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接连的打击早已让她痛到麻木,反倒练就了一身收放自如的本事。
此刻垂泪的模样,三分真七分假,却将这场戏演得凄楚动人——
每一滴泪都恰到好处地砸在赫连枭最柔软的心尖上。
河风掠过,吹起她一缕散发,露出眼角泪光。
这般情状,任是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动容。
赫连枭在确认慕灼华未死的那一刻,便认为这是她又一次的金蝉脱壳之计。
想必又是那个始终查不出底细的神秘势力助她逃跑。
可此刻,望着她低垂的发顶,帝王竟从她周身读出了令人心惊的枯寂——
仿佛一株被霜打过的花,连根茎都透着对世间的倦怠。
“回白河戍。”
赫连枭弯腰单手将人抱起,慕灼华坐在他臂弯。
帝王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蓄势待发的玄甲军立刻收刃列阵。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今日暂且放过这些蝼蚁,待战场相逢,定要亲手斩下他们的头颅。
乌骓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赫连枭先将慕灼华安置在马鞍上,随即翻身上马,铁臂一揽便将人牢牢锁在怀中。
马蹄踏过官道青石,直奔白河戍总兵府而去。
房门刚合上,慕灼华死死攥住他的腰封,将脸埋在他胸前,呜咽声再也压抑不住——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哭,仿佛要把这些时日所有的委屈、恐惧与绝望都哭尽。
赫连枭僵在原地,抬起的手悬在半空。
她的眼泪浸透了他的前襟,滚烫得几乎要灼穿他的心脏。
帝王从未见过她这么崩溃的模样,连触碰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动作就会让她碎在怀里。
“把你锁在宫里是朕的错。”
赫连枭只能无措地干瘪瘪认错。
从御山关连夜追来的滔天怒火,此刻早已在她的哭声中烟消云散。
若不是那场意外的大火,他或许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后宫佳丽三千,谁不是终生困守深宫?
他将她安置在太极宫,赐她锦衣玉食,派重兵守护,他以为她应该知足的,他以为他的只是小错。
不过是想留住她
他以为等他回宫,她最多不过冷言相向,或是倔强地与他争辩。
却不想此刻怀中人哭得肝肠寸断,每一滴泪都像是熔岩,烫得他五脏六腑都揪作一团。
赫连枭见她哭得久了,怕伤了身子,便捧起她的脸。
泪痕斑驳的脸颊被咸涩的泪水浸得泛红,指尖刚触到,她就疼得蹙眉躲闪。
“疼”
帝王眸色一暗,索性俯身用唇代替手指。
细细吻去她眼角的泪,温热的唇瓣顺着泪痕一路向下,最后含住她颤抖的唇。这个吻温柔得不像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慕灼华闭着眼睛任他亲吻,虽然止住了哭声,可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赫连枭松开她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告诉朕,发生了什么?”
他总觉得,她这般崩溃的哭泣背后,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玲琅死了她冒死闯进火场,劈开了我的锁链。”
“她说从前亏欠我的,今日便用命来还,她穿上我的衣裳,戴着我的珠钗替我在火海里化了灰。”
赫连枭知道这个玲琅,当初就是她在阿茹罕的药材中下了毒。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找到了我?为什么我还是逃不掉?”
玲琅与玲珑本就是哥哥的人,她们既已被赫连枭识破,不如回到哥哥身边去。
这谎言编得恰到好处——
既能解释玲琅的消失,她也不需要侍二主的奴才。
赫连枭艰涩地挤出三个字:“朕错了。”
他其实无法理解——
为何她会为一个婢女的死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在他眼中,下人为主赴死天经地义,哪值得悲痛欲绝?
可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还是认了错。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以为她葬身火海时,是如何呕血三升。
忘了这些时日是如何不眠不休地追寻她的踪迹。
慕灼华却突然笑了,带着泪的嗤笑格外刺目。
“高高在上的陛下怎么会有错?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带给我的从来都是伤害。我好不容易逃到边关”
她声音陡然转冷:“却不知是谁这般‘体贴’,竟将我的行踪透给南朝将领?还将我父母也带了来。”
赫连枭瞳孔骤缩。
他确认她未死,是因那枚特制的锁链。
可还有谁能知晓她假死出逃,甚至还能将她的踪迹透露给敌军?
慕灼华闭目倚在赫连枭肩头,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这次,你能查出是阿茹罕的手笔吗?
若他查不出,她会将证据一一奉上——
到那时,他还能用那副信任的姿态对待阿茹罕吗?
她能理解赫连枭身为九五之尊的掌控欲,甚至能强迫自己接受他专横霸道的囚禁是所谓的保护。
可唯独不能接受他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她,转身却将无条件的信任给了另一个女人。
慕灼华不甘心——
每一次信任都被辜负,每一次期待都落空,如今连痛都痛得麻木了。
若这些人坦坦荡荡地利用她倒也罢了,偏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将每一分伤害都包装成“为你好”。
这比直截了当的背叛更让她痛彻心扉——仿佛她的真心活该被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