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身后巍峨的皇城早已隐没在群山之后,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仍如影随形。

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合眼——每多走一里,便多一分生机。

此刻的赫连枭,想必刚结束登基大典的繁冗礼仪。

太后宫中的那场火,至少能绊住他一个时辰。

哥哥的接应人等不到她,应当比赫连枭更早察觉变故。

戌时的更漏响起时,建章宫的琉璃瓦上正凝着第一滴夜露。

而她的马车,那时候应该已经碾过第三个驿站的界碑。

巧菱见慕灼华单薄的身子随着颠簸不断晃动,清丽的脸此刻血色尽褪。

“小姐,萧太萧公子的人说此行凶险,为甩开追兵不得不赶得急些,您可还撑得住?”

慕灼华勉强扯出一个笑:“无妨当年紫原与南朝交战时,我曾在马车上颠簸了近两月”

话音未落,车身猛地一颠。

疼。

但比起被赫连枭抓回去,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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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慈宁宫的大火终于熄灭。

皇帝从偏殿缓步而出。

他方才探望了受惊的太后,此刻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陛下!钦天监黎大人求见。”

皇帝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正要斥退,却听里间传来太后虚弱的咳嗽声——

这位刚苏醒的母后,哪里是被火势所惊?分明是害怕这场“天罚”而气急攻心。

钦天监黎大人已跪在阶下:“臣臣有要事禀报。”

皇帝目光扫过帘幕微动的内室。

那里,太后正强撑着坐起身,苍老的手指死死攥着锦被。

他想起太后的威胁,明明是他的生母,明明有了太后的尊荣,却还不甘心。

只想着娘家的势力,想着让淑妃登上后位。

皇帝忽然转身,撩袍落座。

“说吧。”

“陛下,臣夜观星象,紫微垣忽现赤芒,与太阴相冲。今日登基大典乃丙午阳火极盛之时,而太后居所突遭祝融之灾,此乃”

黎大人咬牙道:“乃‘子午相冲,母子相克’之凶兆!”

话音未落,随行官员中已有人倒吸凉气。

黎大人继续颤抖着展开星图:“太后命宫主星陷落火星,正应了‘荧惑守心’的天象。若留太后在宫,恐有”

黎大人话音未落,内室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声。

赫连枭眸光一沉。

“朕知道了。”

“太后凤体违和,正需静养。此事”眼神扫过垂首的黎大人,“容后再议。”

待赫连枭的脚步声渐远,太后猛地推开搀扶的嬷嬷,枯瘦的手指将锦被攥出狰狞的褶皱。

“荒谬!哀家哀家怎会是克子之相!”

她的声音嘶哑如裂帛,眼角却渗出浑浊的泪,“钦天监好一个钦天监!”

嬷嬷连忙捧来参茶,却被一把打翻:“太后息怒!陛下陛下终究是念着你们母子情分的,不会听信钦天监的片面之言”

嬷嬷的安慰显然没有作用,太后抓住嬷嬷的手腕。

“去查!给哀家查清楚,钦天监今日之言,究竟是谁授意!”

赫连枭踏入建章宫时,殿内只余几盏残灯。

守门的宫女福身:“陛下,娘娘说身子乏了,早早便歇下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玄色龙靴踏过织金地毯,却在撩开帷幔的刹那僵住了动作——

锦被下隆起的人形轮廓太过刻意,连枕边那缕青丝都摆得像是精心设计的伪装。

赫连枭伸手抚过衾枕,突然暴起掀被!

空荡荡的床榻上,只余一支金簪冷冷地刺在枕间。

“来人!”

“贵妃呢?”

宫女进来,待看清床榻,顿时面如死灰:“奴、奴婢亲眼看着娘娘回来的”

“巧菱在哪?”

赫连枭的声音轻得可怕。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另一个宫女抖如筛糠:“回陛下,巧菱姑娘也不见了”

“好,很好。”

赫连枭突然低笑起来,“王裕!传禁军统领。”

很快,禁军统领跪在阶下。

“给朕搜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势必要找出贵妃来,若是找不到,也要发现贵妃离宫的蛛丝马迹。”

“让玄甲军即刻封城,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挖出来!”

在众人退下后,赫连枭僵在原地。

一个可怕的念头撕开他的胸腔——

从他说出“后位另属他人”时,她眸中熄灭的就不是失望,而是彻底冰冷的决绝。

这三日的温存,那些在他身下颤动的喘息,主动缠绕上来的青丝,甚至今日大典前印在他唇角的温度

全是迷惑他的手段。

踉跄后退时,龙纹靴绊到锦褥。

赫连枭跌坐在床榻边,掌心突然被什么硌到——

素白信笺从枕下露出一角。

赫连枭颤抖着手展开信笺:

恭贺陛下得偿所愿——

万里江山尽归你手,凤冠后位另属他人。

愿你:

坐拥九五之尊,夜夜独听更漏;

与新后举案齐眉,同赏锦绣山河。

赫连枭攥紧信纸,他宁愿她祝他孤家寡人,也不要什么“与新后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