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mr 作品

天生我材必有用

大理寺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许延年踏着青石台阶而下,深绯色官服的下摆被秋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月白色的绫罗中衣。

他抬眸望向天际,夕阳正将长安城的飞檐勾勒出金边,远处的钟楼上栖着几只归巢的灰鸽,振翅间抖落几片羽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今日审结的案子仍萦绕在心头——

谁能想到,那个在人前对妻子百般呵护的林苟,竟与妻子的姐姐春娘暗通款曲,甚至为了苟合而杀人毁尸。

想到堂审时林苟那副伪善面孔下的狰狞,许延年不由得冷哼一声。

"大人。"许义牵着马匹迎上前,躬身行礼道:"少夫人今日去长乐坊看诊,算时辰也该回府了。"

许延年接过缰绳,冰凉的皮革触感让他微微蹙眉:"去迎一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方才审案时的凌厉眼神此刻已化作一池春水。

马蹄踏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清脆的声响惊起了路边啄食的麻雀。

街道两侧的店铺陆续挂起灯笼,绸缎庄的伙计正收起最后一匹蜀锦,药铺门前的老者慢悠悠地碾着药碾,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当归香气。

远处传来胡商叫卖波斯地毯的吆喝声,夹杂着驼铃叮当。

转过安乐坊的街角,许延年忽然勒住缰绳。前方杏林堂前,一道素白身影正与老大夫拱手作别。

陆昭阳背着药囊,月白色的裙裾在秋风中微微飘动,发间一支白玉簪映着晚霞,衬得她肤若凝脂。

"昭阳。"许延年轻唤一声,声音轻柔似三月春风。

陆昭阳闻声回首,青丝随风扬起,在看到他的瞬间唇角微微上扬,眼中笑意盈盈:"延年怎的来了?"她快步走来,药囊中的瓷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许延年翻身下马,顺手接过她的药囊:"今日看诊可还顺遂?"他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似要看透她一日来的疲惫。

"不过是寻常风寒。"陆昭阳与他并肩而行,"李家的孩童已经退热了,只是脾胃虚弱,又开了副健脾的方子。"

暮色渐染长街,青石板路上浮动着夕照余晖。两旁店铺次第挑起灯笼,暖黄的光晕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卖胡饼的小贩正敞着嗓门吆喝:"刚出炉的胡饼嘞——芝麻馅儿热乎的!"

几个垂髫小儿围着糖人摊子你推我搡,糖稀的甜香混着胡麻油的热气在空气中浮荡。

"案子可结了?"陆昭阳轻启朱唇,藕荷色的裙裾扫过青石缝隙间新生的苔藓。

她眸光流转,瞥见街角新开的绸缎庄门前,"吴绫蜀锦"的鎏金招牌在晚照泛着光,杏黄的流苏穗子随风款摆。

许延年深绯色官服的袖口暗纹在灯下若隐若现,闻言剑眉微蹙:"林苟与春娘俱已画押伏罪。"

话音未落,骨节分明的手指已攥紧了腰间佩剑,"堂审时那厮竟作哀泣状,口口声声愧对亡妻,当真..."

话音戛然而止。陆昭阳的指尖已轻轻覆上他手背,罗袖带起一缕药香:"这等衣冠禽兽..."

她眼波似被晚霞浸染,泛起几分恻隐,"可怜那女子至死都以为遇得良人。"

许延年倏然翻转手掌,将她的手牢牢裹入掌心。

指尖触及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声音蓦地低哑下来:"这红尘情爱,有悖逆人伦如林苟之流,"

他忽而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泛红的耳珠,"亦有似我许延年这般——"温热气息拂过她鬓边碎发,"愿执子之手,共赴白首之约。"

陆昭阳但觉耳际一阵酥麻,芙蓉面上霎时飞起红霞。

她急退半步,:"许大人今日怎的..."纤指绞着杏色帕子,眼波却似春水泛漪,"倒学起那说书人的油嘴滑舌来。"

许延年低笑一声,顺势握住她欲收回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细腻的肌肤。

街边灯笼的光影在他眸中摇曳,:"只因见卿卿玉颜,便觉满腹衷肠,不吐不快。"他顿了顿,嗓音更低,"怎么,昭阳不喜欢听?"

陆昭阳眼睫轻颤,终是忍不住抿唇一笑:"油腔滑调,也不知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他唇角微扬,眸中笑意更深,"若你不信,我再说几句?"

"可别——"她连忙抬手虚掩他的唇,指尖却被他轻轻捉住,在掌心落下一吻。

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颊上红晕更甚,只得低声嗔道,"……大庭广众,许大人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他低笑,嗓音低沉而笃定,"我许延年心悦之人,天下皆知也无妨。"

陆昭阳闻言,眼波盈盈,终是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西市口,此处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梳着双鬟的少女正在胭脂摊前挑选,身旁的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讲着价钱。

几个深目高鼻的胡商牵着骆驼走过,驼铃声中夹杂着异域口音的吆喝。

酒楼二层传来琵琶声,隐约可闻歌女唱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可觉饥渴?"许延年侧首问道,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陆昭阳摇头,发间步摇轻晃:"方才在李家用过茶点。"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又改口道:"那家的杏仁茶是长安一绝,可以试试。"

许延年会意,牵着她穿过熙攘的人群。

卖杏仁茶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见二人衣着不凡,连忙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竹凳:"郎君娘子请坐,老身的杏仁茶是用的野杏仁研磨,佐以蜂蜜调制,最是润肺养颜。"

陆昭阳接过青瓷碗,小啜一口,眉眼舒展:"果然香醇甘美,老人家好手艺。"

许延年看着她满足的神情,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伸手拂去她唇角一点杏仁碎屑,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微动,不由想起新婚时共饮合卺酒的情景。

老妪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郎君娘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转身从炉边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是老身自己做的杏仁酥,送给娘子尝尝鲜。"

陆昭阳道谢接过,指尖沾了些许糖粉。许延年自然地执起她的手,用素帕轻轻擦拭,动作温柔。

这个亲昵的举动引得邻桌几个年轻女子掩口轻笑,窃窃私语道:"瞧那大人体贴的模样,定是新婚不久..."

离开摊位时,华灯初上,整条长街如同流淌的星河。

许延年与陆昭阳继续并肩而行,衣袖相触间传递着无声的默契。

"林苟的案子..."陆昭阳忽然开口,声音在喧嚣的街市中格外清越,"听说街坊邻居起初都不信他是凶手?"

许延年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是因为他平日伪装得太好,每日归家必带点心,人前对妻子嘘寒问暖。"

他声音转冷,"殊不知那春娘其实早已和离,这些年来一直住在林苟安置的外宅里。他对妻子好,不过是因为心虚罢了。"

陆昭阳睫毛轻颤,灯火在她眸中碎成点点星光:"人心之幽微,甚于九曲黄河。"

她悄悄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幸好..."

"嗯?"许延年以指节轻抬她下颌,却见她忽然踮起脚尖。

耳畔落下一句带着暖意的耳语:"幸好我嫁的郎君,连狠绝都透着光明磊落。"

许延年怔忡间,待反应过来倏然低笑,抬手为她拢发时,指尖故意在耳垂流连,如愿听到一声轻喘。

"这话若传出去..."他故意压低嗓音,唇几乎贴上她泛红的耳尖,"明日大理寺的铜獬豸都要惊得掉角。"

他的指尖顺着她后颈缓缓游走,"毕竟在旁人眼里,许某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陆昭阳"噗嗤"一笑,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荡漾:"那又如何?"

指间轻点他心口,"世人只见你铁面无私..."声音渐低,化作呢喃,"唯我知晓,我家夫君心里,始终燃着一盏最温暖的灯。"

许延年眸色骤然转深,扣住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灯笼的光影在他眼底交织,映出深不见底的柔情。

他的声音暗哑:"那夫人可知..."俯身时玉簪与步摇纠缠作响,"这盏灯遇见你,便成了燎原的火?"

转过一个街角,喧嚣渐渐远去。巷子里只有几个孩童在玩捉迷藏,清脆的笑声在暮色中格外悦耳。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不小心撞到陆昭阳腿上,抬头看见她清丽的面容,竟呆住了,小嘴微张。

"小娘子当心。"陆昭阳弯腰扶住小女孩,声音柔和。

小女孩红着脸跑开,躲到同伴身后偷偷张望。

许延年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轻声道:"你与孩童倒是投缘。"声音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陆昭阳神色如常,耳尖却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孩童心思澄明,不似大人那般九曲回肠。"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喜欢孩子么?"

许延年眸色转深,如墨染的潭水,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将她拉近一步:"若是我们的孩子,自然喜欢。"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最好是个像你的小姑娘。"

陆昭阳脸上红霞更甚,连脖颈都染上粉色,轻啐一声:"谁要与你..."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眉眼弯成月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许府门前,两个小厮正在悬挂灯笼。见主子回来,连忙行礼问安:"少爷、少夫人回来了。"许延年将马缰交给小厮,与陆昭阳一同踏入府门,穿过影壁时自然而然地扶住她的腰肢。

庭院中几株木樨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随风飘落,在青石小径上铺了一层金黄。远处传来侍女们轻声说笑和井轱辘转动的声音。

"先去给父亲请安?"许延年温声问道,指尖轻轻拂去落在她云鬓间的一片花瓣,那花瓣沾着夜露,在他指间化作一点湿润。

陆昭阳微微颔首:"今日新配了安神的药茶,正好给父亲送去。"她从药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罐,"加了茯苓与合欢皮,最能宁神静气。"

转过回廊,只见许景松正在书房临帖。

檀木案上宣纸铺展,见二人进来,老人搁下笔笑道:"回来了。"目光慈爱地扫过陆昭阳略显疲惫的面容,"昭阳今日气色倒比昨日好些。"

陆昭阳敛衽为礼,双手奉上药茶:"父亲万安。这是儿媳新配的安神茶,睡前用温水冲服即可。"

许景松接过,揭开瓷罐轻嗅,药香清冽:"有劳你了。"转向许延年时,神色转为肃然,"案子可了结了?"

许延年长揖禀道:"已结案。林苟与春娘俱已认罪画押,供状孩儿已呈报刑部。"他略一迟疑,"只是那林苟在狱中仍口口声声说愧对亡妻..."

"虚伪之徒!"许景松拍案而起,案上茶盏轻震,"这等负心之人,死不足惜!"忽觉失态,又缓了神色,"你们年轻人去用膳吧,老夫还要写完这幅《兰亭序》。"

膳厅内,八仙桌上已摆好饭菜。

清蒸鲈鱼雪白的肉身上点缀着翠绿的葱丝,翡翠虾仁晶莹剔透,百合炒时蔬青白相间,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菌菇汤,香气四溢。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布菜,生怕惊扰了主子的谈话。

"尝尝这个。"许延年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入陆昭阳碗中,"今早刚从渭河捞上来的。"

陆昭阳小口品尝,眼中流露出赞赏:"鲜嫩可口,火候恰到好处。"她舀了一勺菌菇汤递到许延年唇边,"这个汤炖得入味,你尝尝。"

许延年就着她的手喝下,温热鲜香的汤汁滑过喉间,让他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个亲密的举动让一旁侍立的丫鬟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却忍不住偷眼瞧着这对璧人。

用过晚膳,二人沿着回廊散步消食。

陆昭阳在一丛药草前停下,轻抚紫苏叶片。

"这株紫苏长势喜人。"她轻声道,指尖抚过叶片上的露珠,"再过几日就能入药了。"

许延年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发丝:"你种的药草都比别人养的好。"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就像你养的我一般。"

陆昭阳耳根通红,嗔怪地瞪他一眼:"明日你可有空闲?"

"上午要去刑部呈报案情,"许延年沉吟道,"午后应当无事。"

陆昭阳点头:"那等你忙完,我们一同去西市逛逛给二师兄买些梨花白,听说那里新开了家波斯胡商开的药铺,顺道看看是否有西域奇药。"

九月初的长安,夜风已带了几分凉意。

两人说着已走到寝居门前,檐下铜铃轻响,惊落一片梧桐叶。侍女们早已备好热水,鎏金兽炉里沉水香袅袅升起,在烛光中织就缠绵的烟罗。

许延年解下佩剑挂在乌木架上,剑穗上的明珠与案头琉璃灯相映生辉。他转身为陆昭阳取下累丝嵌玉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几缕发丝沾了夜露,在他指尖化作细碎流光。

"今日累了吧?"他指尖轻抚她微蹙的眉间,顺着经络缓缓按揉。

陆昭阳闭目轻叹,忽觉耳垂一热,原是他含住了那颗珍珠耳珰。"你——"她方睁眼,便被他捉住手腕,掌心那道习剑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腕间细腻肌肤。

"这几日写案卷写的。"他低笑,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尖,另一只手已解开她腰间的蹙金罗带,"不及娘子这双妙手..."

话音未落,陆昭阳忽觉身子一轻,竟被他打横抱起。

屏风后青玉浴斛蒸腾着热气,水面浮着新摘的木樨,金蕊随波纹漾开。

"水要凉了。"她指尖抵着他胸膛,鲛绡中衣下传来急促心跳。

许延年却俯身舀起一捧温水,看着她青丝在水中舒展如墨,"昭阳可知道..."话音渐低,化作她颈后一记轻吻。

水波轻晃间,鲛绡衣袂已随涟漪散开。

他指尖沾着温热的玫瑰露,自她凝脂般的肩头滑落,在锁骨处凝成晶莹的露珠。

陆昭阳仰首轻颤,如风中木樨,任他采撷芳泽。浴斛中水纹荡漾,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似游龙戏凤,缠绵悱恻。

许延年俯身衔住她唇间逸出的轻吟,将人自水中托起。

水珠顺着她玲珑曲线滚落,在烛光下宛如珍珠断线。

他抱着她转过十二扇云母屏风,锦缎衾褥早已铺就,绣着并蒂莲的软枕承接着她散落的青丝。

"延年..."她轻唤,却被他以吻封缄。

修长手指游走如笔,在她雪肌上题写无字情诗。

陆昭阳纤指陷入他散开的衣襟,触到紧绷的肌理如火灼热。

罗帷轻晃,金钩相击作响,似在为云雨相和的韵律击节。

更漏声远,月华透过纱窗,将交缠的身影绘在青砖地上。

他含着她耳垂明珠轻吮,听得她喉间溢出娇啼,如莺初啼谷。

汗湿的肌肤相贴处,沉水香混着木樨芳泽,酿就一室醉人春醪。

幔帐不知何时已垂下,错金熏球里安息香幽幽吐纳。

她青丝铺陈如墨,映着肌肤更显莹白。

许延年以指为梳,缓缓梳理那三千情丝,俯身时胸膛水痕未干,在她身上留下蜿蜒的印记。

九月的夜露凝在窗棂,却不及屏风内春色氤氲。

他攻城略地时如将军策马,却在她蹙眉时化作春风细雨。

陆昭阳纤指陷入锦被,指节泛起珊瑚色,随他每一次…………

如月下海棠承露,颤颤巍巍。

烛花爆了个并蒂,鎏金炉中香灰无声倾落。

她在他肩头留下朱砂似的痕,他报以更缠绵的厮磨。

罗帷内温度渐炽,连铜镜都蒙上水雾,再照不清交颈鸳鸯。

直至三更梆子响过,方才云收雨歇,唯余一室暗香浮动,混着彼此气息,比那沉水香更教人魂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