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暂露头角
连绵的庄园之中,柳府最为气派。假山叠翠,溪水潺潺,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丛中。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处处彰显着主人家的非凡地位。
院中养的鸟雀猫狗,客房里早有侍从精心打点。喂的都是上等鱼肉,连脖子上的铃铛都是金银打造。几只白鹅在池塘里悠然戏水,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柳主三房会客厅内,檀香袅袅,茶香四溢。两位大叔面对面地端坐着,一个肥头大耳,腹部堪比水缸,正是柳主三少爷柳玉。虽已年过四旬,但在家中依旧以少爷自居。另一个身形瘦削,眼神精明,一脸市侩之相,是富阳县钱家二爷钱佑安。
“三少爷,那家伙简直歹毒得很了!”钱佑安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把抹,“让我哥们儿吃了牢狱之灾,抄了钱家三代家业,还害死了我侄儿建业的性命!”
柳玉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冷笑道:“要不是你那大哥、侄儿不知天高地厚,想攀附孙清风,摆脱柳主控制,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钱佑安连连磕头,额头在地板上砰砰作响:“少爷明鉴,那都是大哥和侄子的主意。我早就在这城里待着呢,对富阳县的事情半点不知情啊。我对柳主一片忠心,我就是给你卖命的汉子,让我咬谁就咬谁!”
“起来吧。”柳玉放下茶盏,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你父亲读书时伺候我父亲,你大哥读书时伺候我二哥,你读书时为我鞍前马后。可你家里人却明显有不轨的想法,但人都已经死了,柳主不计较了。”
“感激少爷的恩典!”钱佑安抹了把眼泪,神色突然变得狠厉,“赵家那小子已经进了城,肯定会来柳主拜会,想买盐引。”
“柳主的狗,只能由柳主处置。”柳玉冷哼一声,茶盏重重放在桌上,“他来柳主,我会让下人把他拦在门外。一个泥腿子,也配踏进柳主的门?”
钱佑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暗喜。不让买盐引,富阳县明年必定缺盐。到时候知县赵为民丢官,那姓赵的也难逃一死。钱家又能重掌富阳县盐商之位。
“少爷英明!”钱佑安又磕了个头,“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柳主作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柳玉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是,小人告退。”钱佑安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钱佑安离开,柳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院子里,几只孔雀正在悠然踱步,开屏时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赵远”柳玉眯起眼睛,“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罢了,也敢在富阳县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城中一家客栈内。
赵远正在房中站桩,只觉得一股暖流在体内流转。自打开始练这套功夫,身体越发强健,连日来的车马劳顿丝毫不觉疲惫。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公子!”门外传来顾玉兰的声音。
开门一看,赵远不由一怔。顾玉兰一袭白裙,俏脸施了淡妆,整个人如同冰山雪莲,清丽脱俗。发髻间一支玉簪熠熠生辉,更添几分贵气。
“公子,我们该去拜访柳主了。”顾玉兰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盐引和官盐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早去晚去都要去的。”
赵远摇头:“暂时不去。”
“为什么?”顾玉兰秀眉微蹙。
“你会和一个村民谈生意吗?”
顾玉兰一愣,随即明白了赵远的意思。她身为顾家大小姐,确实不会亲自与村民打交道。
“公子说得对,但我们拿了盐钞,总要买盐的。”顾玉兰蹙眉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要不我替公子去一趟?”
“不必。”赵远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与其我们去求他们,不如让他们来求我们。”
“这”顾玉兰惊讶地看着赵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吧,带我去租个宅子。”赵远转移话题,“客栈人多眼杂,不太安全。”
顾玉兰点头,带着赵远直奔牙行。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店铺林立,香料铺子飘出阵阵香气,酒楼里传来食客的谈笑声。
牙行里,一个瘦削精明的伙计迎了上来:“小人陈百川,盐茶布匹、租房跑腿,样样都做。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赵远看了眼顾玉兰:“你和他谈。”
“我们要租一处宅子。”顾玉兰说道,“要十亩到二十亩之间的大宅,最好在城南。”
“城南好啊。”陈百川搓着手笑道,眼睛滴溜溜地转,“那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治安也好。不过价格”
“价格好说。”顾玉兰打断道,“你先带我们去看看。”
陈百川连连点头,在前引路。一行人出了牙行,坐上马车,向城南而去。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富商大贾。”陈百川指着路边的宅院介绍道,“前面那座朱门大院就不错,是盐商陈家的旧宅。陈家搬去京城后,这宅子就空着了。”
赵远掀开车帘看去,只见一座气派的大门映入眼帘。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熠熠生辉,门楣上“陈府”二字遒劲有力。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守护着这座富贵之地。
“这宅子要多少银子?”顾玉兰问道。
“一年租金五百两。”陈百川搓着手笑道,“这个价格在城南已经很公道了。”
“成交。”赵远淡淡道。
陈百川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谈成了。他赶紧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签契约,交定金?”“嗯。”赵远点头,“尽快办妥,我们今天就要搬进去。”
陈百川心中暗喜,这单生意来得太容易了。他殷勤地带着赵远和顾玉兰去办手续,一路上嘴都没停过。
当天下午,赵远就带着人搬进了陈家旧宅。宅子虽然空置了一段时间,但保养得不错,稍加收拾就能住人。
“公子,这宅子太大了。”顾玉兰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咱们人手不够,怕是照看不过来。”
赵远笑道:“不急,慢慢来就是。对了,你去打听打听,城里有没有卖盐的商铺要转让的。”
顾玉兰一愣:“公子是想”
“先把店铺准备好。”赵远道,“等拿到盐引,就可以直接开张了。”
顾玉兰点点头,转身去安排。看着她的背影,赵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柳主不让他买盐引?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求谁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南的街道上依旧热闹,不时有马车从陈家旧宅门前经过。赵远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若有所思。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顾玉兰快步走进房间:“公子,打听到了。城西有个盐商铺要转让,位置很好,就在城门附近。”
“多少银子?”
“八百两。”顾玉兰道,“虽然贵了些,但确实是个好铺面。”
赵远点点头:“明天去看看。”
“公子真的不去柳主拜访吗?”顾玉兰有些担心,“他们在五湖府根基深厚,得罪了他们”
“不急。”赵远笑道,“等我们准备好了,自然会去拜访。现在,让我们先把根基打好。”
顾玉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相信赵远自有打算,既然选择了追随他,就要相信他的判断。
赵远靠在椅子上,看着顾玉兰和牙人讨价还价。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位顾家大小姐的表现,让他颇感意外。往日里那个出手阔绰的女子,此刻却在为几贯钱斤斤计较。
“小姐,这林家庄可是郡望之家的产业。”陈百川搓着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地段好,装修精致,一个月五十贯已经很便宜了。要知道,这可是整个五湖府最好的宅院之一。”
“郡望?”顾玉兰轻哼一声,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五湖府沦为边陲之地后,那些所谓的郡望早就搬去州城了。空置的大宅比比皆是,你觉得五十贯合理?”
赵远暗暗点头,这女子说话滴水不漏,显然对五湖府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人心。
陈百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偷瞥了眼顾玉兰,见她神色淡然,只得改口道:“这四十五贯,这是最低价了。”
“不必了。”顾玉兰站起身,裙摆轻轻晃动,“公子,我们换一家牙行。这里的价格明显不合理。”
赵远跟着站起身,心中暗笑。这位顾小姐,杀价的手段倒是娴熟。他注意到她转身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胸有成竹。
“且慢!”陈百川连忙追上来,脚步匆忙差点绊倒,“四十贯如何?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顾玉兰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还要交屋税。按规矩房东租客对半,每月又要多出五贯。这笔账,你不会不清楚吧?”
赵八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最终敲定了三十五贯的月租。陈百川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显然没想到会被压到这个价格。
来到林家庄,赵远仔细打量着这处宅邸。三进三出的格局,颇有气势。朱漆大门虽然有些斑驳,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辉煌。只是秋风萧瑟,落叶遍地,显得有些凄凉。
庭院里的老槐树已经枯死,枝干上爬满了藤蔓。一只乌鸦停在枯枝上,发出几声不祥的叫声。
“这八根柱子都裂了,修缮费用至少十二贯。”顾玉兰仔细检查着房屋,开始新一轮的杀价,“屋顶的瓦片也松动了,遇到大雨肯定会漏水。”
赵远忍俊不禁,这位顾小姐,连房子的破损都能算得这么清楚。他看着她认真检查的模样,不禁有些出神。
“后院的围墙也有倾斜的迹象,”顾玉兰继续道,“这些都是安全隐患。若是出了事,谁负责?”
陈百川额头的汗珠更密了:“这些小问题都好解决,我们可以适当降低租金”
最终,在顾玉兰的连番压价下,月租降到了三十贯。陈百川如释重负,连忙让人准备租约。
回程的马车上,赵远终于忍不住问道:“在县城和天门峡时,你出手都是千贯起步,今天怎么”
“该省的要省,不该省的不能省。”顾玉兰正色道,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街景,“买公子的月露膏是正经生意,救护卫性命更是分内之事。但这租房子,总不能让牙人占太大便宜。”
赵远点点头,这番话倒也在理。他注意到顾玉兰说话时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心事。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