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玉井摸底
“砰!”
柳玉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茶水四溅,碎片散落一地。他面色阴沉,眼中闪烁着怒火。
“孙达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柳玉咬牙切齿,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三少爷息怒。”钱佑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算他拿到盐引又如何?玉井的盐井都在咱们掌控之中,他休想买到一粒盐!”
柳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声音冰冷:“传令下去,但凡敢卖盐给他的,就是与柳主为敌!”
“是!”
钱佑安退下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区区一个穷酸书生,也敢与柳主作对,真是不知死活!
夜幕降临,玉井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远处的酒楼还透着灯光,隐约传来醉汉的吆喝声。
赵远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盐井,眉头紧锁。他知道,明天的较量才是真正的开始。柳主在玉井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想要从他们手中买到盐,绝非易事。
房间里,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赵远取出那张盐引,仔细端详。这张薄薄的纸片,承载着多少人的利益纠葛。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赵远的思绪。
“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顾玉兰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她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赵哥,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赵远接过汤碗,淡淡道:“多谢。”
顾玉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赵哥,明天真的不用我们帮忙吗?”
“不用。”赵远放下汤碗,声音坚定,“这是我自己的事。”
顾玉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玉井盐井镇,距离五湖府三十里。
因着盐井的缘故,这里商贾云集,热闹非凡,俨然一座山间小城。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茶楼酒肆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咸味,那是无数盐井蒸腾的水汽凝结而成。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石板路上,一支车队缓缓驶入小镇。十匹骏马昂首阔步,马蹄声清脆地敲击着地面。两辆精致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帘随风轻轻摆动。
众护卫腰间佩刀,目光如炬,气势凛然。路人见状纷纷避让,投来或是敬畏或是好奇的目光。
赵远站在马车上,掀开厚重的车帘。晨风拂面,带来几分凉意。他静静打量着这座小镇,眉头渐渐皱起。
街道确实繁华,商铺林立,来往行人如织。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除了那些衣着光鲜的盐商和官役,大多数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街边还有不少流民在乞讨,步履踉跄,身形不稳。
“这里不是盐井重地吗?怎会如此贫困?”赵远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顾玉兰掀开另一侧车帘,美目中流露出几分不忍:“这些人看起来比富阳县的佃户还要可怜。”
“赵叔,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孟青松骑马靠近,压低声音道,“虽然盐井众多,家家户户都在煮盐,但利润都被甲头和盐商拿走了。这些底层劳工能勉强糊口已实属不易。”
他指着街边一个破旧的院子:“你看那边,那就是个灶户家。从天不亮就得去井边打水,一天要煮十几锅盐,到头来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买不起。”
赵远心中暗叹,这和富阳县何其相似,只不过换了压迫者罢了。贪婪的人性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赵哥!”赵八方快步跑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我打听清楚了。玉井有十八个村,村民都是世代煮盐的灶户。每个村都有甲头管理,盐商要买盐得先找甲头谈,再去盐政衙办手续。”
他擦了擦汗,继续道:“这些甲头比地主还阔气,都住在镇上的大宅子里。我已经把他们的住处都打听好了。最大的甲头叫欧阳泰,家产丰厚,在镇上很有势力。”
“做得不错。”赵远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带路,去拜访这位柳甲头。”
车队向着欧阳泰的宅邸驶去。远远望去,那是一座气派的大院,朱漆大门,影壁高耸,门前石狮威严。
还未到门口,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只见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跪在大门前,为首的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那孩子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柳老爷开恩啊!求您借我十贯钱救命!”那汉子不停磕头,额头已经磕出血来,“我儿子病重,大夫说熬不过今日了!我这就是个煮盐的,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滚!”门内传来家丁冷漠的呵斥,“老爷说了,一个铜板都不借!你们这些刁民,整天就知道来讨钱!”
“我已默默为这个家族奉献了十个年头,只求借些许银钱,我一定会还的!”那汉子声音嘶哑,“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儿子吧!”
“再敢喧哗,小心打断你的腿!”家丁的声音更加凶狠。
赵远默默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翻身下了马车,缓步走到那汉子身边。
孩子的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赵远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如火。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递给那汉子:“快去看大夫吧。”
三个汉子愣住了,随即跪地痛哭:“多谢少爷救命之恩!少爷是我们父子的再生父母啊!”
“快去吧,孩子等不得。”赵远扶起他们。
待他们离去,赵远转身看向欧家大门,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赵八方上前叩门。门开了,两个家丁换上谄媚的笑脸:“这位公子是”
“我家少爷乃是盐业世家的嫡长子,想与欧阳老爷商谈买盐。”赵八方递上一把碎银。家丁眼睛一亮,麻利地收起银子,其中一人进去通报。没过多久,那人出来了,面露难色:“老爷说,欧阳家的盐都被柳主定了,请公子另寻他家。”
赵远转身欲走,那家丁又叫住他:“公子且慢。”
赵远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随手抛给他。家丁接住,压低声音道:“昨日柳主来人,通知所有甲头,不许卖盐给富阳县商人,否则就是与柳主为敌。”说完,他匆匆关上大门。
“这柳主!”赵八方气得直跺脚,“欺人太甚!”
顾玉兰冷笑一声:“柳主再强,也不可能永远压制住人性的贪婪。只要我们给的价钱够高,自然会有人铤而走险。”
赵远眼前一亮,这女人果然聪明。他沉吟片刻,对众人说道:“你们分头去找甲头,我们愿意开出远超市场的高价。记住,要暗中接触,不要打草惊蛇。”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散入街巷。
半个时辰后,众人陆续回来,都是垂头丧气。没有一个甲头愿意冒险。
“再去。”赵远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次加到三倍价钱,现场付黄金。”
转眼间又是一刻钟过去,依旧无功而返。
“赵哥,这些人是真的怕了柳主。”赵八方叹气道,“有个甲头跟我说,就算给十倍价钱也不敢卖。柳主在五湖府根深蒂固,得罪不起。”
正当赵远思索对策时,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凑了过来。那人身材瘦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位公子,”他压低声音道,“我这有私盐,十万斤以内都成。价钱好说,保证比市面便宜。”
“你倒是胆大。”赵远冷笑,“寻常商贩早已望而却步,你怎么敢?”
“嘿嘿,我这私盐,手续齐全,保管能安全出镇。”青年眨眨眼,“公子现在也没得选不是?要么买我的私盐,要么空手而归。”
赵远正要说话,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公子别信他,这骗子专门骗外地商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快步走来。她面容清秀,眼神坚定,丝毫不畏惧那青年凶狠的目光。
“孙巧儿,你少管闲事!”青年恶狠狠地瞪着她。
“林四,你害了多少外地商人还嫌不够吗?”少女毫不示弱,“上个月那个徽商被你骗去五百两银子,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青年脸色一变,转身就要逃,却被赵八方一把抓住。
“想跑?”赵八方冷笑,“说,到底骗了多少人?”
那青年吓得腿软,扑通跪在地上:“我我就是个小喽啰,都是上面的人指使的”
“带下去好好审问。”赵远挥挥手,赵八方拖着青年离开了。
“多谢姑娘提醒。”赵远对孙巧儿拱手道,“不知姑娘”
“我爹是个灶户,在欧阳家煮盐。”孙巧儿叹了口气,“这镇上的骗子太多了,我看不得他们害人。”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公子若是想买盐,我倒是有个法子”
一个汉子抱着孩子匆匆跑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孩子面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小小的身躯不时抽搐。
“站住!”一个青年从远处冲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这可是我们柳主的地盘,想走?”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汉子紧紧抱着孩子,声音颤抖,“小儿发高烧,再不看大夫就”
青年冷笑着打断:“没有柳主的允许,谁敢给你们看病?”
“姓张的,你们老张庄活该盐井干涸!”青年见赵远等人走近,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
勇虎眼中闪过凶光,正要追上去,赵远伸手拦住。他转头看向那抱着孩子的汉子,目光落在孩子苍白的小脸上:“孩子情况如何?”
“多谢恩公!”汉子双膝一软,噗通跪下,声音哽咽,“大夫说没大碍,服上三天就能痊愈。要不是恩公出手相助,小儿怕是”
赵远连忙将人扶起,探了探孩子额头。滚烫的温度已经降了不少,他不由松了口气:“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小人卢虎,是老张庄的甲头。”卢虎恭敬道,指着身旁两人,“这是我弟弟卢豹、卢狼。”
两个汉子憨厚地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他们身上的衣衫打着补丁,手上满是老茧,显然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听闻玉井的甲头都很富裕,为何你”
“赵哥。”赵八方在一旁轻声解释,眼中带着几分怜悯,“老张庄的盐井已经干涸了,村里日子都不好过。”
卢虎苦笑着摇头:“井里现在出的卤水,缴纳给朝廷的盐量连一半都不够。我这个甲头反倒比普通灶户还穷。”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疲惫。
“盐井有多深?”赵远问道。
“二十三丈。”卢虎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沮丧。
“为何不再往深处挖?”
“公子恐怕还不太清楚。”卢虎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二十丈以内的岩层简直硬得像铁,我们七兄弟轮流挖了三年,才深了三丈。家里还要吃饭交税,实在没精力专心凿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