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句流言 作品

36.决裂(2)

三日前,只有方撷真来过。


浑身都冷透了,脊背上寒浸浸地冒着汗,程芙阖眸,将那日的事一件件回想……是什么时候下的药?她到底疏忽在哪里了?


那天天气格外好,漫山遍野的枫叶都簌簌响动,肺腑里还能充入竹叶的清香,皂角粉的味道、水流的触感,茶水的温热……


是那杯茶。


是程芙转身的那短短几瞬。


“……我见过水月谷少谷主。”


程芙缓缓睁开眼,极艰难地承认了某个事实。


枯心露唯有施展水月谷秘术才用得上,而三日前,唯一接近过阿婆的水月谷人士,唯方撷真一人而已。


“你确定吗?”许成玉没有妄下定论,而是劝程芙再想一想,“这是大事,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什么好思索的,事实就是如此……我很笃定。”


程芙不需深思熟虑了,曾经天真热烈的方撷真,早在杀了留阳村的无辜百姓后,便一点点在她心中暗淡失色。


到今日,终于只余下浓得抹不开的灰。


她不怀疑,也不为方撷真辩解,她是如此相信方撷真已经腐烂得没有半块好肉。


五脏六腑里在翻滚,程芙不得不俯下身,冲着痰盂一阵干呕。她说不出半个字来,满心满眼都充斥着一种非常单一的情绪——恶心!


她对方撷真感到恶心!


她早就该杀了她!


*


从云州回水月谷最近的路线,需要途径徽州。


方撷真急切地想向武红英分享她的成就,且自信跑得比信使更快,因而三日下来,她不眠不休,终于在今日清晨远离了徽州地界。


官道旁开着一家茶摊,方撷真便驻足,问店家讨一碗水喝。却不想清茶还未递到唇边,便见前方的大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哒哒哒地由远及近,仿佛很是着急。


方撷真不由循声望去。


那马背上的人一与她对视,当即大惊大喜,几乎是趔趄地跳下马背:“少谷主竟在此处!太好了!”


此人是颇得武红英信任的一名徒子,方撷真忍的。


她虽是笑着的,方撷真心里却涌起不安,蹙眉问道:“何事?”


“还好赶上了,没有错过少谷主!”话至此处,那人再笑不出来,严峻道,“您快回谷吧,星罗宫攻打水月谷,谷主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了!”


“怎会如此!”啪的一声,水碗脱离了方撷真的手,摔成无数碎片,“是什么时候的事!”


星罗宫,怎会是星罗宫呢!


两派并无恩怨啊!


莫不是当年偷金乌翎一事败露了吗!方撷真等不及听答案了,她连茶钱都来不及付,轻功一运便上了马,匆匆踏上大路。


偷金乌翎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如果星罗宫真心此事而来,其中必有蹊跷。当初随行方撷真的人里,阿夏已死,唯有白术、龙葵还活着。


而白术与阿夏一向交好,倘若他为了给阿夏报仇而出卖主子,倒不是没有可能,方撷真愤愤地暗骂一声,只恨白术不在眼前。


“站住——!”


一道熟悉的呼唤,打断方撷真混乱的思绪,她勒停缰绳,回头而望。


在大道尽头,程芙身骑黑马风尘仆仆地匆匆追来,她的神情很是疲惫,若仔细看,还能瞧见泪痕:“方撷真,站住!”


这分明是来者不善啊!


方撷真才不等,一心将马鞭抽得更凶狠,催促马蹄迈得再快些:“不要阻拦我!程芙!”


才说罢,程芙便飞身跃至半空,足尖往马首一点——


她的轻功一向为人所称赞,区区几十步距离,只需几次眨眼的功夫。


眼一抬,程芙在方撷真面前平稳落地,胸口一起一伏。


“方撷真,你应当有话要解释。”程芙腰间别着拒霜剑,她临行前特意打磨过,这柄许久不曾出鞘的剑,已然锋利如新。


“我无话可说。闪开,别挡我的路!”武红英性命攸关,方撷真恨不得插上翅膀,哪里能容忍程芙来拦路,她捏紧缰绳,以控制马驹的前行方向,试图避开程芙,“滚!”


“方撷真,你连一丝良心都不剩了。我阿婆待你真诚热情,你却……”程芙不会轻易放人走,然而却忽地说不下去,嗓音哽咽。


方撷真怔了怔。


她从未见过程芙的这种神态。


脆弱、无助、眼睛发红。


原来那么厉害的人,也会有这种时刻!原来被她割了一剑都能云淡风轻的人,也会有弱小的一面,也会流眼泪!


方撷真居然觉得痛快舒畅,这扭曲的情感胜过了她良心的刺痛,令她倏尔冷笑了一声。


“……你却来害她的命!”程芙为她的冷笑愠怒,手往腰间一点,拒霜迎着熠熠天光出鞘。


方撷真愣了一瞬,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害她的命!”


“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人不是你的亲人,险些一命呜呼的不是你的亲人!下枯心露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云州昏迷不醒的的确不是方撷真的亲人,因为她那位昏迷着的亲人,身在水月谷。


方撷真本就因武红英的生死担忧焦虑,一听程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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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自要拔出翠微剑,迎上横劈而来的拒霜:“不要和我纠缠,你我有怨,日后再论!若误了我的事,别怪我不念旧情!”


“恩怨未明,何谈旧情?!”


铮的一声,程芙的剑风破空而来,直逼方撷真面门。


虽也拦住了,方撷真却心跳如雷,方才那一剑杀意极浓,论剑势论信念,都是她不曾在程芙身上见过的。


好啊,这些年程芙疏于练剑,剑术必定退步,方撷真已从两三招里窥见了敌人剑法上的生疏——却很是兴奋、新鲜地体会到了程芙的认真严肃。


好啊!这还是头一次,还是头一次!


“少谷主,不可再耽搁——”


从水月谷远道而来的徒子见自家少谷主与程芙打得难分难舍,慌忙大声提醒:“时间不等人啊!”


方撷真为她的话清明了神智,不错,再重要的恩怨、旧情,又或是其他的东西,都不如回去见武红英重要。


……武红英的手掌那么暖,她会笑,会问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好,可她用言辞扎过方撷真的心许多次,叫方撷真想哭又不敢哭,只敢在夜半时分用被子蒙住头。


武红英很好,又很坏,然而不论她的好坏,方撷真都要尽快回到母亲身边去。


可是挡住她去路的人,就只有坏,没有好。


过去美好快乐的记忆,方撷真一样都想不起来了,她乱糟糟的脑子不许她来到记忆深处,拨开匆匆荆棘,找到鲜艳茂盛的花丛。即使刚刚她还在说“旧情”两个字,而在当下,她千真万确想不起、顾不得“旧情”。


“让我走!程芙,你让我走!”方撷真嘶吼着,她不仅用言语来请求,还要用武力来压制。


很快,她便感到了几分压力,为了抽身,她厉声向一旁手足无措的水月谷徒子下令:“出手!”


那徒子闻声身动,提剑进入战场,与方撷真配合扰乱了程芙的针脚。


方撷真瞅准时机,瞬间从袖间扬出数枚银针——这是武红英最引以为傲的本事,细细传给了她的女儿。


眼看纤细到近乎无形的银针如雨般刺开,程芙躲闪不及,却在倒下的刹那,拼命用拒霜挥出最后一剑。


拒霜剑贴着方撷真腰间掠过,剖开一道见血的伤口。


时下是秋天,气候不算太凉,方撷真却寒了心,她侧腰痛得厉害,汩汩冒着鲜血。为了防身,那针上淬了不致命的毒,程芙已然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而她腰间的伤,已是她返程的最大阻碍。


若是见不到武红英最后一面……方撷真捂着伤口,心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