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萌芽伊始

方修起身,“你们等着,我去拿熏鸡!顺带把封羡那厮叫上!有他在,就是被发现也不能拿我们怎么着!”


“真损。”宁泽骞摇摇头。


几人重新落座,肖狄的将就着灶房有的,随意做了几个菜。


“别说,还挺好吃。”


肖狄耸眉搭眼,“谢谢,我一点也不想听这夸奖。”


方修踹他一脚,“行了,别臊了!会做饭怎么了?”


肖狄心疼地看着桌上的熏鸡,“修哥你不懂!君子远庖厨!我爹从小就教我,不要像他那样没出息,要立起来!”


宁泽骞一乐,“那你爹立起来了吗?”


肖狄万念俱灰,“打我的时候倒是立起来了,我娘一哄就又钻灶房去了。我家就我是多余的,还得给他俩日日做饭...”


众人乐不可支,连封羡都罕见地带了一丝笑意。


封羡看向唐犹笙,“你没吃过熏鸡?”


唐犹笙身前一堆鸡骨头,一只鸡大半进了他肚中。


他抬头,“没,好吃。”


方修蹙眉,“不是吧,唐家在迁往镇西关前可是长居烟霾的!你到底是他女儿,再是私生的,没吃过这烟霾出名的熏鸡?”


唐犹笙一顿,封羡暗暗打量他。


方修连忙轻咳,“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啊,上一辈的人,他们做的事,跟我们可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唐犹笙淡淡地擦净手,“我不在乎。”


众人看他眸光怜爱更甚。


方修从怀里摸出一只破烂的苹果。


“修哥,这苹果不是下午丢在膳堂了吗?你咋又捡回来了?”


众人看向他。


方修笑意收敛,“林叔养那几个孩子你们看着没?泔...我们吃剩的饭菜他们却视作珍馐,木箱上沾染的米粒都捡得干干净净。”


他凝视手中破烂不堪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竭力忍住不适,不让自己吐出来。


“祖母常说,饥寒交迫苦难当,只盼饱餐暖心肠。我从未懂过,只觉得人生在世,口腹之欲最不能将就,今日...我才明白...”


阮依依笑着开口,“方老夫人早年随夫上过战场,也是苦过来的。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精贵的娇气包?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方修放下苹果,“我想干件事儿。”


众人好奇望去。


“我想让林叔帮忙联系,给京里退回来的将士找个靠谱的营生。”


阮依依黛眉紧凝,“你既未取得功名官爵降身,也不曾有甚生意在外头,怎么做?”


“就是。”宁泽骞从唐犹笙手底下抢过一筷子菜扔进穆清麦碗里,“你要说我或者粗婆子,尚且还能谋划几分,毕竟家大业大的。你?”


方修冷哼一声,“少瞧不起人!我爹可是工部尚书!”


“那又怎地?”


明歌弱弱开口,“工部掌管临越上下屯田、水利、土木、工程、运输、还有数不胜数的官办工业...向来有钱,富得流油,要的工人数不胜数,报酬也高...”


众人来了精神,随即又泄气。


阮依依开口,“那是你爹又不是你,眼下太子未定,退伍将士还牵扯林将军、监督使院等各方势力。


谁都不敢沾,生怕落了个收买军心的名头。方尚书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不会应这事儿的。”


封羡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闺阁女子,竟也懂得朝堂局势。


“不用他应啊!回头我偷了他的图章写份儿文书下发下去就是。”方修理所当然。


肖狄一口菜差点喷出去,“修哥,亲哥!来书院前你家把我叫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看着你些!”


方修看着他,“你就说你做不做吧?”


“哥!私用朝廷命官图章造假文书,还是二品要员!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方修拍拍他,“怕甚,我幼年不一样干过这事儿?还不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我祖母在,出不了事的,放心。”


阮依依不赞同地摇头,“你幼年干得蠢事,大家只当你不懂事,无人在意,这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封羡淡淡抬眸,“你十岁造假公文,竟勒令工部要员去你家造秋千。都不用查就知道是你顽劣。


这事儿闹得满京沸沸扬扬,你祖母进宫谢罪,你爹打得你皮开肉绽,这事儿圣上笑着揭过,是念你祖母年岁已大,你又是家中独苗,才轻拿轻放饶过你。


倘若你这回再犯,就真是知法犯法了,稍有不慎,方家,万劫不复。”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不过是聘些工人罢了,本就是我爹职责所在。只要不让人瞧出不是我爹的笔迹就是了,我就不信我爹还能去揭发我。”


方修撇嘴,本就不是大事儿,都是利民的好事儿,做了就做了。


四人组看着几人争论不休。


“你倒挺仗义。”封羡出声嘲讽。


“你就说,你做不做!还有你们!”


穆清麦垂下眼睑,“若不是我爹时常派人游说教育,加上宁家鼎力相助,退伍将士方才能求得偏安一隅,他们在问安尚且难捱,京里的,怕是...”


阮依依皱眉,“真这般严重?”


宁泽骞轻笑一声,“你以为呢?你见过被扒了半张皮的人脸吗?五官全部变形挤做一堆,上街去能把八岁小儿吓尿裤子。”


阮依依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被火烧的上肢全都蜷到一起,头皮连着脸皮被烧得好了也似一堆烂肉瘤子。我爹安排进了镖局,走南闯北的大汉夜里也轻易不敢看他。


问安那样的小地方尚且如此,何况是京师这样人多嘴杂的地方?”


方修一拍桌子,“做不做!”


唐犹笙又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头也没抬,“算我一个。”


穆清麦看向宁泽骞,后者拉起她的手高高举起,“还有我们俩。”


肖狄心一横眼一闭,“加我!我娘还能生!”


“你呢?”


封羡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那眸中的意气风发和火焰好似深山中的寒水也无法消灭,他淡淡扬唇,“能给皇上添乱,挺好的。”


方修嘻嘻一笑,看向阮依依,“你呢?阮大小姐?”


阮依依抿抿唇,再抬眸时,红唇轻启,“我会临摹字迹,你爹的字,我可以描!”


方修站起身来,“以茶代酒,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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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羡看了眼对面的阮依依,笑着斟了杯茶下肚。


明歌悄悄垂眸,他也可以的...算了,无人在意...


“对了明家小子,几个夫子都喜欢你,你明日去打听打听丙字班这几日的课表。我抽堂松快些的课翻出去偷图章。咱们好好规划规划。”


明歌抬头。


方修看向他,“你盯着我作甚?你们日日裹在一起,他们仨都要参加你不参加?那不成的,你告密咋办?你必须一起干!”


明歌扬唇,眸子熠熠生辉,重重点头,“嗯!”


方修满意点头,满脸胜券在握。


宁泽骞偷偷挪动椅子,拐拐穆清麦,“穗穗,瞧见没,干坏事还这么开心,脑子有毛病,你可得离他远着些。”


明歌扭头,“讲人坏话不用这么大声的,我听得见。”


穆清麦越过宁泽骞看向明歌,两人相视一笑,宁泽骞连忙隔开,转头看向明歌,“走开!不许看她!挖你眼珠子!”


随即又转向穆清麦,“挖他眼珠丢你身上!吓死你!”


穆清麦和明歌同时踢他一脚,宁泽骞耍宝,三人打作一团。


方修低声和肖狄共商大计。


唐犹笙旁若无人,他的筷子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阮依依垂眸,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着饭菜,思虑着临摹之事,不知对面那人观察了她许久。


直至夜幕降临,膳堂才恢复宁静。


几人大摇大摆地结伴回寝。


阮依依还在琢磨,落至最后,待到渐渐拉开距离,泛蓝的天和白日瞧着颇有意境的树梢都格外渗人。


她提步去追,前方的一道高大的人影像是发觉什么。转头候她。


看清封羡的脸,阮依依连忙上前几步,抿抿唇,“...多谢...”


“客气。”封羡落后半步,瞧着小姑娘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语气狭促,“就这胆子还干坏事儿呢?”


阮依依一愣,抬头反问,“这哪是坏事儿了?”


封羡笑笑,不欲与她争论,“你回屋别什么都跟秦昭说,她不是什么好人。”


阮依依停住脚步,封羡跟着停下来,抬眸对上她的不满。


“你这么说秦昭?”


“事实而已。”


“可她...心悦于你。”


封羡扬唇,“与我何干?”


阮依依扭头,继续往前。


“她究竟是喜欢封羡,还是喜欢封小王爷,我以为,你比我清楚。”


阮依依没出声。


“来书院也十来日了,你比我先来,就接触到的种种而言,秦昭和前头那群人,区别在哪,你比我清楚吧?”


阮依依扭头看他,“纵使她千万个不好,起码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来书院,她不知有多开心。”


封羡挑挑眉。


阮依依提步去追众人,行至一半停下,微微侧头,清冷的侧脸在余晖里格外疏离,“我不会和她说我们所谋之事,你既不喜秦昭,还是早些说清楚罢。


女子不比男子,将来闹得人尽皆知,难堪的只会是秦昭。”


封羡看向她的背影,喜欢他的人多了,难道他都要一一去拒绝?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