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的米 作品

20. 春日

永丰纱厂的厂门又重新打开了。


晨哨再一次响起时,那熟悉的“呜——呜——呜”声拉得比往常还长一点,像是某种试图掩盖沉默的声音。厂里贴出了一张新通告,说“将再议赔偿事宜”“号召工人安心复工”“呼吁理性、避免过激言行”。


女工们站在布告前看了几眼,没有说话。有的走进去,有的站了很久,才低头拎起饭盒往车间去。


据说沈家最后真的赔钱了,但为此开除了好几个工人。


不是一个公平的结果,但天冷了,家里等着她们带米和煤饼回去过年。于是他们还是走进了厂房,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陈家的饭桌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母亲话不多,却似乎更留神了些。她开始亲自整理蔚青的衣箱,说是换季,却把那件她最常穿出去的斗篷压到了最底下;她请了新的裁缝来,给她量了几身衣裳,说是备着过年穿,颜色却比往常更沉稳了几分。


蔚青什么都没说,只是晚上回房时,总觉得窗纸贴得更严了,风不进来,光也进不来。


她开始失眠。


睡前看书,看不进;练字,一页写满了“信”、“义”、“道”、“悔”,最后又撕掉。她像是站在一个已经退了潮的岸边,望着地上一块块裸露出来的礁石,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走。


那个锅炉房里,陈蔚青和沈时砚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做着原来的事情,只是很少说话了。罗简坐在窗边,常常抱着一本书,不知道她是看了还是没看。炽南依旧每天都来得早,却几乎不开口说话,有时候大家走了,他站在窗边望外头的夜色,很久都不动。黎婉芝,也许是唯一还像以前一样热情的人,但她不再提“报纸”的事了。


就这样沉默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终于被黎婉芝给打破了。


就像融化了一块冻结的冰一样,大家又慢慢地流动了起来。像春天来前,第一颗种子发芽的声音。


黎婉芝像是突然拎着一整篓春天闯进来的。


“喂——喂!我要宣布一件大事!”她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手里挥着一张皱巴巴的通知单,像打仗胜利回来似的,“我们女中下个月校庆,要搞文艺汇演啦!”


没人搭话。


她环顾四周,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我提议——不,是我决定,我们要演一出莎士比亚的剧!”


“啥?”罗炽南眉毛抬起来,“莎什么?”


“莎士比亚。”她郑重其事地说,“世界文学巨匠。演的是——爱情、伪装、误会、揭晓!精彩极了!”


她拍拍那张通知纸:“我爸说了,这次可以邀请朋友一起参与!剧目我已经选好了——《第十二夜》!”


“《第十二夜》……不够人吧?”沈时砚简单地回想了一下剧情,问道。


“所以要时墨一起来啊!”黎婉芝叉着腰,“黎大编剧已经把剧本改成了六人演的了!”


“行…黎大编剧~你以为他是我啊,他可是大忙人。”


“去你的,17岁的孩子能有多忙?别管,时砚你给我把他叫过来,就说黎婉芝表姐叫他。”


“行行行……这个时候摆上表姐的架子了……”


蔚青放下手里的纸笔:“我们……现在要演戏?”


“对啊。”婉芝一边点头一边把通知拍到桌上,“你们看看,现在气氛多闷啊,锅炉房都快变棺材了。我们需要一点——”她顿了顿,仿佛在酝酿一个足够煽情的词,“……文学性的浪漫逃亡!”


“等下,这个戏是讲什么的呢?”罗炽南打断了黎婉芝的浪漫宣言。


“很好!终于有人问我了!”黎婉芝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通知纸上,像个要讲故事的小贩。


“听好了——《第十二夜》,莎士比亚最可爱的喜剧,没有之一!”


她一边说一边在桌面上胡乱比划:“话说,男女主一开始就在海上失散,女主维奥拉以为她双胞胎哥哥死了,就女扮男装改名‘塞萨里奥’,投奔了奥西诺公爵家做小跟班。”


“然后奥西诺喜欢上了邻家的美丽小姐奥莉维娅,派维奥拉——也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去传情。”婉芝故意拉长了声音,“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奥莉维娅喜欢上了维奥拉。”罗简脱口而出。


“没错!”婉芝笑得得意,“她以为是个小帅哥,结果喜欢上的是个女孩!”


“这不女驸马吗?”罗炽南在一边咕哝。


“唉!你说对了!是有点像!”婉芝一拍桌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你怎么那么懂?”


“我就是懂点。”罗炽南摊摊手,“女扮男装,被误认、送情书、被爱上、最后认亲…我以前混……呃,卖艺的时候还唱过。”


“然后,女扮男装的维奥拉因为奥西诺公爵的深情而爱上了他。“黎婉芝继续说,“但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但没想到的是维奥拉的双胞胎哥哥塞巴斯蒂安根本没死,他也来到这里,跟奥莉维娅相爱,然后结婚。”


“结果啊后来!奥利维亚把男装的维奥拉认成了哥哥——也就是她是新婚丈夫,但维奥拉什么都不知道,奥莉维娅觉得他简直是薄情寡义!他们就闹起来了。”


“……行吧。”罗简问,“那最后结局呢?误会都解开了吗?”


“解开啦!”婉芝抬手比了个胜利手势,“双胞胎团聚,公爵娶维奥拉,奥莉维娅嫁哥哥,玛丽娅和小丑看尽一场戏,皆!大!欢!喜!”


“你疯了。”罗简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演。”


“你演女仆玛丽娅!你最像了!聪明又嘴毒。”婉芝笑得一脸狡黠。


“哪就那么像……”罗简听了那个形容,没绷住脸色,笑了一下,她那只刚放下的手,却悄悄捏紧了桌角,像在压抑什么刚刚冒出来的雀跃。


“我也不行。”罗炽南皱眉,“我上台会结巴。”


“你演塞巴斯蒂安。”黎婉芝说,“台词少,还能耍帅。”


“你怎么分好角色了?”沈时砚笑着问,“你是导演?”


“当然。”她叉腰挺胸,转向蔚青:“你就演维奥拉吧。冷静、聪明、温柔、易被误会——这不就是你吗?”


蔚青本想拒绝,却被她这串“标签”说得一愣,没说话。


“可是……”她迟疑了一下,“我们没人会教。”


“我已经安排好了。”婉芝眨了眨眼,“明天下午,我会带一个‘非常专业’的老师来指导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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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罗简问。


黎婉芝摊手,笑得像捂了个秘密:“保密~不过你们见了一定会特别认真练台词。”


是个难得晴朗的周末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女中的一间空教室,窗台上积了些落叶,风一吹就“哗啦”地动几下,像是给这场乱糟糟的排练配上了背景音。


教室里桌椅都被挪到墙边,中间空出一块“舞台”,木头地板在阳光底下泛着旧旧的光。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我给你们分好角色啦!”黎婉芝把那张手抄的演员表贴在黑板上,用粉笔在名字后写上各自的角色——


维奥拉:陈蔚青


奥莉维娅:黎婉芝


塞巴斯蒂安:罗炽南


玛丽娅:罗简


奥西诺公爵:沈时砚


小丑菲斯特兼安东尼奥:沈时墨


“等等等等。”沈时墨一边咬着糖果一边不满地问,“我怎么是小丑?不是说要演什么公爵来着?”


“你那张脸公爵不了,17岁的孩子演什么公爵?”婉芝头也不回,“但你嘴毒、爱插话、还机灵,演小丑最合适。”


“不是,你就比我大一岁摆什么架子呢……还有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你是全剧最有自由精神的角色!”她笑眯眯地说,“小丑最有趣,也最难演,他是所有人里唯一说真话的。你演好了,全场都靠你撑场子啊我亲爱的表弟!”


沈时墨嘟囔了一句“什么靠我撑场子”,但嘴角却又慢慢翘起来了。


“那也行。”他耸耸肩,跳上讲台,一屁股坐在讲桌上,“我演你们的良心,好吧。”


黎婉芝抬手一挥:“来来来,大家都按角色坐好,先读第一幕第一场——蔚青、时砚、简,我们三人开场。来来来,书拿好——”


正说着,教室门“咯吱”一声轻响。


一个穿着墨蓝长衫的身影站在门口。


梁悯初。


他像往常一样,手里夹着一本翻得起边的英诗选,神情温淡,一眼扫过全场,微微点头:“你们还真演起来了。”


“老师!”黎婉芝像小鸟扑进林子一样快步迎上去,“您真的来了!”


“我答应了的事,不至于赖账。”梁悯初语气温和,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和角色,“《第十二夜》?不错,挺大胆。”


“老师,您今天是我们排练的指导!”婉芝拉他进门,“不过您要坐这儿,看我们先排第一幕!!”


梁悯初走到窗边,背着光坐下,指尖翻着那本英诗选,像是在等待舞台开幕前最后一声铃响。


陈蔚青站在讲台一侧,原本还算镇定的脸,在梁老师进门那一刻忽然“刷”地涨红了。


她想有点想躲了,可又不能,怎么能就为这一点小事躲起来啊!


我得在梁老师面前……演爱情喜剧?她的脑子嗡了一下,剧本上那句“我要将我心倾诉于你,哪怕我是你不曾识破的伪装”突然变得烫手得不行。


她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碰倒了身后的椅子。


“你怎么了?”罗简小声问。


“没、没事……”蔚青咬着唇,耳朵有点烫,她小声地把那张台词表翻到第一页,“我们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