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释前嫌

仙田的植物生长郁郁葱葱,速度甚至远超周正的预计。

恐怕不用五天,这些种植在仙田内的蔬果就能成熟。

周正和宝生没有耽误多久功夫,两人布设在山上的陷阱也有斩获。

他们按照往常重新下了套子,挑着猎物就下山了。

他叮嘱宝生不要和那些混混发生冲突,真要有事,也别动手,直接喊邻居找大队的人,能够通知到他最好不过。宝生满口称是,两人才分别。

周正从山货里头拣选了两只山鸡,又拿了两斤用草绳扎好的猪肉,都是打城里买的,挑在一处,往何家赶。

“嫂子!”周正见何家柴门没关,何家的小子正在院子里拿糠喂鸡,见到周正在门口,哇哇乱叫地朝着屋里跑,眼见踩了满脚的鸡屎。

何东青的老婆,李卫红也是鸳鸯树村人,和周正打小就认得,周正小时候没少挨她胖揍。

李卫红一把拎起儿子,皱着眉头,骂了两句,拿扫帚柄抽了两下,给小鬼打得哇哇乱叫。

她这才把小孩儿扔地上,原本哇哇叫的小孩儿一站地上和没事人似的,又嘻嘻哈哈地满院子乱跑。

“正子,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啊,回头让你冬青哥见了,又得数落我。”

李卫红可不给何东青兜着,张嘴就抱怨:“这人当个村长官瘾大着呢,成天就做好事,给这给那的,有这闲钱咋不给咱们娘俩。”

周正也有点尴尬,他放下扁担,把东西都递给了李卫红:“嫂子,这我山上打的野货,给小川加个餐,山鸡肉赛飞龙,香得紧。”

“还有两块五花,做红烧贼香。”周正说话间,发现李卫红的儿子小川已经凑到自己腿边。

周正揉了揉这小子的脑瓜,小川哈喇子都快擦周正的裤腿上了。

“红烧肉!红烧肉!娘,我要吃红烧肉。”李卫红脸一黑,一巴掌拍在儿子脑瓜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书都不念,以后给你二叔养鸡去啊?”李卫红骂道。

李卫红见周正还在,也不太好意思接着揍儿子,她捋了捋有点散乱的发丝:“正子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酒水,当家的交代了的,我都给拿出来了。”

李卫红做事利索,去屋里折返了一趟,拿了两瓶酒出来,一瓶西凤酒一瓶汾酒,汾酒在当时是比较亲民的好酒,哪怕去县城买也得要个四五块钱才能拿下。

周正接了过来,李卫红叮嘱道:“老汪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当初得罪过他,这回可别和他怄气了,他这人嘴毒,但心肠还蛮好的,知道你家困难,都给你媳妇派的容易的活儿。”

李卫红这么一说,周正才知道有这么一出。

他年轻气盛,从前没把老汪放在眼里,那会儿家里安排他去生产队养猪,他说什么都不去。

老汪亲自来家里做他的思想工作,还被他抄棍子打了出去。

两人互相放狠话,搞得两边都没台阶下,周正还给家里的老头子拿藤条狠狠抽了一顿。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反复叮嘱周正不要再当倔牛了。

周正笑了笑,将酒放在竹篓里:“嫂子,你就放心吧,就为了家里通电,他要我磕头我都愿意。”

“又满嘴胡话了。”李卫红摸着儿子的脑瓜。

周正挑起担子,往老汪家里去,才到门口,老汪穿着个破棉袄正蹲在家门口捧着个大海碗,刷刷往嘴里挖饭。

这是老汪的习惯,老汪对生产队很负责,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的,这么多年就没迟到早退过。

多少有点大公无私的味道,反倒是家里经常顾不上,和他儿子闹得也不是很愉快,早早就分了家。

见是周正,他翻了个白眼,身子像是鹌鹑似的往一侧辗转了下。

周正知道他还生自个儿的气,心里虽然嘀咕这大老爷们可真小气。

但想到自己从前也是一个驴脾气,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从兜里掏了掏,他让于音帮着起草了一份报告,吃完中饭顺道带出来了。

“汪队长,我是来交通电申请的。”周正说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汪早从何东青那儿听说这事儿了,但他对周正印象不好,总觉得这臭小子这回准没什么好脸色,自己干脆也懒得搭理他,一了百了!

可谁知道周正这小子转了性,说话有板有眼的,也没什么脾气,除了说话的时候憋不住笑。

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手顿了顿,举起来的筷子最终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回了海碗里头。

他瞥了周正一眼接过申请书,认认真真阅读了起来。

老汪当年还是“扫盲班”的优等生,从前也是连自个儿名字汪大全都不会写的睁眼瞎。

周正等在旁边不急不躁,趁着老汪一边看申请书,一边打竹篓里取出酒和捆扎好了的肉。

“你来办事怎么还带着这些个东西,咋的,我是吃人手软的主儿?”老汪不快地说道。

周正笑了笑:“这哪儿的话,我这是来看看小海在不在的,他现在是该尝尝肉了。”

他顿了顿,继续

说道:“汪队长,你也知道我从前和他爹混得精熟不是,之前我那混账样儿,他结婚生娃了我都没送什么,这回算是补上。”

小海是老汪的孙子,已经两岁半了,老汪起早贪黑都没见过孙子几面,儿子也怨他。

周正这话正巧碰到老汪心里柔软的地方了。

老汪拿着申请书,斟酌了一下:“组织上上个季度为了农机运作,已经牵了一条电线回来了,前阵子已经竣工了,村子里做申请的人不多,都愿意烧烧洋油烧烧炕。”

“大家伙儿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嫌麻烦不是,你倒是好,咋的是油不好点,还是炕不好烧了,非得废这钱?”老汪说话夹枪带棒的,话才出口就有点后悔。

人周正过来也没说什么浑话,自己咋就管不住这嘴,非得刺挠这么一下?

周正也不以为意,笑道:“这年头有电使唤总比没有强,我媳妇儿在家闲着没事,能听听收音机也不赖不是?”

“你小子还整收音机了?”老汪“啧”了一声。

“可不是,我结婚那会儿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性子也不熟,于音嫁给我,太委屈了,是我对不起她,现在人家结婚有什么的,于音也该有,我一点点都给她补,差多少我补多少。”

周正这话是肺腑之言,这都是他觉得自己欠于音的。

老汪沉默了一会儿,端着海碗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这事儿不见得能批得下来,我帮你交上去试一试。”

周正刚要谢谢,老汪瞪了他一眼:“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八字都没一撇呢。”

周正知道这也就是老汪说气话,78年电气化已经逐渐常态化了,也就是鸳鸯树村穷乡僻壤在深山,不然早就家家通了。

人巴不得通电呢。

周正举着手里头的肉,小声说道:“汪队,你公事公办,这肉我就带回去了?”

老汪劈手拿了过来:“咋的了,这是给我孙子的,你这人忒小气了,还得抢小孩儿东西?”

周正干笑了两声,挠着头往回走。

老汪一声断喝:“酒也留下!妈了个巴子,何东青那后生和我讲的好好的,你这是要给老子毛了?”

他就这么一个爱好,周正这臭小子到最后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摆了自己一手。

老汪可没那么要脸面。

周正讪讪地打竹筐里取出两瓶好酒,一面尴尬地说道:“队长,你瞧我这记性……忘了忘了。”

“你那是忘了?你是不指着我好!行了,有多远滚多远,你这坏犊子在我家门口,我都怕脏了我这儿地。”

周正和汪大全是真处不来,但也没勉强自个儿,留下酒和肉,已经大步往家里去了。

做不成朋友也没事,自个儿又不是人民币,谁都见了喜欢。

只不过,他也没走出去多远,迎面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的,正说说笑笑过来。

周正挠了挠脸颊,正要和他们错身而过。

还没走过去,就被其中一个拽住了胳膊,周正微微皱眉,本来他和这帮人才在宝生家门口见过。

他那时候还不怎么想和他们扯上关系,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走路上都能撞见。

“正三爷,啥时候和傻子玩一块了,不像你啊?”说话流里流气的男人,眼神里头透着些许不解。

周正也是念旧情的,曾几何时自个儿也和这帮人混一块。

他以前是真把这帮人当朋友当兄弟。

那时候的他也成日里不务正业不说,还欺行霸市。

除了抽烟喝酒,就是打牌搓麻,一打就是一下午昏天暗地的,输了牌回去就打老婆。

真不是个东西!

但至少都是朋友,周正也不想说得太难听,只是淡淡地一笑:“弯狗有阵子不见了啊,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啊。”

周围的人还想再说,周正已经将胳膊一甩,挣脱了对方的牵扯,快步消失在村道上。

只剩下这些昔日的狐朋狗友一脸懵圈地望着周正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