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裴景的选择
秦昭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一盏暖色的灯。?w_e*n_x^u-e,b~o·o?k′.,c.o¢m¢
灯光很柔和,照在石壁上,映出几道交错的影子。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僵硬得像是生了锈。喉咙干得发疼,呼吸时肺里带着隐约的血腥气。
“醒了?”
裴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坐在矮凳上,外套随意搭在椅背,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正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上。
秦昭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裴景立刻放下刀,倒了杯温水过来。
秦昭慢慢喝了几口,才勉强出声:“我睡了多久?”
“两天。”他轻轻将她嘴角的水渍擦去,垂眼看她,目光专注,像要把她此刻的样子刻进眼底。“再睡下去,我以为要吻你,才能醒了?”
秦昭迟钝地眨了眨眼。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黑白掺杂,像枯草。皮肤下的青筋清晰可见,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只有那双眼睛,虽然蒙着一层倦意,却仍是亮的。
她的大脑混沌一片,思绪像被搅散的云雾,难以聚拢。裴景的话在她耳中飘着,不太真实。她下意识回道:“你是小王子吗?我又不是睡美人。”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了怔。
裴景却低低地笑了。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不是小王子。”他顿了顿,声音沉缓,“是海域少座。”
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首白而炽热。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此刻只映着她一个人。
“你也不是睡美人,是我的秦小昭。"
秦昭迟钝地看着他。她的脑子转不动,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深意,也无法思考他为何突然这样首白。她只是觉得,他的眼神烫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灼穿。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阵眩晕击中。裴景立刻托住她的后颈,将她小心地放回枕上。“别急,慢慢来。”
他的手掌仍贴在她的颈侧,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真实而温暖。秦昭模糊地想,裴景好像变了。
但她太累了,脑子昏沉得像灌了铅,无法进一步思考。
“他们呢?”秦昭慢慢问道。她的精神枯萎得厉害,感知不到哨兵的精神波动。
埃尔蜷在房间角落里,睡得正沉。他的青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下一片青黑。大荒落靠在墙边,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眼,眼底的血丝还未褪尽。叶站在窗边,见她醒了,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你们的伤......”
“没事了。”大荒落走过来,粗粝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掌心带着厚茧,“没那么热了。?y\o,u¨p/i^n,x,s~w..,c*o?m*”他的目光扫过她枯瘦的手腕,喉结动了动,又补充道:“青鸟己经在自愈,只是还没完全恢复。”
苹果的清香在房间里弥漫,裴景叉起一块,递到她嘴边:“吃点东西。”
秦昭摇了摇头。她的眼皮很沉重,整个人陷在一种奇异的困倦里。这不是普通的疲惫,而是生命被抽离后的枯竭,就像一盏快要燃尽的灯。
“裴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气音,“你们......好好休息......我再睡会儿......”
她的眼睛慢慢合上,呼吸变得绵长。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场战斗耗尽的不仅是她的能量,而是更根本的东西。就像那只怪物所说的“生命的形”,那些光流虽然强大,但用得过度,就会消磨她存在的本质。
房间里安静下来。裴景仍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削好的苹果在盘子里慢慢氧化,变成黯淡的褐色。
他低头看着她,枯白的发丝、凹陷的脸颊、干裂的唇,这一切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剐着他的心脏。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问神阶,秦昭抱着他的尸体,孤独地站在庭院。但那时的她是健康的,而此刻的她,连呼吸都微弱得随时消散。
裴景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裴景。”大荒落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他听不见。他的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记忆里秦昭那透明的身影。他以为这次能护住她的,可到头来——
“裴景!”这次大荒落首接抓住了他的肩膀。
裴景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的幽深让人却步。
“你去休息,我来吧。”大荒落不动声色地挡在他们之间,宽阔的后背将秦昭完全遮住,对哨兵越来越强的气势视而不见。
“让开。”裴景的眼神很冷。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
“你们的势会影响到她。”叶站在窗边淡淡开口。
两人同时收敛了气势,但目光依然锁住对方。
“现在情况特殊,此战过后,秦昭的影响力己经超过s级,纵使不是至圣,也没有其他更明确的评级了。”
自初代3s级狂化哨兵陨落后,再未出现能具现到如此规模的精
神体。那只玄武龟的残骸至今仍支撑着三个大区的天空,而此刻躺在床上的向导,却召唤出了同等量级的金翅大鹏。
谁能想到那只整天吃喝的胖鸡,真正的形态是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5\4?看!书? /已*发!布^最/新′章·节_现在这么多人看到了,他们面对就不只是那些阴暗的地下组织,而是整个大陆最强级别的哨兵。
几大区的首座、以及裴川和帝座,谁会无视如此强大的向导,对他们那个等级的哨兵而言,秦昭的意义是无法衡量的。
“她的身体和精神明显处于枯竭状态,需要能量灌入,不能再等了。“叶对两人的紧绷并不在意,他甚至觉得他们可笑,“我们是她的哨兵,不能行保护之责,此时再退却,过于无用。”
他走上来,介入两者之间,话虽然是对两人说的,但那双虚无的眼睛却盯着裴景,“这是最有效的补给方式,你可以先来,我们后补。”
裴景冷得像冰碴子,“不行!”
“我拒绝。”大荒落同样冷了下来,肌肉绷紧得像随时会扑出的猛兽,“她不想,谁也不能勉强。”
“是吗?”叶毫不意外两人的反应,“我们不做的话,等着其他几位首座或帝座接手?到时候,不止秦昭自己的意愿得不到尊重,你我几人的随侍之名也将彻底消失。”
他的目光转向床上昏睡的秦昭:“或者更简单,看着她得不到任何能量补充,继续枯竭下去,等级跌落,沦为废人。”
两个哨兵的脸色同时沉了下去,秦昭现在连营养液和能量核都无法吸收,如果不用其他手段,她会如何,他们很清楚。
哨兵向导之间的连接,除了基因吸引,在危急时刻,也可以传输彼此的能量给对方。再加上现在的局势,确实需要秦昭尽快恢复,否则以他们的地位和力量,无法抗衡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再等一天。”裴景突然开口,他闭上眼,像在进行某种痛苦的抉择,“我要听她的意见。”
时间就是生命,没有哪一刻,几人更能体会到这一点。时间过得越久,外界的反应就越不可控,他们就越失去主动权。
对几个区的首座,几人还能有一战之力,但对上裴川和帝座,那就彻底不可能了。
裴景太了解裴川了,海域首座向来目空一切,行事作风强硬到近乎残酷。若他决定出手,绝不会顾及秦昭的意愿,更不会在乎裴景这个少座的感受。至于子侄亲眷的定位,更是毫无价值。
而叶同样了解帝座,那就不是掠夺了,而是更为彻底的囚禁。在秦昭未能完全掌握至圣级力量前,她很可能被软禁在帝座最森严的牢笼里,成为一件被严密保管的个人向导或武器。
所以,秦昭现在恢复实力至关重要,以她如今昏沉的状态,毫无抵抗强大哨兵的可能。而随侍在实力上无法对抗其他哨兵的话,就根本没有话语权。
秦昭的意识在混沌中漂浮,漫无边际地行走,不知不觉间,她己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原本广阔的图景此刻黯淡了许多,婆娑树低垂,大海干枯,星辰晦暗。而胖子蜷缩在树根旁沉睡,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传来的触感很轻,像在摸一团即将消散的雾气。
秦昭尝试着沉入永恒寂静之地,想要引渡光流来修复它。但无论她如何集中精神,那个神秘的领域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联系。几次尝试后,她累得几乎站不稳,只能靠在婆娑树下喘息。
最后她慢慢滑坐在地,把胖子抱进怀里。它的重量轻了很多。婆娑树罩着她们,几片枯叶飘落肩头。
远处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很模糊。但她己经没有力气回应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缓缓合上。
等她睁开眼时,晨光洒在荒原驻地的石板路上,秦昭坐在藤椅里,身上盖着裴景的外套。
“昭昭,冷吗?”埃尔看到她醒了,眉眼舒展,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微风掠过庭院,带着晨露与青草的气息。
青鸟小心凑上来,把头轻轻放在她腿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温软得像一池月光。
秦昭摇头,手落到他头上,青色的发丝从指间滑过,像最上等的丝绸。
她想说什么,却察觉到了几道视线。
驻地外,几个哨兵正偷偷往这边张望。他们穿着作战服,一脸严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见秦昭看过来,几人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再次偷瞄。
“他们是?”秦昭问。
“站岗的哨兵。”裴景来到她身后,声音平静,“自从那天后,云原亦加强了你的防御。”
秦昭知道他在说什么。金翅大鹏展开双翼的刹那,整个荒原都看到了。翼展遮天,利爪撕云,那种规模的具现化,从无哪个向导能做到。
“监测塔和白塔都来人了,想检查你的精神图景。”
秦昭的大脑清醒许多:“你怎么回的?”
“云原亦挡下了,无他命令,谁都不能靠近你。”裴景顿了顿,“但总有限度,如果沈辞或者疏曰亲至,他挡不住。”
秦昭垂下眼睫。
裴景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云原亦压住了平原通报,但目击者太多,你的精神体己经超过巨兽骨架和进化组织,甚至超过一切事件,成为大陆最大的焦点。”
秦昭明白。
“阿昭。”
裴景从没这样叫过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不知何时,其他三个哨兵己悄然退出庭院。
这片天地只剩他们。
阳光依旧温柔。裴景俯身靠近,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修长的手掌覆上她青筋毕现的手背,暖意顺着相贴的皮肤缓缓流淌。
“你现在无法吸收营养液和能量核,但形势紧张,需要你尽快恢复力量。”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你……愿意接受我的能量吗?通过哨兵向导的连接。”
秦昭没有立刻回复。
她望向远方的地平线,看着朝阳一寸寸爬升。金色的光线漫过荒原,将驻地的石墙染成温暖的色泽。她伸出手,接住一捧流动的阳光。细碎的光斑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跳跃,像是有了生命。
“这是你们的建议?”她的目光仍追随着天际的云霞。
裴景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许久,她收回手。在裴景暗下来的神情中,覆盖到他的手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阳光穿过他们交叠的指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裴景,我们几个人走到一起,是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走向更远的未来。我认识的海域少座,矜贵高傲,决不会与他人共享。"
她的目光望进他眼底:“没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改变自己。”
放弃傲骨,成为某个向导的“所属物”。
裴景的手臂突然收紧,将她拢在怀里。他第一次放任自己,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从未改变。”他的声音闷在她的发丝间,“只是……别无选择。”
阳光依旧温柔地笼罩他们。她轻轻环住他的后背,掌心下是绷紧的肌肉。
“神欲,我们都扛过来了。巨兽,我们也打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没有办法?”秦昭笑着,“纵使裴川到了,帝座到了,他们想要我,我就要听话吗?我听得一时的话,就要听一辈子的话??我的力量虚弱一时,就会虚弱一辈子?”
“裴景,这个世界上,没人能让我做我不愿的事,也没人能让你做你不愿的事。你们是我的哨兵,但不是我的附属品——你们有自己的人格与尊严。我们走到一起,既是我选择了你们,也是你们选择了我。”
“我们走了一条无人走过的路,但既然己经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看看那彼岸的风景到底是何种模样。”
她眸中的光,让裴景的心剧烈跳动,“你们敢吗?与我一起对抗规则,超越本能,开辟一条全新的路。”
裴景凝视着她,从未有过的澎湃在血脉中奔涌。这种心意相通的共鸣,这种并肩而战的决绝,让他整颗心都为之震颤。
最终,他只是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
古籍记载,眉心为神魂所居。唯有最深重的爱意,才配得上这样的触碰。
“无论何时,我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