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浅浅 作品

第五十一章 “皇家特使”

天色渐暗,马车来到安宁镇。这是四县交界处,比南安乡繁华得多,街上店铺林立。灯笼已经点起,将街道照得通明。

“前面就是福满楼客栈了。”赵远说道,“赶紧把家伙什都藏起来,别吓着镇上人。”

马车在街尾停下。客栈很大,院子里有十多间房,门前挂着大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

“公子,住店吗?”店小二笑嘻嘻地迎上来,“小店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天字房一百文包饭菜,地字房五十文,人字间通铺住一晚才花十文钱。”

“来三间天字房,饭菜我们自己点。”赵远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似乎在观察什么。

“好嘞!”伙计扯着嗓子喊,“有贵客到,开三间天字房!”

安顿好客人,店小二领着往后院一个房间走,推门进去:“老板,又来了一个肥得流油的主顾,宰不宰?”

客房内,“这被褥”赵远凑近闻了闻,眉头紧皱,“味道不对。”

壮虎立刻会意,快步走到门外,从马车上取出家里准备的被褥。“雅芳嫂子早就提醒过,这些偏僻地方的客栈,被褥都不干净。”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替换掉床上那套发黄的旧被褥。

“地方偏僻,条件自然差些。”赵远站在窗前,目光穿过斑驳的窗棂,扫视着外面昏暗的街道。夜色渐深,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守夜的人安排好了吗?”

“您放心。”壮虎拍着胸脯,“上半夜我和陈勇,下半夜勇虎配陈猛,都是跟了您多年的老人了。”

赵远点点头,躺在换好的被褥上。淡淡的幽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是雅芳特意在被褥里放的香囊。想到妻子的细心,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

不多时,勇虎搬来桌椅,店小二陆续端上饭菜。两桌饭菜,每桌一只鸡、一条鱼、两斤肉,还有几碟干菜和一叠烙饼。香气四溢,但赵远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客官,这是本店特制的美酒,算是小店的一点心意。”领头的迎宾伙计笑容可掬地端上两壶酒,眼睛却不停地在房间里打量。

“你很热情。”赵远淡淡地说,“但我们用餐不习惯有外人在场。”

“这”迎宾伙计还想说什么,眼神闪烁,却被壮虎不由分说地推出了门。

房门关上后,除了赵勇虎大快朵颐,其他人都静静地站着。这是震岳叔定下的规矩——每到陌生地方,必须先让一人试菜,确保无毒才能动筷。

赵勇虎一向自告奋勇揽下这差事。此刻他正狼吞虎咽,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咂嘴声。

眼看快到一刻钟,赵勇虎突然身子一晃,餐具哐当落在地板上。“赵哥我头晕”话音未落,整个人重重地趴在了桌上。

“不好!”赵远脸色骤变,眼中寒光乍现。

壮虎竖起耳朵,压低声音:“赵哥,外面有脚步声靠近!至少七八个人!”

“把饭菜倒掉大半,全都装晕。”赵远冷静下令,“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将饭菜倒进痰盂,然后各自找位置躺下,摆出晕倒的姿势。赵远则靠在床边,眼睛眯成一条缝,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没多久,迎宾伙计端着一碗汤进来,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容:“都倒了!”

紧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正是店老板虎四。他扫视了一圈,冷笑道:“绑起来,拉到翠云峰外面处理掉。这些人身上应该有不少值钱东西。”

话音刚落,赵远猛地睁开眼睛,寒声道:“既然要害我们性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十几把寒光闪闪的唐剑同时出鞘,杀气瞬间充满整个房间。虎四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最后只抓回来六个伙计,虎四借着石灰掩护,从后门逃走了。

“你们下的什么药?”赵远冷冷地问道,手中的唐剑抵在迎宾伙计的喉咙上。

“蒙蒙汗药”迎宾伙计吓得直打哆嗦,“我有解药,只要你们肯饶了我们”

“呵呵。”赵远冷笑一声,“壮虎,拿甘草来。”

给赵勇虎服下甘草后,他很快清醒过来,怒不可遏地要砍人。赵远抬手制止了他。

“别杀我!”迎宾伙计跪地求饶,“虎四的哥哥是本镇巡检,你们赶紧走吧,不然真的走不了了!”

赵远眼中寒芒闪烁。这小小的安宁镇,竟然藏着这么一窝蛇鼠。难怪一路上总觉得不对劲,原来早有人盯上了他们。

“说清楚。”赵远淡淡开口,“虎四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我不知道具体原因。”迎宾伙计颤声道,“但最近半个月,已经有好几波客人在我们店里出事了。虎四每次都会挑看起来有钱的客人下手”

“壮虎。”赵远轻声唤道。

壮虎会意,手中唐剑在迎宾伙计脖子上轻轻一划,逼出一丝血痕。

“啊!我说!我全说!”迎宾伙计彻底崩溃,“虎四和他哥哥串通一气,专门打劫过往的商客。他哥哥是巡检,没人敢报官。那些失踪的客人,都是被拉到翠云峰”

赵远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安宁镇虽小,却是去往京城必经之路。难怪这些年,总有商队在这一带失踪。

“把他们都绑起来。”赵远转身吩咐,“今晚,我们要会会这位巡检大人。”

壮虎等人麻利地将六个伙计捆得结实,扔在角落。赵远则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目光冷冷地扫过楼下的迎宾伙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们你们真不怕巡检大人?”一个瘦弱的伙计声音颤抖着问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巡检?”勇虎一声冷哼,大步上前,抬脚就把最近的一个伙计踹翻在地,“狗屁不是!”

伙计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其他人吓得连连后退。赵远身后的众人神色冷漠,眼中闪烁着不屑的光芒。他们可是连五狼窝都灭了的人物,杀穿翠云峰都不在话下,区区一个巡检,还怕个球啊?

只是碍于对方的官府身份,他们才没有立即动手。不过既然赵远要留下,那就陪他好好玩玩。反正小赵村打官司从来没输过。

六个伙计看着这群人连巡检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发寒。这伙人到底什么成分?他们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杀气,仿佛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把他留下。”赵远伸手指向其中一个面色惨白的伙计,“其他人,带出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那个瑟瑟发抖的伙计。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滑落。

赵远缓步走到他面前,眼神阴冷如刀:“这破店到底开了多少年?害过多少人?你可以撒谎,但我会审问其他人。若发现半句假话,你的脑袋就得搬家。”

赵勇虎手中的唐剑已经架在伙计的脖子上,刀锋轻轻划过,一道血痕缓缓渗出。

“我说!我全说!”伙计吓得尿了裤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这破铺子已经存在十年了,原本只是镇上最普通的一对平民。三年前被虎勇用计夺走,交给他弟弟虎四打理。男人都被他们杀了,可怜的女子被卖到风月场所,一年至少害十条人命啊!”

屋内众人听得咬牙切齿,攥紧刀柄,手背青筋狰狞地跳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带下去,换一个进来。”赵远面无表情地说道。

接连审问了几个人,得到的情况大致相同。众人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纷纷要求立即动手。

“赵哥,这种地方留不得!”勇虎握紧拳头,杀气腾腾地说道。

“必须抓了他们去县衙!”就连一向冷静的壮虎也按捺不住怒火,声音中带着颤抖。

陈勇陈猛等人纷纷附和。曾经干过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就偷点东西糊口。这些人不但谋财还害命,罪孽深重,黑心到了极点!

“赵哥,去郡城的事晚点也无妨,这群人渣必须除掉!”赵勇虎等人也激动地喊了起来。

赵远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以目前这点人马,杀这两兄弟容易,但善后麻烦。毕竟不是山贼,其中一个还是朝廷命官,县衙不会善罢甘休。

迎着大家翘首以待的眼神,赵远沉吟片刻:“把那个伙计再带进来。”

“公子饶命!小的句句属实啊!”伙计一进来就扑通跪地,连连磕头。

“镇上可有举人秀才?”赵远突然问道。

“有!雷老爷,当年科举得中的读书人,是镇上最大的地主,就住在镇上最气派的宅院!”伙计连忙回答。

“他在家吗?”

“在在在!”伙计连连点头,不知赵远打什么主意。

夜色更深了,客栈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时辰后,虎四带着巡检列恺和二十名乡兵赶到。十人持枪,十人持弓,将客栈团团围住。

列恺一挥手,乡兵们举着火把冲进漆黑的客栈。

“那帮外乡人该不会跑了吧?”虎四皱眉道,“他们那些马和刀,至少值几百贯!”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列恺狞笑着说,“若不在店里就去追,一个都不能放过,免得走漏风声!”

他本来是反对虎四开黑店的,但分到银子后就改变了主意。甚至还用官府身份帮忙处理那些麻烦的客商。

这时,天字号房间突然亮起灯光。

“虎四,胆子肥得能上天了,还敢回来!”赵远的声音冷冷传来。

“你的胆子更大,还敢留在这!”虎四指着身后,“这是我哥列恺,手下二十名乡兵。识相的就交出钱财”

“闭嘴!”列恺打断道,“有人举报你们携带凶器,疑是翠云峰山贼。立刻缴械,跟我去衙门!”

虎四暗暗竖起大拇指。把他们说成山贼,杀了还能领赏,不愧是当官的。

“伙计们说你这个巡检给黑店站台,我还不信,现在信了。”赵远眼中寒光闪烁。

“信不信由你!”列恺冷笑,“你若不从,明显是心里有鬼。想逃跑,我就发海捕文书通缉你。敢反抗,格杀勿论!来人,拿下!”

乡兵们举枪搭弓逼近。

“听到了吗?他不仅打算置我于死地,还要扣我一顶贼人的帽子。”赵远转向屋内。

“学生听见了。学生不知安宁镇竟有此等恶徒!”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

列恺脸色大变:“是谁?”

“列恺、虎四,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谋害先生!你们这些乡兵,还不放下武器,若先生少根汗毛,县太爷绝对会让你们满门抄斩!”

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身上的举人服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雷老爷!”乡兵们吓得扔掉兵器,纷纷跪地。

雷举人可是能见县太爷的大人物啊!对这年轻人竟然毕恭毕敬,这家伙到底什么身份?

“先生!”列恺冷汗直冒,“雷老爷,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遗言就说吧,束手就擒,别连累家人。”雷举人冷声道。

虎四抹着冷汗:“雷老爷,此人究竟什么来路?大不了咱们认个错”

“赔罪?”雷举人冷笑,“你以为是普通财主吗?某些人绝对不是好惹的,得罪了就得用性命赔!”

“此人究竟什么来路?”虎勇咬牙问道。

“听说过凤鸣阁诗会吗?”

虎四茫然摇头。

列恺脸色大变:“是个参加科举诗会的读书人?”

“他若是举人,我也是举人,用得着叫他先生吗?”雷举人鄙夷道。

“那那他是状元?”虎勇浑身发抖。

“是不是状元我不知道,但他是凤鸣阁诗会的评委!”

“这很厉害吗?”两兄弟不解。

“能做凤鸣阁评委的只有两种人:乃是享誉四海的大儒,二是皇家特使!”

扑通!

虎四瘫倒在地:“不可能,他乘坐的是老旧的榆木车,怎会是皇家特使?”

“皇家特使有时是皇子皇女,身边有宦官;有时是勋贵子弟,全是军武世家的子弟。”雷举人分析道,“有些门阀子弟不在乎衣食住行,痴迷武艺,只懂刀枪棍棒。你看他们的刀,都是稀世宝刀!”

“好好像是。”虎四结巴道。

“去求饶自尽吧,否则抄家灭族,甚至诛九族!”

赵远听到“皇家特使”几个字也愣住了。他只是想请雷举人做个见证,没想到被脑补成这样,现在也只能装深沉了。

“不,我不想死!我就是开这种阴险营生,偏偏撞上了朝廷钦差!”虎四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公子饶命,小人有眼无珠,愿意改过”

噗嗤!

一把刀从背后刺入,从胸口穿出。虎四不敢置信地看着列恺:“二哥”

列恺抽出刀,跪地磕头:“公子,这个王八羔子害得我走眼了。求您开恩,我愿意拿全部身家赎罪!”

“饶了你,那些冤魂怎么安息?”赵远看向乡兵,“谁杀了他,就不追究谁的责任。”

乡兵们立刻动手,把列恺扎成了筛子。

看着两兄弟伏法,雷举人抱拳:“先生”

“我乏了。”赵远摆手,“县衙那边,如实禀报就是。”

雷举人告退,指挥乡兵处理尸首。

壮虎、勇虎等人目瞪口呆。赵哥三言两语就让这对恶霸自相残杀,这杀人的手段,简直高明!

夜深了,客栈里的血腥味渐渐散去。赵远站在窗前,看着月光下的安宁镇,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低调行事,没想到一场意外,竟让他成了“皇家特使”。

这个身份来得莫名其妙,却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只是不知道,这个谎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