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发泄
周正看着于音突兀的举动，往事一幕幕，已经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从前的自己，控制欲极强，曾经就因为于音和几个女知青说话，当着那些人的面，像是拖死狗一样把她从外头拖回了家里。
周正记得那天天寒地冻，他从外头找了铁索，愣是把于音像狗一样拴在外头一顿毒打。
连嘴唇都给打裂了。
从前的于音，在周正眼里恐怕真不如一条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长期的虐待和折磨，于音的内心深深封闭了，而且也养成了条件反射。
于音的心……病了！
那时候的他愚不可及。
而现在的他同样愚蠢。
虽然这几天周正努力改善了自己在于音面前的形象，于音也肯和他好好说话了。
但自己一个得意忘形，却把于音心头最恐惧的东西一下子勾了起来。
自己就这么选择性忽略了于音的心病，自己本该更小心更珍惜地对待于音。
心病更是应该要用心药来医。
想到这儿，周正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大耳刮子。
打的是自己上一世猪狗不如！
打的是这一世自己口无遮拦，不长记性。
他心中都是悔恨，嗓子都干渴得不行，于音连着往后退开几步，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周正舔了舔自己干渴的嘴唇，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口附近，虽然村民这个点已经回去休息了，但伴随着于音一声尖叫，村口附近依次亮起了不少灯火。
周正甚至能够听到村民们窸窸窣窣起床穿衣的动静，估摸着没多久，周围就得都是吃瓜的老乡了。
周正只感觉一阵五雷轰顶，全身上下都被抽空了气力。
他看着媳妇浑浊的眸子，原本还挺得笔直的背脊，也渐渐弯曲了下来。
他往前走一步，于音就往后退一步，两人之间似乎始终隔着一段永远接触不到的距离似的。
周正咬着嘴唇，只感觉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于音眼底似乎都是那些挨打的日子，自己嫁给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一时的鬼迷心窍让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就因为同家里赌气，就因为不愿意成为家里的负担。
她的思绪是那么混乱，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可就在这时候，周正停住了步子，周围也传来了村民们的议论声。
但就在村民越聚越多的时候，周正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于音压根来不及反应，她一边尖叫，一边仓皇失措地想往后退去。
可周正的身体一下子重重跪在了她的跟前。
这一幕，不说是于音了，就连其他的村民也都惊呆了！
他周家老三天老二，他老大，何曾跪过别人，何时服过软？这可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能和他比划比划的狗犊子啊。
可就这么给媳妇跪下了。
村民议论纷纷，嘲笑，奚落，不屑，更多的是费解。
但最为不知所措的还是于音，她想要转身逃跑。
可周正赶紧直起身，搂住了她的双腿，他死死贴着她的身子，往日里铁塔似的汉子，此时却声音呜咽，泪水流淌了下来，打湿了媳妇的裤子。
“媳妇，你听我说，从前我不是个东西，甭管你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我都没一句话可说！从今往后，我要是再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我任凭你处置！你做什么事情，我绝不拦你！”
他的声音很洪亮，却带着丝丝沙哑。
这动静，就连其他的村民听了，都忍不住轻轻捂住了嘴。
正因为都知道周正从前的为人，如今才会更为感慨他这次的一举一动有多不易。
几个熟悉他的村民，轻声嘀咕道：“周家老三……有种啊。”
周正看着媳妇手足无措的样子，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接受不了，但你不要这样了，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可以发泄在我身上，可你千万别再糟践自己了，就算是为了孩子！”
周正语气里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样子，相反的是，话语里多的是一种自卑与祈求，他把姿态放得太低太低了。
但周正觉得就该如此！这是他上一世欠于音的，这一世他要用一辈子来还。
别人怎么看，别人怎么想，周正压根不想去管。
于音听到“孩子”终于从混乱里醒转过来了，他看着周围围拢的人群，对着他们夫妻俩指指点点。
她只感觉有点不真实，还有一阵阵的后怕。
男人的话语，一点点渗透进了她的心头，而这个往日里的硬汉的泪，水滴石穿似的在她心里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举起双手，却不知道该在哪里落下，最终一下一下打在了周正的背脊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每打一下，她的一双明眸里同样也落下泪来，滴答滴答落在周正的头顶。
“媳妇……媳妇你别哭啊……”周正挣扎着要爬起身，帮于音擦干眼角的泪。
可于音却轻声骂道：“你……
你王八蛋，周正你王八蛋……”
她长这么大，骂人的话都没学过什么，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些个字眼。
她往日里比很多人都来得稳重成熟，可就算再成熟，于音始终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她从前养尊处优，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有友爱的同学和师长。
从前和现在，变故是如此之大，就像是从天堂一下子坠入了地狱。
她支撑了那么久，到了今天，一切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周正还想说些啥，可也一时语塞。
倒是周围的村民看不过眼了。
何东青身上披了件衣服，笑骂道：“你们小两口有啥事儿都回家吵去，甭在村口吵！就为了这点事儿，你瞧瞧半个村的人都来了，像啥样子！”
“你这个点了，你不睡觉，我和我婆娘还要造小人呢。”
“都回去吧，人家小夫妻闹着玩呢……”
于音这才反应过来，那么多村民都看着呢。
有些话说出来了，骂出来了，原本奔涌的情绪，也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赶紧拽了一把周正，低声说道：“快起来。”
“媳妇儿你不应声，我起不来，我膝盖软……”周正一副无赖的样子，于音都觉得他好笑。
周正虽然还能说笑，但声音都是哑的。
他心里也是悔恨不已，如果人生还能再往前倒退，他绝对不会如此。
而他现在更想要把自己曾经打过媳妇的手给剁了！
乡亲父老们倒是越起哄越起劲，尤其几个老夫老妻了，哪里看不出于音气头都过了，这只是小媳妇脸皮薄，拉不下脸。
周正这犊子平时里莽得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反而昏头昏脑的。
见于音脸色绯红，周正估摸着气也差不多算是消了，他赶紧顺坡下驴，麻溜地爬起来，一把抱住了媳妇，拦腰就给于音抱了起来。
于音很瘦，就没几两肉，说得上轻若无骨，周正抱着走动，压根不费什么气力。
他这会儿脸皮厚得和城墙似的，当着老乡们的脸，对着于音的脸颊就是一口。
于音像是个受惊的小白兔，随着周围村民们的口哨声和笑声，她害羞地把脑袋死死埋在了周正的怀里头，双手一刻都不敢松开。
周正语气里透着丝丝的温柔，他轻声说道：“媳妇，咱们回家，不让这帮狗东西接着看热闹了。”
他顿了顿：“回去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咱们关起门来讲，讲一晚上。”
“谁要听你讲那么久，晚上不睡觉啊……”于音声音像是蚊呐似的。
今天去知青点前，于音让周萍暂时把孩子领回去了，周萍可没少照顾周正那闺女，他们家的娃娃都是睡一道的。
孩子也很听话懂事，就算没有娘亲在身旁，也是不吵不闹的。
两人回到家里，顾不得吃饭，周正已经把于音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于音半道一直嚷着要下来，可周正说什么都不让。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周正这样蛮牛似的男人的对手。
可这一次，她在周正的怀里，头一回没有感觉到那种蛮不讲理的霸道。
被周正轻轻抱着，她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直透到了心底。
或许这就是温柔的力量……于音虽然连孩子都替周正生了，可周正从来就只顾自己的感受，干那档子事儿的时候，连啵嘴都没有过，反而又撕又咬，活脱脱就是个牲口。
可这一次，周正轻手轻脚的，似乎生怕把她弄疼了。
于音双手托住床榻，想要下床，一边说道：“都这个点了，得去做点吃的，我把中午吃剩下的饭菜热一热，咱们俩凑合吃一下，晚点萍姐应该要送娃儿回来了……”
可周正说什么都按着她不让她走，一双乌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像是一匹山中来的狼。
于音今日几次大起大落，又头一回被周正这么渴望与温柔对待。
她见周正久久不语，有点心惊胆战。
一些不好的记忆在脑海里来回盘旋。
她都能清晰地看到周正咽了咽口水，似乎很艰难地说道：“咱们院门关着呢，先甭管娃了，媳妇……我真的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