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采颉瞳孔剧烈一颤,她倒抽一口凉气,声音近乎失控道:
“丽欣当日确实在场!二皇子薨逝的消息,最先就是她四处奔走告知六宫的!如此说来……”
仿佛有无形的瘴魇潜入了房中,
催逼得空气如胶凝住,也将采颉后头的话硬生生地噎在了喉头。
房中沉寂了片刻,才听南瑾沉声道:
“我怀疑宜妃不止是见死不救。或许连皇后孕期体弱,二皇子生来多病,都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她晶莹的眸子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我方才听你说,皇后有孕时,宜妃时常陪伴在她身边?
医者多擅用毒,倘若宜妃当真有心谋害皇后,有丽欣的帮衬,说不定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采颉沉思片刻,道:“奴婢记得皇后孕早期时,身体便已极度不适。她孕吐严重,整夜难以安寝,致使精神恍惚。
皇后娘娘昔日在潜邸时曾小产过一次,皇上深知她心有不安,便和如今一般,迁至凤鸾宫常伴皇后左右,如此宜妃来探望的次数也便少了。
小主这般一提,奴婢不由往深处想,当日似乎当真是宜妃陪伴在皇后身边时,皇后凤体诸多不适。反倒皇上入住凤鸾宫后,宜妃往来甚少,皇后孕中不适才逐渐有所好转”
她越说越觉得后脊发凉,眉心皱起一道浅浅的川字纹,
“可皇后娘娘机敏过人,难道她就从未起过疑心?”
南瑾摇头,“若是你有心要加害我,我又与你关系亲密,你整日陪在我身旁,自也不会引人怀疑。
届时或用香料,或把有损胎气的阴毒之物,悄然放入我的饮食中,药量徐徐用下,日积月累,或许连太医都难以诊断出我的那些不适乃是中毒之兆。
而我自然也不会怀疑你。多年的信任是一回事,我知晓你对医术一窍不通又是另一回事。”
她看着采颉,语带深意道:
“但若是你让我得知,你与许平安有这层关系,那此事便需另当别论了。”
这般分析着,主仆二人愈发觉得宜妃隐瞒丽欣精通医术之事,恐怕绝非仅是为求自保这般简单
南瑾脸色神色黯下,有一骇然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攀上她的心头。
她的语气冷了又冷,“二皇子若当真是宜妃所害,我只怕她身上的罪孽,远不止于此。”
“小主是想到了什么?”
“你可还记得嘉答应是因何小产的?”
采颉思忖片刻道:“当日淑妃送给嘉答应的那尊送子观音里,被人添了元水进去。”
南瑾颔首道:“淑妃是被冤枉的。那尊送子观音是我亲手从库里取来,仔细检查过没有异样后,才送去嘉答应宫中。所以那些元水,定是之后才被人添进去。
那时皇后曾说嘉答应孕中烦闷,让后妃多去探望。贞妃、淑妃、宜妃、顺妃、荣嫔,这些高位嫔妃,当日都去探望过她。
嘉答应小产后,因着送子观音是淑妃所送,所以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我心知淑妃冤枉,所以在她被千夫所指之时,一直在留意其他宫嫔是否有异样。
旁人倒没什么,唯有贞妃以太医办事不力为由,让人将其杖责五十,丢了性命。
我那时心中便笃定了,她此举是欲杀人灭口,嘉答应的胎,多半也是折损在了她手中。但后来与贞妃接触日久,我发现她似乎对下人极为厌恶。有时宫人只是犯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让她抓住痛脚,便恨不得将对方抽筋剥皮,手段极为狠辣”
采颉道:“奴婢听从前在潜邸伺候的婢子说嘴,贞妃在潜邸的时候,对待下人并非如此。只是后来
顺妃本与雨燕一样,都是贞妃的贴身婢女。贞妃待她素来照顾有加,可顺妃却背主攀附皇恩,成了潜邸的侍妾。
贞妃自觉被亲近之人所背叛,打那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对奴仆们半分容忍也不得。”
南瑾道:“所以她当日惩罚太医,或许并非是因为心虚,要急于杀人灭口,而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宜妃也是自潜邸一路走来的,自也深知贞妃的性情。
丽欣通医术,宜妃又向来与后妃交好。她去探望嘉答应,嘉答应对她自然不会设防。
假设当日是丽欣偷偷将元水添入送子观音中,那么之后嘉答应小产,宜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待贞妃发了性子,下令惩治太医,抢着把嫌疑揽到自个儿身上去便是了。”
采颉闻言大惊失色,惴惴不安道:
“按月份计算,宜妃此胎与嘉答应相差无几。她若要加害嘉答应,也是有动机的。”
“不止如此。”南瑾肃声道:“你细想想大皇子中毒之事,不也是乳母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毒物,用那样细巧的法子,险些要了大皇子性命?
咱们原先以为,这件事是贞妃为了构陷皇后,才不惜用自己的孩子做局。
毕竟事发后,贞妃抓走了涉事宫人,更对他们用了剥皮这样的极刑。任谁看来,都会以为是她做了亏心事,又急着要杀人灭口了。
宜妃便是太过了解贞妃,才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事成之后完美隐匿于暗处。
你细想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得益之人,唯是她一个。
嘉答应小产,要是大皇子再被她害死了,那么她腹中这一子,可就愈发金贵了。”
南瑾欲言又止。
后面的揣测,终究没再说下去。
大懿立储,向来立嫡立长。
后宫只要无男丁,那么宜妃所出的三皇子,便顺理成章成了沈晏辞的长子,来日也就有了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
采颉脸色煞白,不寒而栗道:
“后宫虽说争斗不休,但人心当真会可怕至此吗?”
南瑾欷歔摇头,吐出一口寒气道:
“我到宁愿这一切都是我的多思多虑,无端揣测了”
有剧烈的风狂肆涌动,吹得密密乌云在夜空中翻涌如潮。
“轰隆。”
不多时,雷声闷下。
南瑾目光牢牢定在极远处划破浓稠黑夜的那道闪电上,幽幽叹息了一声,当下无言。
有细密的水珠,随风飘摆,轻轻拍打在南瑾面无表情的脸上。
一场春雨,就这般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