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可等朕平定金朝归来,母后却告诉朕她死了。”

赫连枭眸中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她这一生太苦了所以如今她回来,朕只愿她余生安乐。”

对阿茹罕而言

入宫是枷锁。

更何况现在在后宫,他所有的偏宠与私心,都只想留给慕灼华一人。

阿茹罕入宫,对两人都是伤害。

更别说现在阿茹罕只是住在侯府,慕灼华就已经对她不满了。

慕灼华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她没想到,赫连枭竟会与她剖白这段前尘往事。

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想要她理解他的愧疚?

可这份愧疚,凭什么要她来承受?

若文勋侯当真安分守己,她何至于针锋相对?

这几番明枪暗箭,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也罢。

既然对方步步紧逼,那便见招拆招。

上次借母亲病危,这次凭重伤在身,倒要看看下次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臣妾明白了。”

她忽然展颜一笑,眼底却凝着寒霜。

“文勋侯此番受伤,臣妾自当厚赐珍宝,以报她救命之恩。”

赫连枭今日竟肯与她吐露这些往事,倒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

他分明是在意她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总憋着闷气,既不肯靠近,又舍不得走远。

赫连枭蹙眉打量着她的神色,终究拿不准她是否听进了劝告。

看来日后,定要将这两人彻底隔开才好。

“那陛下可查出今晨刺杀臣妾的幕后主使?”

“朕尚在追查。那些皆是江湖雇来的亡命之徒,行事干净,未留痕迹。”

——太后今日气得昏厥,淑妃又在榻前侍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深究。

护国公府既已惩处,终究要留些余地。

虽然赫连枭幼时便随先帝征战沙场,母子情分淡薄。

但太后毕竟是他生母,赫连枭自然也做不到完全无情。

慕灼华垂眸。

她不信赫连枭查不出来。

“臣妾在紫原并无什么仇人,若说与人结怨”

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

“除了后宫看不惯臣妾的,还能有谁?今日出宫有陛下亲自安排,行踪本该万无一失,却偏偏”

“方才醒来时,寝殿里黑得吓人我竟昏睡了半日”

“陛下,我的身子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会不会哪次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朕定会彻查,用晚膳吧,相信朕,朕哪里舍得娇娇死去。”

赫连枭将她抱下床,不想再让她多想。

她字字句句的指向再明显不过,他也疑心太后暗中下药。

只是看着太医们围着昏迷的太后忙进忙出,一些质问终究没问出口。

-

玲琅借着为慕灼华采买润颜膏药材的由头出了宫,七拐八绕后闪进了酌月楼。

顶层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雅室内,慕钰凌负手立于窗前,漫不经心地俯瞰着街市的喧嚣。

玲琅垂首而立,声音压得极低:

“主人,近日陛下对昭华宫的管控越发严密。”

“所有送入的物件,包括娘娘的膳食、衣物,都要经太医反复查验才能呈上。”

“属下已有段时日未能给娘娘用药了。”

“也许是因为属下是娘娘从南朝带来的丫鬟,陛下起初并未搜查属下与玲珑的住处。可若继续这般彻查下去,迟早会查到属下身上”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

“今日属下便将主人给的秘药尽数带出来了。”

玲琅咬了咬唇,继续道:“陛下甚至正在广罗天下医书毒经,命太医院日夜研习,誓要找出致人嗜睡的所有药物,然后一一排查。”

“奴婢只怕这样下去陛下迟早会找出来”

慕钰凌抬手截住她未尽的话语,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叩击。

一声,又一声,像在计算着什么。

慕钰凌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瓷瓶上的纹路,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倒是本座小瞧他了。”

他将沉眠砂推至玲琅面前。

“此物能让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既然赫连枭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妨将这祸水引向太后。”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太后派人刺杀婳婳,想必她心里正委屈着呢。”

慕钰凌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见慕灼华此刻的神情——

婳婳的心思,他向来猜得八九不离十。

太后、淑妃、阿茹罕

这些人一个个都让他的婳婳不痛快。

不过

慕钰凌眸色微深,那个阿茹罕或许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让婳婳和赫连枭都认定是太后下的药。”

“太后如今病重,赫连枭即便查出来也做不了什么。”

“以婳婳的性子,定会将这笔账记在赫连枭头上,表面虚与委蛇,心里怕是恨毒了他。”

慕钰凌话锋一转。

“南朝使臣前脚刚走,赫连枭在朝堂的动作就按捺不住了。”

他踱到军事舆图前,指尖划过边境线。

“粮仓扩建了三成,新征的骑兵日夜操练,军械坊的火炉烧得比宫里的灯笼还亮。”

“你说曾经战功赫赫的女侯爷,会不会再披战甲?”

他低笑一声。

“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赫连枭这些年困在龙椅上,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嗜血的性子了。”

“他最爱的不就是看着紫原的旗帜插在别国皇城的废墟上么?”

“待他亲征离京”

“便让婳婳服下这药。等他踏着敌国将士的尸骨凯旋时”

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迎接他的,会是太后害死婳婳的‘喜讯’。”

“一石二鸟。”

他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让婳婳带着对赫连枭的恨离开,让赫连枭带着悔恨迎接胜利。

多么有趣。

“是,属下知道如何做了。”

玲琅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不过慕氏夫妇如今已到紫原,娘娘打算过几日再出宫探望,主人可要封口?”

他垂眸望着茶汤中沉浮的叶梗。

原本想着婳婳对他们尚有眷恋,他确实动过留他们一命的念头。

可那日派人去接应时,竟发现另有一批人马也在暗中行动——

直到认出那是赫连枭的暗卫,他才下令撤回了自己的人。

“无妨。”

“慕氏夫妇如今在紫原无根无萍,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不会说什么。”

自在紫原重逢,他就发现婳婳变了——

曾经明媚张扬的少女,如今眉宇间总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那种明媚的忧伤让慕钰凌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带着她离开皇宫。

可慕钰凌知道,现在的婳婳不愿意离开。

她在紫原本就孤独,若让她刚尝到亲人团聚的甜,转眼又发现连亲人的爱都是虚假的

“罢了。”

他转身望向窗外人流。

“本座见不得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