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为子这趟进京是因上清观的小友所请,再加上他家不成器的徒儿入世修行非要去京城这个人心复杂、权力和利益交织的漩涡他不放心索性过来瞧瞧。


只是在昨日踏进京畿后,他夜观天象天际竟亮起了两颗帝星。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其中一颗与从前一样,有天命相伴,格外耀眼而另一颗是刚刚形成的仅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但是无为之却发现和它相伴而生的是自己的小徒儿?


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徒弟?


那一刻,无为子甚至怀疑会不会自己快要羽化了所以老眼昏花,连天象也看不准。


再起一卦,卦象依然显示自己真多了一个小徒儿。


徒儿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他活了八十有二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的事。


无为子索性跟着卦象过来看看,这天道白送给他的便宜徒儿到底资质心性如何。


他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先是看了看地上的血这血格外鲜红,病因在六腑,吐血之人病势极危。除了楼梯口的一大滩鲜血外零星的血迹滴滴嗒嗒地一直延伸进了走廊。


凑热闹的来来往往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无为子顺着血脚印看了过去,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女映入了眼帘也是这一眼他确认了这是自己捡来的便宜徒儿。


她的声音从容不迫


“别碰到喉咙上的针。”


“是。”


秦沉答应了一声小心地把宋首辅扛进了他们的包厢顾知灼没有回首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宋首辅的身上。


黄泉卦是极凶之卦容不得她分心。


顾知灼疾步跟进包厢叮嘱着一句“不要关门”又示意秦沉先把他放在地上。


谢璟也要跟进去让人抬手拦住了。


“璟堂弟。”


这个称呼让谢璟头皮发麻他慢慢抬起头注意在包厢的竟然不止顾知灼还有谢应忱。


谢应忱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疏淡的眉目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璟脱口而出心想:他不会是跟踪自己来的吧?卑鄙。肯定是生怕自己先他一步笼络住卫国公和首辅。这个念头在他的心底疯狂的浮起快要喷涌而出时候谢应忱平和地说了两个字:“看戏。”


谢璟一脸不相信。


哼虚伪!


他看向包厢八仙桌上有两个茶碗没有酒还有用琉璃杯盛着的果子露果子露喝了有一半了杯沿留着些许口脂的印痕。


筷子只有两双放着点心


的盘子有四五个,全都有用过的痕迹,八仙桌旁的圆凳也只有两个,一左一右离得很近。


这无一不证明了,包厢里面确实就他和顾知灼两个人。


他们真是一块儿来看戏的?


他盯着蹲在宋首辅身边搭着脉搏的顾知灼,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哼,亏他当初还以为她会守寡呢,赐婚也就一个多月的工夫,这两人如今倒是同出同进了。


“怎么了?!


沉重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紧跟着的是卫国公焦急的声音,“宋、宋老哥呢。


卫国公是和龚海一起来的。


谢璟指了指包厢里面,他克制着拂袖而去的冲动,在心里告诉自己,首辅生死未卜,自己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卫国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血……


“全是吐出来的。谢璟沉重地说道。


卫国公吓得手脚发麻,看向里头的宋首辅,他的的衣襟已经被血浸透,红得让人心头直哆嗦。


卫国公行武出身,别说是血了,连死人他也见得多了,但是,宋首辅这血吐得实在不对劲。他们刚刚和首辅喝过酒,首辅就吐血吐成了这样,别说别人了,连他自己看着,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给首辅下过毒。


“宋老哥!


得赶紧的叫大夫,不对,是叫太医!


要不然真是说都说不清了。


“别进去。


谢应忱提醒了一句。


卫国公身体跟着一僵,顾不上见礼连忙道:“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首辅他……可叫了大夫?


卫国公说着就要往里头冲,谢应忱斜睨了他一眼,重复道:“别进去。


他眸色清冷,一贯温和的眉眼添上了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盛气迫人。


公子忱回京后,留在卫国公印象中的是“温和无害,而现在,仅仅一个眼神的对视就让他静若寒蝉。


卫国公缩回了脚,拱手道:“是……尾音有些发颤。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谢应忱会管这样的闲事。


首辅是同他和三皇子在一块儿喝酒的,若是不治而亡,他们责任不轻,他甚至还会被怀疑为了党争而故意害死首辅,皇帝近日还病着无心朝事,谢应忱完全可以落井下石,借着这股势头除非异己,在朝上占据主导。


为什么他插手了?


若是宋首辅活了,倒也罢了。


若是死了,怕是连他都推卸不了责任。


谢应忱,这个先帝用帝王心术教导出来的太孙,岂会是一个一心为人的大圣人?


“你让人散开些。


谢应忱吩咐完,就回首去看顾知灼,她完全没在意外的动静,不关门只是因为宋首辅


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再关上门窗,死得更快。


顾知灼的全副心神都在宋首辅的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金色罗盘。


天池的磁针疯狂地转动后,蓦地静止了下来,她盯着罗盘喃喃出言道:“困龙得水,主南。”


“秦沉,替我把他搬到窗边。”


秦沉不懂,但并不妨碍他照办。


秦沉轻轻松松地把宋首辅架起,挪到了南边的圈椅上,一点也没有碰到他喉咙上的银针。


阳光从窗户照在了宋首辅的身上,哪怕已经没有了意识,宋首辅还在不停地往外吐血,一小口一小口的鲜血接连不断的喷吐出来,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吐干净了一样,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红得刺目惊心。


秦沉看得心里一颤一颤的,就连他觉得首辅只差一口气了,只要拔了喉咙上的这根针银,保管立马就没命。


“顾大姑娘,能救吗?“


秦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顾知灼不置可否,她连起数卦都是大凶,救人相当于是在和阎王抢命。


不过,她喜欢!


顾知灼走过来的同时,从针包里取出了一根长约三寸的银针,银针细若发丝,在阳光下倒映着淡淡的白光。


第一针,固心魂。


顾和知抬手拈针,果断地从太阳穴刺了下去。


她动作极慢,指腹以特有的节奏慢慢捻着针,当银针扎入一寸时,首辅不吐血了。


二寸时,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朦胧,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三寸时,顾知灼终于放开了持针的手,这一针足足用了一盏茶,她的指尖轻轻弹了一下针尾,银针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嗡呜。


宋首辅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调:“顾……”


真活了?


卫国公惊住了,想闯进去看看又碍于谢应忱,不敢乱来,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


“您的腹部是不是曾经受过伤?”顾知灼不让他说多余的话,飞快地问道。


“是。”


“刚刚有没有饮过酒?”


这其实也不用问,顾知灼一闻就闻出来,只是想看看他的神智。


宋首辅点了头。


“几杯?”


“三……”


“果然。”


和顾知灼诊断的一样。


“没人跟您说过不能喝酒吗?”


顾知灼的眉头微微皱起,声音有如利刃。


宋首辅在她的目光中,心虚了。


他虚弱地直喘着气,小腹像是刀绞一样,疼痛一波波地袭来,周身不住地颤抖。


他的伤是十年前落下的,他奉命巡视淮州,当时淮州多有山匪,百姓生活艰难,不但来往客商会被洗劫一空,普通百姓出行也会被杀被抢,甚至连村镇


也经常被屠山匪气焰嚣张的很但当地官府却很少有所做为。


宋首辅查出了官匪勾结的窝案整个淮州有近七成的官员涉案宋首辅自知只有保住性命带着证据回去才是上策他在几个禁军侍卫的护送下悄悄离开。在路上他们被山匪围堵


等他醒来的时候老仆也死了他把账本和证据塞进了腹部的伤口里找了户农家借针线悄悄把伤口缝了起来又休养了几天跌跌撞撞地回了京城。


在先帝面前他剖开小腹取出了那本账册。


他这病也是那时落下的祸根。


年轻的时候还好也吃了些冷硬物后肠胃会隐隐胀痛偶尔也会便血太医开了养生的方子慢慢调养倒也没什么的。


只是年岁越大就越是不行了。尤其是近日他时感小腹搅痛有的时候只是一闪而过但有的时候又痛得他直冒冷汗在榻上打滚。


哎。


今天这酒真不该喝。


顾知灼冷哼连连:“肯定是抵不住嘴馋。”


宋首辅一脸羞愧想仗着酒劲拒了卫国公是真但嘴馋了确实也是真的。


酒香在鼻子周围绕啊绕的卫国公那老匹夫还当着他的面一杯又一杯的喝溅得满桌都是酒圣人都忍不住啊。


“控制不了口腹之欲活该吃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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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首辅:“……”


被一个还没他孙女大的小姑娘指着鼻子训宋首辅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别动。”


“你命还没回来呢。”


见他神智已经清晰顾知灼又拿出了第二根长针。


第二针提阳气。


“会很痛你要忍着。”


顾知灼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飞快地落了针。


上一世她经常隔着衣裳给谢应忱行针取穴极准三寸长针也没有受到衣物的影响扎进了小腹。宋首辅顿觉肚脐火热有如烈火在灼烧他猛地反应过来救她的是顾大姑娘。


“你……”


他想问她怎会医术。镇国公府世代习武他听国公爷炫耀过府里的姑娘小子打会走路就会扎马步。但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家闺女去学了医!


“啊啊啊。”


疼痛如滔天巨浪涌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就像是被人剖开了小腹把腑脏全都拿了出来又搅和成了一团。他的十根手指死死地蜷缩着苍白的面孔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焦急等在


门口的卫国公被这凄烈的惨嚎吓住了。


在银闪闪的长针没入小腹的同时,顾知灼拔出了他喉咙上的那根针,宋首辅一口血喷吐了出来。


他面容惨白,奄奄一息。


“宋老哥!”


卫国公惊呼出声。


顾大姑娘会不会治啊,这都要把人弄死了。


他急得往里冲,但谢应忱一个眼神投过来,步子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卫国公一咬牙,嚷嚷道:“大公子,您瞧瞧,人都快死了。”他急道,“若是宋老哥死了,您也讨不了好。”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谢应忱擅自插手,就算宋首辅死了,卫国公的罪责也不会很大,至少设局暗杀的名头落不到他的头上。但谢应忱自己肯定得吃力不讨好。


“不会。”


谢应忱眼眸深邃地说道:“血是黑的。”


这一次宋首辅吐出的是黑血。


和外头楼梯走廊上鲜红色的血不同,这些血漆黑无比,有如墨一样,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卫国公怔忪间,宋首辅又吐了一口,这次的血更加的黑,而且浓稠无比。


“他吐血止不住。”卫国公摇头道,“还痛得厉害。”


卫国公不忍再看,叹息道:“没用的。”


确实。宋首辅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的,唇齿间溢出痛苦的呻吟,卫国公素来知道这老伙计虽是文臣,但那股子韧劲丝毫不逊于武将,当年从肚子剖出账册的时候,也没见他叫过一声痛。


如今,怕是痛得厉害。


“掌柜的。”小二忍不住问道,“这要怎么办。”


那位是首辅,不会真死在他们戏园子里吧?


“别管。”


掌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平日满脸堆笑和气生财,而如今收敛起了笑容,又冷硬至极,仿若举手投足间就会取人性命。


他反问:“你没见到晴眉姑娘?”


晴眉姑娘现在跟着的那位,上回可是和主子在包厢里坐了许久的,主子还命人帮她找孩子呢。


治死一个首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派人去跟主子回禀一声。”


小二应诺,匆匆下去。


掌柜的听着二楼如野兽嘶吼一样的呼痛声,抬步往上走。


走廊里还堵了不少戏客,卫国公在门口直打转,正想着要怎么劝,就见顾知灼竟又拿了一根长针出来。


“别乱来啊!”


“大公子,您快拉住她。”


第三针,复生。


这一针取穴在胸口。


上一刻还在呼痛的宋首辅突然就没了声音,他一阵剧烈的抽搐,然后一动不动了。


没有再挣扎,没有喊痛,甚至也没有再吐血,就像是死了一样。


“哎,治死了。”


一个戏客忍不住叹息,“女子就当相夫教子,非要去逞强,惹上人命了吧。”


“女人哪有什么治病救人的本事。”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


熙熙攘攘的声音压根对顾知灼没有有半点影响,她站起身来,拿过了晴眉递来的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着的血。


“不。”


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老道,轻声道:“他活了。”


无为子的脸上是满意的喜色,眼睛亮得仿若发现了稀世珍宝。


反魂三针是他独创,他那些粗手笨脚的傻徒弟没一个学会的,没想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乖徒儿,竟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