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终役

西北,满天黄沙。


这样的风沙里,厮杀声不绝于耳——当京城之变传到边关后,西北之战逐渐白热化,不管是边陲各国还是西北军都意识到了一点:新帝即位,战局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原本还只是冲阵,如今更是不要命的厮杀,黄沙中都裹挟着血和土的味道,冰冷的刀锋上一秒还架在敌军的脖子上,而下一秒,又不知是谁的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杀!”号角声伴随着喊叫震天,战鼓齐鸣!


西北军已经坚守阵线足有数月,敌军亦是不眠不休攻阵,离得近都能看见彼此眼底的血丝,这场战来得迅猛,西北军囿于后方百姓,只能苦苦支撑。


就在力有不逮时,一支银白色的队伍突兀插i入战局,为首之人剑尖一挑,拦在西北军前的敌军便惨叫着倒地,被救的西北军士愣愣抬头,只看到双冰冷幽蓝的眼睛。


“谁?!”西北将军李元德也在战场,见到了那样迅捷漂亮的一剑,他急退两步眯着眼睛,越看越心惊。


如果说双方对阵是狂沙、是沉重的乌云,这人就像乌云中骤然撕开阵容的闪电,而他身后带来的军队也肃然齐整,片刻间就扭转战局!


李元德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对己正是天赐良机,眼看敌方攻势衰颓,立刻下令率军拼杀,将敌方杀了落花流水,战旗跌落。


直到再往深处追就是沙漠,李元德才对着自己的军士与前方参战的队伍呼喊道,“且住!莫追了!再深入下去只怕不利!”


他纵马向前,双手抱拳,“多谢京师出手,敢问诸位兄弟是哪支队伍前来援助?”


队伍中似有骚动,有人企图开口,为首之人轻轻抬手阻拦,他同样前行两步,严严实实遮挡的面罩与头盔被取下,露出被遮挡面容中淡漠的表情与如冰雪般蔚蓝色的眼睛。


李元德倒吸一口凉气,翻身下马。


“陛下!”


陛下亲征!


这条消息随着战胜的喜讯一同传回边关,等到行军返回时,整条街道已然都是欢呼声!


西北这场战太琐碎了,长久的战局叫每个人都疲惫,可是新帝即位,不但带来了足够的粮草、兵士,还不顾安危御驾亲征扳回战局,只这一点,便获得了每位西北战士与民众喜爱。


裴晏才纵马入城,鲜花与欢呼便随之而来!


“陛下,您别介意,”李元德笑呵呵开口,一场战事就足够看清一个人,他虽未表露什么特别的殷勤,但这句“陛下”已经叫得真情实感心甘情愿,“我们西北就这样,每次打了胜仗这群人就得庆祝,您能来,这就是最大的喜事!”


“无妨,”裴晏没有什么波动,只轻轻颔首,与每个热情洋溢的百姓目光相接,语气平静,“见百姓如此,朕心甚慰。”


“那您是会在此留多久?”李元德试探。


“战事未定,天下未平,自当与诸位将士共进退。”裴晏并未犹豫,径直开口。


李元德心中当即大喜。


“多谢陛下!有您在,今日消息传出,想必那群蛮荒小国便要重新掂量,再往后便要入冬,他们损失惨重,只怕再也无法发动战争了!”


西北各国之战本就是趁虚而入,想在老裴帝倒台时集体趁火打劫,而一旦新帝即位,粮草丰盈,这些小国岂是一合之敌!


看上去一切都好,李元德盘算完心下大定,对身边这位新帝越看越满意。


只是……在那样喜庆的气氛里,被热烈欢迎的陛下却是中心圈中最平静的,鲜花仿佛并未飘到他身上,歌颂之声也仿佛并未穿透他的心房,甚至从头到尾,他的表情都没有动过。


这样的年纪,却是这样的心性,是性格使然还是……?李元德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又多了份谨慎。


短暂的接风宴后,李元德越发察觉,这位新帝作风果决,并没有“斯文人”的毛病,不饮酒、不赏乐,军纪严明,接风洗尘才办完,便已即刻开始议事。


“陛下,这是我们如今的战况,”李元德亲自引着新帝来到沙盘前,细细讲解战局,“原本西域各国与我朝兵力均悬殊,他们有的只能靠经商生财,有的生活在绿洲状况好些,还有些分布更远的,那边有草原,都是以放牧为生,牛羊在冬季吃不了草,他们要活,就时常来我们这里打劫,原本只是时不时来骚扰,但先帝中毒事传开,他们就动了歪心思,竟联合起来,趁火打劫。”


“参战的十一国,多数分布在大漠,那边人迹罕至,一般的兵士误入都会迷路,所以我们也不好太过深入,每次击退便是,临近草原的数国则因为以放牧为生,各个都比较骁勇善战,次次战起来,都是麻烦。”李元德叹了口气,摊开地图。


各国的分布果然都被圈起来做了注释,“伽兰”二字也掠过裴晏眼前,他没什么反应,李元德倒是讪讪开了口,“原本伽兰小国不怎么参与各事,但因着伽兰去年老皇帝去世,新帝即位,国内动荡,所以才参战。”


“无妨,”裴晏的语气无波无澜,仿佛理所应当,“战场遇见,只有敌人。”


“您说得很是,”李元德一愣之后反应很快,当即道,“不过京城援军来临、御驾亲征,这个消息想必已经传开,明日——最多后日,只怕这些国家要联合起来与我们鱼死网破大战一场,毕竟若此战胜,他们还有苟且残喘的余地,觉得还有谈判的筹码,若是败,十年之内他们都要休养生息,因此后面这一战,只怕要极其艰难。”


“统军之事且报与我,”裴晏看过战报后下了论断,“西北军今夜休整,明日再进行调配,京城之师拆成数队,与西北分队配合,统一号令。”


“是!”


这一场议事到深夜才散,李元德等人又亲自将陛下送到安排好的居所前再离去。


裴晏却迟迟没有入屋。


西北的夜色离地面仿佛触手可及,满天星辰如斗,干燥的风吹拂过城墙砖瓦,好像在借此抚慰大地。


来西北这短短的时间,他突然觉得生命已经可以与这片土地同在。


或许是因为已再没有人会挂念。


周围很安静,只有过人的耳力能听见远远处有将士在吹着不知名的乐器,似是在思念谁……裴晏不敢再听,猝然闭眼,又缓缓睁开。


京城没有这样的星辰,哪怕他们或许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他看着那星空很久,一直冷静着的表情几乎要动摇,又在下一刻平静如初。


他吹灭了灯。


第二日再见,又是那样坚不可摧的沉稳模样,西北军士豪爽,对有本事的人也很佩服,见陛下如此安稳如山,各个更是钦佩,而李元德不愧是老将,算得非常准,第二日午后,便又敌袭号角吹响,他与诸位副将对视一眼,翻身上马!


新帝依旧是银白色盔甲,手中的武器已经换了长枪,胯i下骏马如火烧云般绚丽的色彩,是整片暗沉天地里唯一一抹亮色。


“杀!!”


新一轮厮杀一触即发!


而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依旧是裴晏枪尖一挑,在所有人的惊呼“陛下”声中,率先冲进敌阵!


挑刺、洞穿、劈砍……所有人都惊愕地见到新帝长枪所到之处,招招是直取性命的利落。


“陛下!危险!”李元德惊呼出声。


冷光突闪,刀锋直指裴晏面门,是敌军杀至眼前企图硬生生将他逼退,可他竟然不躲不避,一枪i刺穿,那刀锋擦着他脖颈掠过,只差分毫。


疯了,真疯了,李元德感觉自己手心冒汗,天子之尊,竟毫不在意要以命换命么!


——惨叫、哀嚎、怒吼与狂沙几乎要遮蔽天日,战场上每个人都在失去,每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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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怒吼都痛彻心扉,每一声都是裴晏想做却做不到的。


周遭万物似已虚化,在这天地间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裴晏依旧表情如冰。


这一战足足打了数十个时辰,等到天又重新亮起,各方才勉强收回,而才休整不到数小时,又卷土重来!


裴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浑身的血液在沸腾,身上银白色盔甲已被血染透了,偶尔洞穿过谁的胸膛,能从对方惊恐的神色与瞳孔中洞见自己脸上隐隐的疯狂。


他撕裂了谁,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闻到了自己喉间浓重的血腥味。


“绝不后退!往前!”李元德嘶哑的吼声贯彻天地。


他稳稳地抬枪,一□□穿谁的喉咙——这次他对上双同样蓝的眼睛,对方的神情扭曲,带着不甘心,喉咙发出“嗬嗬”之声,瞪大眼倒下。


他听见周围谁哭喊“吾王!”,同样是蓝色眼睛的士兵飞扑往前,看他的目光如妖魔,带着警惕与慌乱,随后这些人也都葬送在他的枪下。


——是伽兰人。


他没有半分波动,看着这片大军猝然溃散。


最后与他有联系的血缘,也终于断裂。


这场战不知打了多久,来了又退,接着又战,有将士撑不住呕吐,也有人手臂几乎握不住刀,而直到最后敌军的战旗被砍倒,落荒而逃时,西北军面面相觑片刻,手猛地一颤,兵械纷纷落地。


“赢了?”


“赢了!!”


刹那间,还活着的人发出声嘶力竭又无意义的呼喊,疲惫不堪的人靠战友扶持才能站稳,城门打开,城中守卫之人纷纷策马而来,紧急搬运还活着的战士回城。


“陛下,我们胜了!”李元德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您……您可还好?”


裴晏目前浑身浴血,盔甲都几乎染成血红色——李元德知道,这些都是敌人的血,他见到过在战场上的裴晏,像是在宣泄什么般,几乎有些疯狂,每一招都是直取敌人性命,毫无犹豫。


西北军在战场上是不敢靠近他的,如今李元德也不太敢贸然接近,即使战争已过,但裴晏握着枪的手依旧紧绷,李元德只能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


握着枪的手缓缓放松,裴晏终于转头看向他,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卸下盔甲,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只沾染一丝血迹——那是在他用枪尖刺穿伽兰国王时被溅到的。


只片刻,他又如往日般,是片冷淡的雪花了。


“且整军,回城。”他轻轻开口。


回城之路并不漫长,只是路上全是战士的躯体,敌军的友军的,战场上浓浓的硝烟气味还在,四处都有断裂的刀刃,大军缓慢往回行进,裴晏在队伍中心,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黯淡的血迹。


临近城门,队伍开始骚动,若有所感的,裴晏突然抬头。


城墙上,无数兵士林立,漆黑的盔甲间,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云中月。


“……!”


裴晏身子一颤,下意识勒住缰绳,云踏火嘶鸣一声,随之停下。


太熟悉了,那个身影,他曾无数次在现实与梦境中看到过,也曾放肆地用眼睛、嘴唇、手描摹过。


但怎么可能?这道身影分明被他亲手推开,还他自由。


他疑心是幻觉,有些茫然地看着,一直平静如冰的表情终于露出裂痕。


——我是已经疯了么?


他这么想着。


直到他听见身边李元德轻咦出声:“城墙上那个人是谁?”


裴晏握着缰绳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死死盯住了那道身影,脑内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不受控制扬鞭策马,哑声喊道,“驾!”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云踏火越过战火硝烟,飞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