔,兴奋地问:“怎么样了?


咦?


“不对劲!


谢丹灵耸了耸鼻子,在她的身上嗅来嗅去,又绕着她走了一圈,低头嗅闻。


“我知道啦!


谢丹灵握拳击了一下掌心,恍然大悟道:“你你你,你喝酒了?


“喝了。


“喝了多少?


顾知灼比划了一下:“一壶。还有点点醉。


她晃了晃头,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有些晕乎乎的,所以,托了沈旭送


她回来。


这酒入口香甜后劲倒还是挺足的。


“很好喝。”顾知灼愉悦地眯眯眼。可惜沈旭没告诉她是在哪儿买的。


“喝酒都不带我。”谢丹灵气鼓鼓地说道“亏我还以为和你天下第一好呢你太让本宫伤心了。”


她嘟着嘴别过头去又悄悄地往顾知灼瞥全身上下都像是写着:快来哄我吧。


顾知灼掩嘴一笑熟练地换了话题:“季氏死了。”


啊!


谢丹灵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顾知灼:“我现在好渴好想喝水有没有好心人给我倒杯水。”


“好心人来了。”


谢丹灵体贴地给倒水摇着她的双肩娇滴滴地追问道“快说嘛。”


顾知灼喝完了水指指自己道:“扇风。”


谢丹灵拿起一边的团扇屁颠屁颠地给她扇扇。


顾知灼从姻缘符说起把宫里的事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包括在午门时万嬷嬷对着季南珂的句句控诉。


全说完又喝了一杯水终于解了口中的干渴她说道:“所以就是咎由自取。我算的真准对不对?”


恩恩!谢丹灵把团扇一扔给她鼓掌。


“我打小住在宫里各种争宠的事就没少见。你不知道那些娘娘们争起宠来花样百出。唱歌跳舞什么的早就不稀奇了。有的时候还会故意让孩子生病她们不太会折腾皇子倒是挺舍得公主的。”


“我那个四皇姐打小病歪歪的三天小病十天大病一个月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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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几天能看到她在外面走动。四皇姐的亲娘是丽嫔的宫女难产死了四皇姐打小是丽嫔养大的。丽嫔在外头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私下里又凶又坏。”


“四公主?”


“是呀。四皇姐又是个软性子谁都能欺负一把。愁死我了。”


顾知灼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四公主和亲凉国皇帝为了安抚或者奖赏丽嫔晋她为了丽妃。


凉国素有父死子继的传统四公主嫁的凉王死了后又改嫁了继子。


一年后凉国起了内乱


从和亲到“病逝”还不到三年死时也就十八岁。


顾知灼暗暗叹息。


谢丹灵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季氏太蠢了竟会听信季南珂的怂恿。”


“她要是在镇国公府能安份守己至少吃喝不愁。就算是进了宫只要她不听季南珂日后最多也就是不得宠而已皇后娘娘这人吧对后宫的嫔妃倒也不坏全都按份例来也不会故意苛待谁。”


她两手一摊:“两条路她都不选非要选一条死路。”





知灼用力点头,表示她说得都对。


“现在人死了,还留了个儿子……”谢丹灵想到了一件事,“对了,顾琰呢,顾琰怎么办?”


说到顾琰,顾知灼就是懊恼,早知道季氏死的那么快,上回就一块儿打包卖给皇帝了。


顾知灼双手托腮,迟疑道:“我在想,是给礼亲王,还是给季家。你说呢?”


谢丹灵认真得陪她一起想:“叔祖父应该肯花银子。”


“那我再等两天?”


主动找上门卖不出好价钱。


“可以可以!”


酒劲又上来了,顾知灼打了个哈欠,迷糊地靠在谢丹灵的肩上:“丹灵表姐,你要回宫吗。”


谢丹灵扇着团扇的手顿了一下,语调有些低沉:“父皇他,会不会有事?”


“皇上他没事。”顾知灼肯定道,“如今季氏死了,姻缘符解不开,皇上沉迷季氏,闹着要追封皇后,立太子,举国服丧什么的。礼亲王只能暂时借‘生病’让他远离朝堂,其他都好,有太医日日请平安脉。”


“那我不回去了。”谢丹灵闷闷地说道,“其实我知道,父皇他一直都提防娘……娘是有妃位,又有王家在后头帮衬,可日子真的不好过。哎。”


当然,顾知灼扯了扯嘴角,若皇帝对姨母和表姐有一分真心,上一世她们俩也不会早逝了。


“你陪我多住几天好不好?”谢丹灵挽着她说道,“等到星表哥来了,我再回宫。”


顾知灼点着头,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灼表妹……”


谢丹灵一回首,见她已经沉沉睡着,对着阿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叫个婆子来。我和表妹住一块儿。”


她们俩在王家都有自己的院子,同样日日会有人打扫,年年都会修缮。


谢丹灵让粗使婆子把她搬了回去,两个人跟小时候一样,睡在一个屋里。


两人就在王家住下了,一连几天,顾知灼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然后就陪着谢丹灵搭秋千,挂珠帘。


她们的院子里有一个自雨亭,谢丹灵让人用薄烟纱把自雨亭周围的天棚围了起来,还从库房里找出了两张白玉凉席,铺在薄烟纱中。


“乘凉!”


谢丹灵特别有耐心,花了五六天把院子打理的舒舒服服。


宫里果然没人来找她,倒是正木阁派了人来,说是顾知灼定的太湖石到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去了正木阁。


这两块太湖石果然是上品,洞中有洞,有重峦叠嶂之姿,顾知灼一看就喜欢上了,大手一挥全部买下,让人送去辰王府。


花了一大笔银子,顾知灼顿觉神清气爽。


她豪爽道:“去吃饭,我请!”


谢丹灵左右看看,随手一指:“去这里。”


她指的是对面的花玉坊。


这大概是新开的,布置得花团锦簇,隐约有丝竹缭绕。


小二殷勤地把她们领到了二楼的雅座,说道:“两位姑娘,要不要听小曲儿。”


“我们花玉坊的乐伎个个不俗。”


顾知灼的目光随意往底下扫了一圈,忽而见到了一个抱着琵琶的熟悉身影。


“咦,是归娘子?”她眼睛一亮,对小二道,“就她。”


谢丹灵也凑过去看:“谁呀?”


“她的琵琶说书唱的很好听。上回,我和二妹妹她们听过。保你喜欢!”


说着她们走进雅座,坐下后点了菜,小二刚斟上茶,戴着面纱的归娘子走了进来。


“姑娘。”她也认出了顾知灼,一双含情的桃花目潋滟生姿。


她含笑,柔婉动人:“您今儿要听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