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打蛇七寸
柳玉正在品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事情办得如何?”
“还没消息。”钱佑安赔笑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三少爷尽管安心,我请的都是好手,其中还有个玄甲军出身的,万无一失。”
“很好。”柳玉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一个泥腿子,也敢跟我柳主作对,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正得意间,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苍白:“三少爷,不好了!府衙的人来抓刘管事,说他买凶杀人,人证物证俱在!还说要传您过堂!”
柳玉手一抖,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钱佑安瘫软在地,脸色惨白:“这不可能!他们才十一个人,怎么可能”
还没说完,又一个管事跑来报信,气喘吁吁:“三少爷,玉井十八个村子要我们八文一斤收盐,否则咱们就别想买到盐了!那赵远昨晚跑遍各村,借钱给灶户,还发了银子,现在人心都散了!”
“赵远!”柳玉咆哮着砸碎了屋里的摆设,眼中布满血丝。
这时,又一个家丁冲进来:“三少爷,出大事了”
柳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瓷片四溅。他双手撑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如同一头即将暴走的困兽。
“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谋杀不成,灶户造反,难道天还能塌下来不成?”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门外的家丁缩着脖子,双腿微微发抖。他几次张嘴,却又咽下到嘴边的话,生怕触怒了这位脾气暴躁的三少爷。
“说!”柳玉一声暴喝。
“三、三少爷”家丁的声音发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城里每个角落都贴满了告示,说咱们这边买盐钞五文、盐引五文、盐四文,一共十四文,定价卖给寻常百姓,一斤盐竟然能赚上二十一文!”
“放屁!”柳玉一拍桌子,茶盏残片被震得跳动,“肯定是那姓赵的的在背后搞鬼!他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我柳家的根基?”
柳玉踱步到窗前,看着院中那株老梅。这株梅树见证了柳主三代人的兴衰,如今却要看着家族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脑中飞快盘算着。
除去上下打点和分销商的抽成,这一斤盐压根赚不了二十一文钱,最多十文而已。但这些解释有什么用?那些愚民只会看到表面的数字,只会被煽动情绪。
“三少爷,告示上还说”家丁咽了口唾沫,声音越发颤抖,“五湖府一年卖三千万斤盐,按照每斤能赚二十一文来算,咱们柳主一年就赚了六十三万两。再说咱们把持盐业一百年,那就是整整六千三百万两银子”
扑通一声,柳玉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窗外的寒风灌进来,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的惊惧。
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柳主经营盐业不过八十年,而且前六十年还有其他盐商分庭抗礼,哪来的一百年?玉井是年产三千万斤盐不假,但柳主最多只收两千万斤,剩下的都是官府储备。
每年实际赚的银子也就二十万两,除去开销剩下十万两。整个柳主的资产加起来,最多三百万两。这一算,瞬间暴涨了整整二十倍!
“完了完了”柳玉面如死灰,手指无力地抓着地面,“这下不光朝廷要盯上咱们,就连州郡里那些贪得无厌的官老爷也要来分一杯羹了。”
家丁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柳玉心上:“告示上还说,每人年均消耗五斤食盐,十口之家就是五十斤。按照每斤二十文的价格计算,一年就是一千文。这样算下来,一百年就是一百贯。说咱们柳主这一百年,让郡城每户都损失了一百贯钱”
“他娘的!”柳玉暴跳如雷,一脚踢翻了身边的茶几,“姓赵的的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来对付我柳主啊!”
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杨府门外。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告示最后还说”家丁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号召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来咱们家要这笔债。要不到百两银子,也要五十两,要不到五十两,最少也得要个十两”
啪!猛地一掌拍在地板上,手掌被瓷片划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当百姓都是傻子吗?谁会信这种鬼话!”
“可是已经有人信了。”家丁苦着脸道,“尤其是街头讨饭的穷苦人,现在正往咱们家涌呢”
噗!柳玉一口鲜血喷出,仰面倒地。
门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像是滚滚浪潮拍打着杨府的大门。
“我们家可是足足二十口人,按理该要两百两,给我二十两银子就成!”
“我家三十口,你们给三十两我就走!”
“十两!给十两我们就散了!”
与此同时,孟府内,孟方霄正拿着一张告示训斥侄子。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中的告示被捏得皱皱巴巴。
“我叫你去给赵远帮个忙,可没让你帮他找人刻这种大字报!你这是要把柳主往死里逼啊!”
“我又没亲自去。”孟青松低着头嘟囔,眼神却透着倔强,“而且赵叔说了,绝不能给对手任何把柄。找的都是自家书局的人,刻完就送回老家了。贴告示也都是找的乞丐,咱们的人全都遮住了脸”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孟方霄气得直跺脚,额头青筋暴起,“全城就这么几家印刷作坊,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又怎样?”孟青松梗着脖子,“他柳主还敢来杀我不成?”“混账东西!”孟方霄一巴掌拍在侄子后脑勺上,“你们这是把柳主往死路上逼,他们狗急跳墙的时候,什么事干不出来?”
“来就来呗!”孟青松揉着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反正从他们对赵叔下黑手那天起,这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你还嘴硬!这时候给我老实待着!”
“那我去找赵叔。”孟青松转身就要走,“他那儿的护卫比咱家强,我在他那儿反而安全。”
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孟方霄摇头苦笑:“这个小老弟,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手段这么狠。这事闹到这个地步,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城门外,两架豪华马车缓缓驶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头分别刻着“蓝”、“柳”二字,每辆车后都跟着八名配刀带剑的家丁,他们目光警惕,手按刀柄,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
蓝字马车内,一个白衣少年正悠然摇着折扇。他肌肤如玉,双眸灵动,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公子风范。那把折扇上绘着一幅山水,随着他的动作,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车内还坐着一名紫衣少女,怀中抱剑,眉目清冷,不言不语。她的目光始终望向车窗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少年掀开车帘,看着街边议论纷纷的人群,凤眉微挑。街道两旁,小贩们的吆喝声、路人的谈笑声,都被一个话题所淹没——柳主的盐税。
在紫衣少女的示意下,马车缓缓地停住了。少年稳稳地从车上跳下,在家丁护卫下走向人群。
柳字马车里也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倨傲,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安。
两人在告示前驻足。
白衣少年双眸发亮,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青年却是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告示分三段,字字诛心,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直指柳主的命门。
“混账!”青年怒吼,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谁敢如此污蔑我柳家!这是要造反吗!”
“是柳主的人!”
“柳百秋!那六千万两的继承人!”
“找他要银子!”
周围人群蠢蠢欲动。柳百秋眸光一冷,四名家丁立刻拔刀上前,刀光闪烁,众人这才退散。
“云霄,”柳百秋转向白衣少年,强压怒火,“这里不安全,请先到寒舍暂避。”
“只怕柳府更不安全。”蓝云霄嘴角微扬,折扇轻摇,“现在的柳府,恐怕比这街头还要热闹几分。”
“若让我查出是谁在害我柳家,定叫他生不如死!”柳百秋咬牙切齿,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不知云霄要去何处?”
“在下要去见一位朋友的朋友。”蓝云霄拱手一笑,“明日凤鸣阁诗会再会。”
目送白字马车远去,柳百秋阴沉着脸:“回府!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这样算计我柳家!”
马车内,蓝云霄轻拍折扇:“去查查是谁写的告示,以千金相邀,请他入我蓝家。”
紫衣少女默默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车厢中,不多时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蓝云霄捏着她的下巴:“知道我为什么要招揽此人?”
少女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波动。
“因为他有个性,我喜欢。”蓝云霄在她唇上轻咬一口,“此人虽然文采平平,但这计策可谓顶级谋士手笔,杀人于无形。说实话,就连本公子也想不出这么毒的招数。”
“比你如何?”
“坦白说,这一招,柳主必亡。”蓝云霄叹道,“莫小看流言的力量,当年你家那般显赫,不也毁于一则谣言?”
紫衣少女美眸中仇恨与哀伤交织,手中长剑微微颤动。那些往事如同梦魇,始终萦绕在心头。
“过来,”蓝云霄搂着她坐在怀中,“眼看就要与你的情郎相见了,开心点。”
少女默然不语,目光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真是扫兴。”蓝云霄推开她,展开折扇,“去东城兵器街南边第三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