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灵公 作品

第三百五十二章 开仓廪义感苍生

残月悬空,祝家庄内街巷忽如白昼。人声鼎沸,喧嚷之声直欲掀翻半边天去。

刘广横枪立马,身后天麟军一干人等举着火把,将粮仓周遭照得通明。仓前黑压压跪倒一片,尽是些破衣烂衫的庄户,有个跛脚老汉颤巍巍捧着豁口陶盆,盆底还沾着昨夜逃难时的泥浆。

且说早些时辰,梁山好汉们擂鼓呐喊,铁蹄如雷,似那钱塘潮头破堤涌来,杀声震得祝家庄墙垣簌簌发抖。

庄里百姓早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慌不迭闩紧门户,将金银细软塞在床底灶膛,缩在墙角筛糠也似抖个不停,只望着过往烧香拜佛的情分,求老天爷保佑躲过这场血光之灾。

待梁山好汉将祝家庄里里外外围得铁桶相似,庄户们这才惊觉,原以为要遭那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的勾当,竟半分也没见着。

捱到次日酉时三刻,忽听得庄内响起急切敲锣声,“开仓放粮!每户十石白米、十斤肉食!”这话儿传来,百姓们哪敢轻信?只道是梁山贼寇使诈。

数百个全副武装的梁山军汉,敲着铜锣,往来奔走,喝令庄户百姓出门取粮,只是这些军汉暴喝如雷,唬得人腿肚子转筋。

终有那胆大的,蹑手蹑脚摸至粮仓,定睛一瞧,好家伙!那白生生的粮米堆得比山还高,肥嘟嘟的猪羊肉挂得满梁皆是,竟是真要散给庄户!

这一下,直把祝家庄百姓的眼瞧得通红。没带粮袋的撒丫子往家跑,更有那急得没辙的,抄起洗脚盆便冲将出来。霎时间,庄里老少倾巢而出,人声鼎沸,挤得粮仓水泄不通,倒比那元宵灯会还热闹三分。

“父老乡亲们,请起!”刘广声如洪钟,“我梁山奉天行道,今日开仓放粮,每家每户分十石粮米,十斤肉食!”

话音未落,前排一个老妇人突然跪地叩首:“青天大老爷!”这一声喊,惊起满街啜泣。

刘广双腿一夹马腹,胯下乌骓嘶鸣直立,他扯开嗓子高声呼喝:“尔等听真!我梁山泊主‘九霄神龙’张天道,感天地慈悲,念尔等被祝朝奉那腌臜泼才盘剥多年,忍饥受冻、求生无路。今我梁山好汉替天行道,特开粮仓,不要哄抢,不要闹事,若是有人借机生乱,休怪我手中长枪无情!”

一众百姓闻听此言,纷纷叩谢梁山泊主恩情,而后拿着米袋木盆等物,依次排好队伍,等候梁山放粮。

这时,林冲手提蛇矛,领着百十个天雄军弟兄,过来维持秩序。听着庄户们一口一个“梁山好汉长命百岁”,心中五味杂陈。

刘广将放粮之事交给两个儿子之后,便跳下马踱步走到林冲身前,抱拳行礼,笑道:“林教头,想不到这小小的祝家庄,竟有万余户人口。”

林冲虎目圆睁,重重一叹:“那祝家三杰平日里只报得五七百户,不想竟瞒了恁多人口,端的好手段!”

二人又痛骂几句,便攀谈在一起。

说起这二人,原都是吃皇粮的武官。刘广命好,不过在牢里蹲了几日便被救出;哪似林冲,遭高俅陷害,刺配沧州,风雪山神庙,九死一生才投了梁山。此番在梁山相遇,彼此竟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此次领军攻打祝家庄,犹如多年挚友,配合默契。

林冲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赞叹道:“都督这招,端的是妙极!既得了祝家庄民心,又让周遭州县晓得,我梁山好汉不是那打家劫舍的蟊贼,而是替天行道的好汉!”

刘广亦是频频点头,长叹一声:“都督这般神机妙算,何愁大事不成?眼下朝廷内有奸臣弄权,我等忠良之辈,却无立锥之地,若是将来能跟随都督跨海出征,打下高丽,一来扬我梁山威名,二来在那青史之上,也能留下咱们弟兄的名号!”

林冲闻言,猛地握紧蛇矛,枪缨子无风自动,双目如炬:“林某在东京汴梁时,空有一身本事,却处处受那腌臜泼才的鸟气!如今上了梁山,若是能跟着都督攻占高丽,在那异域建功,如此,也算不负了这一身所学!”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人潮涌动的祝家庄,胸中热血翻涌。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随张正道跨海出征,征战沙场,打出赫赫威名!

……

五更天金鸡未啼,祝朝奉府中正厅却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梁山泊主“九霄神龙”张正道居中高坐虎皮交椅,虽眉眼间染着几分疲惫,却仍精气十足,右手摩挲着鎏金错银茶盏,与扈太公、李应二人议事。

“此番我梁山踏平祝家庄,抄出大批绫罗绸缎、古董字画,更有一些珠宝首饰,这些物件,作价折算成银钱,李庄主可愿接这桩买卖?”张正道说罢斜睨李应,嘴角挂着三分笑,眼底却藏着七分锋芒。

李应手捻胡须,在心中默默盘算一番,便点头应下。

此次梁山轻易打破祝家庄,祝朝奉一家满门喋血,这偌大的家业,尽皆归了梁山,李应说不眼红那是假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位颇有些书生气的梁山泊主,李应却不敢造次。

他李家庄比不得祝家庄,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余户人家、千余庄丁,哪敢与这杀人不眨眼的山大王讨价还价?

李应抱拳道:“全凭寨主吩咐。”

张正道忽地起身,靴底踏得青砖咚咚作响,取来一沓黄纸地契,双手呈到扈太公面前,朗笑道:“岳父大人!这些肥田沃土,权当是小婿给三娘的聘礼,您老只管收下!”

扈太公颤巍巍起身,双手接过地契,眼皮都没抬,连声道:“贤婿厚意,小老儿心领!

张正道大笑一声,而后继续道:“这独龙岗祝家庄,往后便归岳丈管理,若是碰到什么难事,尽管派人到梁山知会一声,小婿定当尽心竭力。”

扈太公却连连摆手,白发乱颤:“使不得!使不得!小老儿年事已高,这祝家庄一二万户口众,如何能理的清楚,贤婿还是另请贤能。”

见扈太公不愿接手这祝家庄事务,张正道目光如电,眼神扫过默不作声的李应,在心中权衡了一番,暂且先压下这个话头。

这祝家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离着梁山七八十里,快马加鞭,半日可至。若是用心经营,可为梁山一大助力。这等所在,确实不能假手于人!

想到此处,张正道哈哈一笑:“也罢!此事从长计议!”

将诸事谈妥,李应起身告退,留下管家杜兴,与梁山交割财货。

送走外人之后,扈三娘莲步轻移,袅袅入得正厅来。

张正扯住扈三娘藕丝般的素手,朝着扈太公叉手当胸,朗声道:“泰山但请宽心!三娘嫁与小婿后,便是刀山火海,也断不让她沾着一星半点儿腌臜气!若有违此誓,教我横尸阵前,马踏如泥!”

扈太公望着厅前烛火摇曳,只觉五内如沸水滚烫,面上强堆起三分笑纹,颤巍巍道:“罢了,罢了!贤婿既有这番言语,老汉便将三娘托付与你。日后……日后但求你二人举案齐眉,莫教我这苦命孩儿……”话未说完,已背过身去,袖中帕子掩了半张老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