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老嬷嬷低头,战战兢兢道:“传旨的公公已经候在府里,就等老夫人您回去接旨。


“恭喜恭喜。


顾知灼轻轻击掌,笑了起来:“您龚家的儿媳妇这不是来了。


龚老夫人整张脸又黑又青,身体不禁晃了晃,摇摇欲坠。


“这不可能!


怎么会是大公主呢?


海儿从来没提过,怎会突然就赐婚了呢。


首辅夫人的轻笑打破了平静,她跟着道贺道:“龚老夫人,素闻大公主和龚提督甚是投缘,这桩婚事真真般配的,天作之合。


说到投缘,堂屋里的几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连看上的男人都是同一个,这能不是投缘吗?


首辅夫人感激顾知灼出手救了自家老爷,方才是顾家的家务事,她也不清楚顾家的态度如何,实在不方便插嘴,现在嘛,看清楚了顾知灼的态度,犀利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


“龚提督和大公主前阵子还在争一个……伶人。她笑吟吟地在“伶人两个字上落了重音,眼看着一道凌利的目光投了过来,她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若无其事道,“……大公主和龚提督怕是一样都爱看戏,如今甚好,都不用争了。以后搭个戏台子两家并一家,欢欢喜喜,和和乐乐的过日子,甚美。


不少夫人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龚提督前两个媳妇都死了,死得很不光彩,这在京城里无人不知,京里哪个正经人家敢再把闺女嫁过去。这下可好,龚家还非瞧上了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硬是要毁了人家的名节来逼嫁。早就有人忍不住了,跟着首辅夫人道:“老夫人,如今能娶到一个志趣相投的媳妇可不容易。


“龚提督真是好福气。


龚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胸口,脸孔憋得通红,一口气随时快要上不来。


龚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大公主是个什么货色,就算从前不知,眼看着十几个面首被从公主府拉出来游街也该知道了。


天之贵女,到时候,她养着戏子面首,自己连说上一句都不成,更不用说等着她来孝敬自己了。


日后生下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是谁家的种。这让自己如何能接受。


一想到今天以前,她还在看安国公府的笑话,嘲笑老国公膝下无后,往棺材里一躺,女儿孙子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


而现在,这个成了全京城笑柄的人,就变成他们龚家了!


一想到那些人的嘴脸,一股股热流直往头顶冲。


她紧紧地抓着寿星杖,手背上皱巴巴的皮肤也都绷得紧紧的。


“龚老夫人,您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呢,莫非是


对圣意不满?”


“哪能。“龚老夫人扯了扯嘴皮,笑得勉强,“皇上圣恩,许下贵女,龚家自当感激不尽。”


她拄着寿星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板着脸告辞。


徐太太嘴巴动了动,想问龚海和迎儿的婚事还作不作数。见她一眼都没有看自己,赶紧闭上了嘴,眼神飘忽。


首辅夫人和颜道:“尚公主是大喜事,老夫人慢走,可不能让传旨的公公久等了。不然,岂不是对上意不敬。”


龚老夫人的背影顿了一下,脚步更快了,这利索的样子压根看不出来已经七十了。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去,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把大公主许给他们家。


这桩婚事。


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啊。


顾知灼拉住徐迎儿的手,带着她走了进去,心里盘算着方才二婶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移向了徐氏,见徐氏向她点头,一瞬间她有如醍醐灌顶。


不会吧!


“太夫人,吉时快到了。”


祝嬷嬷一直注意着屋角的漏壶,明知气氛有些不太多,还是提醒了一句。


煦哥儿的出生险象连连,他的洗三吉时,顾家上上下下都十分重视,不敢差了一丝半毫。


“母亲,先给煦哥儿洗三吧。”


徐氏主动说道。


太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闻言在祝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招呼着众人往喜堂去。


等出了堂屋,她小小声地和祝嬷嬷道:“……这帕子,是徐家和龚老婆子故意弄出来的?”


娇生惯养长大的太夫人没怎么经历过宅斗,直到这会儿好不容易把前因后果串在了一块。


她可惜道:“哎。原来是假的啊……”


孙嬷嬷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心里忐忑不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起来,还是该跪着。


她下意识地去找徐太太,目光却对上徐氏。


堂屋里的人不知何时竟都走完了,连下人也一个都不在,唯有徐氏还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冷的双眸黑沉沉的。


“孙嬷嬷,从小到大都是你陪着我。我在徐家时,你在。我出阁时,你在。我生下烈烈时,你在,烈烈早夭的时候,你也在。我生下骄骄,炔炔,微微的时候,你都在。我一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你在我心里,比爹娘还重要。”


爹娘心里只有哥哥弟弟,她唯一的价值就是等长到最好的年岁,嫁给能帮衬到哥哥弟弟的男人。


孙嬷嬷不一样。


她护着她长大,陪着她出嫁,在她身边足足二十多年。


徐氏慢慢启唇:“为什么?”


孙嬷嬷的双肩发颤,她混沌的双眼注视着徐


氏,心口猛地抽了一下,仿佛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血液,整个人刺骨的冰冷。


“夫人。孙嬷嬷拉着她的裙摆,呼吸急促而又短浅,“您相信我。


徐氏把裙摆从她手中扯出,面无表情道:“因果循环,长存不灭。孙嬷嬷,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与我说。


孙嬷嬷像是失了水的鱼儿,瘫软地坐在地上。


从堂屋出来,徐氏捂着自己的胸口,快步迈进喜堂。


洗三礼是女眷的事,未出阁的姑娘一般都是先去席宴上,但顾知灼带着徐迎儿跟了过来,两人站在太夫人的身后。


徐氏没有错过吉时,乳娘把煦哥儿抱了出来。


不过三天,煦哥儿就养胖了一圈,褪去了初生时的红黑,皮肤白了许多,除了比足月的孩子小了一些外,脸上也有肉了。


收生姥姥把用艾草烧过的水倒进了小金盆,抱着煦哥儿,拿艾草缓缓地把水洒在孩子身上,嘴里说着一句句吉详话。


煦哥儿不哭也不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煦哥儿的身上,也跟着说一些讨喜话。


顾知灼摸出了准备好的金锞子,分了几颗给徐迎儿。添盆礼都是给收生姥姥和稳婆们的,丢一些金锞子,银锞子就够了。


徐迎儿有些惊魂未定,讷讷道:“大姐姐,对不起。


她害得小表弟的洗三礼有了瑕疵。


“瞎说。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顾知灼摸着她的背脊。


顾知灼的手又缓又柔,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道,让她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晴眉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姑娘。


“我看到了。


站在门口的徐太太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悄悄地溜了出去。


一路上连下人都没有一个,让她顺利回到了堂屋。


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孙嬷嬷一个人冷汗涔涔的跪在中间。


“太太。


见到徐太太出来,孙嬷嬷猛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道:“您救救奴婢。夫人她肯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慌什么,只要我一口咬定迎儿是我生的,她又怎么证明当年她生下的不是一个死胎?孙嬷嬷,别慌慌张张的,好好的婚事没了,我正烦着呢!


“一个死丫头,顾家还当宝似的。孙嬷嬷,既然顾家不相信她会勾引世子,你就把事情做实了,今儿来的人多,你在帕子上涂些香,一会儿把迎儿叫出来,把她和世子送进一间屋里。


“您疯了吗。孙嬷嬷难以置信地叫嚷着,“世子爷是迎儿姑娘的亲堂哥,同姓乱伦,要遭天打雷劈的!


“你才疯了呢。徐太太啪的一巴掌扇了过


去,“大呼小叫。”


徐太太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又放低了声音道:“镇国公府要想遮丑,就得赔我宝儿一个差事,是銮仪卫好呢,还是五城兵马司好呢,要不让宝儿去翰林院也成。”


孙嬷嬷捂着脸,看着她上下嘴皮一张一合,涂得腥红的嘴唇仿佛厉鬼一般。


孙嬷嬷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那表姑娘呢?”


真出了这种事,徐迎儿还能活吗?


“孙嬷嬷,你也知道,她留着就是个祸患。”徐太太半蹲下身,一副慈和的模样,她抬手撩开孙嬷嬷散在脸颊上的发丝,轻飘飘地说道,“只要她不在了,你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不是。”


孙嬷嬷听得心里发寒,就像是有什么在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股酸水从腹中涌了上来,让她差点吐出来。


她不是个好人,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徐太太会恶毒至此。


“那奴婢呢?”孙嬷嬷喃喃地问道。


“你当然还是当你的嬷嬷啊。”


“呵呵呵。”


孙嬷嬷唇齿间溢出了自嘲的笑。


“奴婢以为,奴婢坏透了,为了活命把孩子偷走。可是,奴婢背了十三年的罪啊。这十三年来,奴婢没有一晚上睡得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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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太撇撇嘴:“多大点事,把你吓成这样。”


“我说迎儿是我生的,就是我生的。我怀胎时,这么多人都知道。”


孙嬷嬷两股战战,面色灰白如土。


迎儿越长大就越像二夫人,旁人兴许只会觉得是侄女似姑,可是,每一天她都在害怕。尤其迎儿住到镇国公府以后,迎儿不再唯唯诺诺,不再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不再用厚厚的留海遮着自己的脸。


更像了。


连二夫人也再三问过她,当日那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胎记。


每一天她都噩梦连连。


“因果循存,长存不灭。”


她会有报应的吧,像她这种人,死了肯定会下地狱的。


孙嬷嬷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徐太太嘴角弯了弯,拍拍她的肩膀:“想通了就好,你小女儿我会好生照顾的,等你把事办妥,我就停了她的避子汤……啊,放肆!你做什么!”


孙嬷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一把拉住徐太太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往外拖。


出了堂屋,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一阵恍惚。


“放开,放开!”


徐太太再彪悍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妇人,哪里敌得过孙嬷嬷的力气。


她死命挣扎着,连挣都挣不开,尖着嗓子大叫:“你不要命了吗?你女儿的命也不要了吗?”


说到女儿,孙嬷嬷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以更大的力道拖动着徐太太,


“不要了。”


“奴婢做下这种事,早该死了。”


徐太太死命叫嚷着,尖利的声音惊得乱雀乱飞,却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见着,见此孙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夫人是真的知道了。


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她拖着徐太太穿过长廊,眼看着前头太夫人她们正从喜堂出来,孙嬷嬷又用力拖了一把,把人拖到了太夫人跟前,在她背后重重一推。


徐太太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正正好好摔在了太夫人的脚下。


太夫人把脚缩了回来,拍了拍胸口。


这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孙嬷嬷往太夫人面前扑通一跪,一如方才在堂屋时一样,太夫人紧紧皱着眉,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帕子不帕子的事。


绣一方帕子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喝斥的话还没出口,孙嬷嬷放开嗓子,大喊道:“二夫人,迎儿表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是奴婢当年把她偷走的。”


“奴婢罪该万死。”


太夫人:!


等等,偷走?偷了谁……为什么要偷?


迎儿是老二媳妇生的?


一连串的问题在同一时间涌进了太夫人的大脑,然后又在下一刻搅成了一团乱麻,她连麻头的线在哪儿都没找着。


在旁人看,顾太夫人一脸威严,不见喜怒,凌厉的眸子直视着地上的两个人。


孙嬷嬷抖若筛糠。


“你这刁奴!”徐太太尖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姑奶奶,你就任由你家刁奴在这里发疯?还不拖下去打死!”


见徐氏不为所动,徐太太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恨恨道:“顾家如此待客,以后请我都不来了。”


她转身要走,一只脚刚迈出去,跪在底下的孙嬷嬷死命扯了她一把。


咚!


徐太太顿时摔了个五体投地,她的脸磕到地上,一口咬住了舌头,鲜血染红了嘴唇。


把话说出来后,孙嬷嬷就像放开了最后一层枷锁,一口气说道:“当年,是奴婢把孩子偷走的,还告诉您孩子死了。其实孩子没有死,是让太太带走了。”


“太太她嫁到徐家后,六年无所出,老爷和老夫人要休妻,她就装作怀了孕,还特意挑了和您差不多的时间。”


“她打从一开始就存了把您生的孩子抱走的念头。”


“奴婢是帮凶。”


当年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放火,让她有了机会。


顾知灼牵着徐迎儿,掌心中的那只手冰冰冷冷,还在微微发颤。


她向她鼓励的笑了笑。


徐迎儿抬着头,挺直了脊背,不偏不躲地站在那里,直面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徐氏侧身所有人福了一礼:“让夫人们看笑话了。”


“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帕子是迎儿绣的,上头的灿字也是迎儿绣,是迎儿绣给灿灿的。”


“给嫡亲的堂哥绣一方帕子,合乎礼制。”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哽咽,“我家骄骄没有做过任何丢人现眼的事。”


什么迎儿不迎儿的。


她是骄骄。


女儿还在腹中时,夫君就取好的名字。


顾知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