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说来贞妃虽是可恨之人,但到底也落了可怜。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待皇上实在是一片真心。

皇上得天花时,小主和她都去探望过。可小主是因为对天花的真假有所揣测,才会如此。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了能见皇上一面,连自个儿的性命都要豁出去了。”

“可怜?”南瑾对镜自照,眸光寸寸冷下去,

“她是中书令的女儿,自幼锦衣玉食,一件衣裳一样首饰,或许就抵得上寻常百姓一户一年的口粮。

要是这般她也能算得上可怜,那那些无端端折损在她手上的性命,又算得什么?

只是因为她对皇上付出了真心,而真心被人欺骗辜负,她便成了可怜人?”

南瑾轻抿口脂,淡漠摇头道:

“一个女子,若一味信着男子虚妄的情话,为了情爱一事活没了自个儿,那这不叫可怜,而是可悲。

你既也说她不顾性命都要去看望皇上,便是心甘情愿将自己这条命都付给了这个男人。

那么来日,她若是被这男人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了。”

越是善心的女子,越是能共情发生在女子身上的苦难。

采颉就是这样一个人。

哪怕她再是恨毒了贞妃,但见贞妃一片真心却换来了无数阴谋算计,

她也会一时心软,不免唏嘘。

同样,

南瑾的话也是点到即止。

她不想再细数贞妃的不堪与狠戾。

毕竟没有人生来就是毒辣之人,

她们能落得今日这模样,总是绕不开沈晏辞这个‘罪魁祸首’的。

无论是昔日的柳嫣然,还是今日的贞妃,她们的确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

那么沈晏辞呢?

他在这当中,又有多少步步为营的算计?

他身为帝王,要平衡前朝自然没错。

但皇家不是总说,女子不得干政吗?

可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用来平衡前朝的手段,不是去朝堂上和那些朝臣们正面博弈,而是要一味祸害女子?

甚至利用了旁人的真心,来做制衡前朝的筹码?

细细想来,倒是倍感可笑了。

好在,南瑾一早就洞悉了沈晏辞的假意,

他将南瑾当成旁人的替身,而南瑾接近他,也只是想要借他之手,为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权利博弈而已,她不沉溺于其中,自不会让自己落得和贞妃一样的下场。

简单换了身衣裳,新添妆容后,南瑾随着小斌子便上了鸾鸣承恩轿。

这场雨实在下得太大,

以至于温泉山庄早开的春花,仅是一夜之间,就落得遍地荼蘼。

从南熏殿往清平宫去的路上,需途经皇后所居的丹凤阁。

路过此地时,南瑾掀开轿帘,朝着宫门深深望了一眼。

宫门仍旧紧闭,但拐弯之际,南瑾撞见了匆匆而行的云熙。

她立马吩咐宫人停轿,向云熙询问皇后近况如何。

云熙面色凝重,叹声道:

“娘娘这几日心情仍是不佳,但总算能吃下东西了。”

南瑾欲随她一并回宫探望,云熙意料之中地拒绝了她,

“瑾贵人有心,只是娘娘吩咐了不必后妃探望,奴婢也不好逆了娘娘的懿旨。”

雨越下越大,彼此对面而立,说话的声音都要没入雨声中,

“奴婢还赶着要伺候娘娘用药,先告辞了。”

云熙向南瑾浅施一礼,目送鸾鸣承恩轿离去后,才快步回了丹凤阁。

她去小厨房取了给皇后煨着的安胎药,只身一人入了内寝。

来时,皇后正坐在暖座上,比着灯火刺绣着一件小儿衣。

云熙缓步上前,将安胎药奉在桌案上,含笑道:

“娘娘歇一歇眼,先用了药吧?”

皇后拿起汤匙,缓缓搅动着氤氲着热气的汤药,问道:

“人送出去了吗?”

云熙道:“依着娘娘的吩咐,那名负责给贞妃清洗衣裳的婢女,已经被奴婢亲自送出了庄子。奴婢给足了她银两,对外只说她得了绞肠痧暴毙,贞妃那边也不会怀疑什么。”

皇后颔首道:“那就好。”

她蹙眉屏息,将味苦的安胎药一饮而尽。

云熙奉了蜜饯给她,又低声说:

“只是贞妃向来不是个聪明的,娘娘用这般迂回的方法提醒她,她不一定能明白其中深意。”

“那本宫还能怎么做?”皇后无奈摇头,“她能及时清醒,越早抽身出来越好。若不能,本宫念着潜邸的情分,也已是尽了全力。

听说她那日那样护着宜妃,又一力阻拦大皇子和三皇子去除夕夜宴,多半也是为着本宫思量。

不管皇上要如何对付邵家都好,那是前朝的事,本宫无法阻止。可无论如何,本宫还是希望她来日,能得一安稳。总不至于”

皇后转眸看向帘外细雨,后头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有迷蒙的雾气攀上了她的眼底,她只道是乏了,让云熙收拾了药碗退下。

另一头。

南瑾来到清平宫时,并未见到沈晏辞的身影。

李德全将她引到了内寝候着,

“小主且歇一歇,明儿个除夕,今日许多王爷都已赶来了温泉山庄。皇上眼下正在碧桐书院跟他们说事,理应很快就会回来。”

这话刚说完,

忽而狂风大作,吹开了正对着龙案虚掩着的菱窗。

龙案上奉着的烛台被吹熄了灯火,内寝的光线弱了三分。

有什么东西被从龙案吹落,一路滚到了南瑾的脚边。

李德全赶着去关窗,而南瑾则躬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把火折子,半旧不新,外壳还是用青竹所制,于这满殿富丽堂皇间,尤显格格不入。

南瑾攥着它,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禁多看了两眼。

借助微弱的烛光,她目光落在了火折子的竹节处。

一朵雕刻十分粗糙的茉莉花,倒映入她的眼帘,倏然激得瞳孔紧缩。

她认得此物!

这是当年她央着让父亲做来送给她的。

许多年前,她在云蒙山的山洞里,遇见了一名戴着面具,被野兽咬伤了腿的北狄少年。

她曾将这把火折子留给了他。

她不会认错!

“轰隆!”

窗外乍落惊雷,劈得南瑾耳边嗡鸣不绝,头皮阵阵发麻。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沈晏辞的内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