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医馆
傅秋宵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流露毫分，以免多生事端。他暗自斟酌片刻，完了，端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花脸，回道：“傅秋宵……你手里那小孩是我路边见义勇为送的，你最好小心点拿。”
挂了，看我不讹死你。
对面的青年恐怕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见义勇为还带颁奖的，惊奇地瞅了瞅手里弱不禁风的赠品，居然还认真点点头，小心地扛上了肩头。
“这样啊……”青年隔着被单拍了拍肩上的人，“你是要出去给他找大夫吗？”
傅秋宵盯着他不答。
青年爽快笑道：“我送你们去啊。”
说完，不等傅秋宵反应，青年转身就走。
傅秋宵喉咙里一句“用不着”，还没来得及丢出来糊他脸上，人已走到拐角处。他只能跟上。
不过一时三刻，果然出了巷子。
街边人声喧闹，傅秋宵在这片热闹里多少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只要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魔头，想必也不会青天白日之下当街杀人。
青年肩宽腿长，扛着人走得也快。他对这个地方好像很熟悉，目标明确，两三下拐进一间叫“益源堂”的医馆。
锦城最近实在热闹非凡，南腔北调的江湖人满大街跑，人一多，就免不了发生纷争，一纷争就不会只甘愿打嘴炮，就要纷纷亮出看家本领——动手，然后美其名曰“切磋”。
于是，这不大的医馆里进出顾客还不少，青年眼也不眨，若无其事地扛着人就往后院去。
馆里坐诊的大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作声。
傅秋宵跟着他走进后院，院里有个烧着炉子的小药童，脸上脏兮兮的，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他抬头看见前面那人，立马兴高采烈地唤道：“周大哥！”屁颠屁颠跑过来，抱住了他大腿。
青年嗯了，单手摁在小药童头顶，步子没停，带着他往后院屋里去，“你师父呢？”
药童小碎步跟他走，还不时回头看傅秋宵，两只大眼睛骨溜溜转，看痴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拖长了声音，“师父他老人家……”
青年一巴掌糊到药童后脑勺上，便听后脑勺大声叫道：“啊！！”
药童龇牙咧嘴，两只小短手扑腾起来拍打青年，嚷道：“完蛋啦！——你把我打傻了，我我我……师父要我背诵那几页，我一个字也记不得了！他要回来抽背，就抽周大哥你好啦！”
姓周的青年已推开房门，一只手支开药童，将肩上粽子放到榻上，“小花脸，再把炭灰往你哥哥身上蹭，等会要被打屁股……被打傻才不会这样，只会围着院子一边蛙跳一边喊‘我是大笨蛋！’”
药童表情一怔，抹了一把脸上的炭灰，说了声“骗小孩的吧？我不信！”又一溜烟跑回院里去了。
傅秋宵站在一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也是一手灰，忙掏出手帕认真擦了。
见那姓周的青年看他，脱口道：“看什么看！”我又没蹭到你身上。
他想起自己顶着一张灰扑扑的大花脸穿过闹市，这人居然一声不吭，着实恶劣。
青年也没恼，顿了一下，略微偏过头。
傅秋宵将帕子收回怀里，“你叫什么名字？”
“周平。”
没听说过，但十分普通，确实同他这个人的脸一样平平无奇，
周平坐在床边，视线又落回到榻上，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解开裹紧的被单，手伸出去又悬停在半空，不动了。
傅秋宵知道那少年身上什么都没穿，但不太能明白这种婉言的“不好意思”，只感觉莫名其妙，不懂他在羞涩个什么劲。
毕竟他心里还是觉得喜欢男的变态是少数的。
傅秋宵正要开口，听见院里“咚”地一声，有人喊起来。
“哎呦！嘶——不看药炉也不背书，在院子里一个劲儿跳啥呢你？！吃饱了撑的？”
“啊啊啊师父！！好痛！！别揪我耳朵——周大哥过来找你啦……”
脚步声从院子里来到门前，门没关，进来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家，一眼瞅着床边坐着的周平，横眉道：“都说药到病除，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砸我招牌啊？”
“非也。”周平温和道：“只是来借个地方，顺便讨点伤药。”
两人看起来颇为熟稔，周平称那老人家荀老，傅秋宵在心里把这个称呼转了一溜圈，也没想起在哪听过，想必只是一个普通的坐馆老大夫。
周平问他要了伤药，最后还是指使小药童进来，给床上少年擦洗，上了药。药童年纪不大，干这种伺候人的活还挺熟。傅秋宵在门口站了没多久，药童就推门出来，盯着他的脸还没说话，又被荀老叫去背书，苦哈哈地走了。
傅秋宵进屋就见那榻上的人已经醒了，呆呆望着头顶空气，听见他进来连个声都没吱，也没别的反应，依旧盯着空气瞧。
平心而论，这少年脸生得很清秀，窗外一点浅浅的日光印在他的眼里，就算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也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像……
屋子又有人进来，傅秋宵乱七八糟的一点念头被打断，回头见周平端着一只热腾冒白汽的碗走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
“烫。”周平避开他的手，弯腰把碗搁到床头的柜子上，“一会儿再喂给他。”
他直起身，才瞥见少年睁开的眼睛，轻声问：“醒了？”
少年一视同仁地没给他任何反应。
傅秋宵默默收回手，“他一直这样……这是怎么了？”
周平闻言，伸手在那少年眼前晃了晃，却见他眼里镶嵌的仿佛是一对漂亮的玻璃珠，依旧转也不转。
傅秋宵心中奇异的感觉更甚，再要细看他那双眼睛，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捂住。他抬头望向周平，周平收回手，微微笑了一下，“没什么。”
“劳烦你去请荀老来一趟可以吗？”
看着傅秋宵出门去，周折玉回身对着少年，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