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行野 作品
31. 阴山冥女（十一）
既然是中毒，便不能耽搁，沈寒衣即刻带他下山，回村中寻办法。
无名村中的人正惴惴不安，眼见第三日已过了一半，距玄师应下的五日时间越发近。可山中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希望还悬在半空。
有空闲的人便陪着老村长坐在村头，不时拉扯几句家常，但大多时候是无话可说的。
平安蹲在地上，抱着双膝，手指在地上乱划。无论旁人怎样喊他，他都不说话。
“哎，这孩子······”
他划两下，就抬头看一眼，可林子里始终没动静。
不知看了多少眼，前方天空终于有响动，却是一群飞鸟的扑腾声。
老村长慢慢起身，过来拉起平安的手，替他擦去指尖的泥，道：“回来了。”
平安眼神一亮，转了转脑袋再次朝林子看。
二人站在最前，众人跟随着望去。飞鸟被惊起又落定，再栖枝头。
远远的，一道白色身影出现。与走时的孑然不同，回来时她背着人。
村民见了，边上前去迎，心里边作乱。平安最先跑到沈寒衣身侧，默默拽着谢微尘垂下的衣角，一点也没闹。
“沈玄师，这、这是怎么了？”
“他中了蛇毒。”
一阵沉寂后，立马有人高声道：“快把陆家丫头叫来，让她瞧瞧。”
半刻不到的功夫，谢微尘便被安置在一间空屋。
沈寒衣则喊住老村长，与其单独交谈。
“山中冥女已被封印，不会再来作恶。”
老村长看着她，默了良久，视线一直未移，似乎不敢相信。
沈寒衣对上他的目光，亦没有闪躲。老村长本就佝偻的腰，又慢慢垂下去。
他道：“两位的大恩，阖村上下无以为报。若有需要，还请开口。”
沈寒衣用剑柄拦住，不受这一礼，只道：“先替他解毒。”
“这自然不敢耽误，已叫了懂医的孩子来。她是我外孙女，医术最可靠的。”
除此事外，他没有提起先前说假话一事，沈寒衣也明白缘由，觉着没有再问的必要。说完，她便推门出去，没想到外面站着不少人。
看她出来，他们欲言又止，从面上就可见心中忐忑。
沈寒衣只稍顿片刻，就从侧边斜过去。而老村长也在这时出来，众人注意力转移，都等着他发话。
“恶妖一事，已经了断。”
此话出口，一片沉静。直到有人冒头尖叫出来，才一声接着一声，蹦出呐喊或哽咽。
沈寒衣已经走出一丈远，又拐了个弯，彻底远离那群人。
然而刚转弯过来，就有道小小的身影“嗖”地扑过来。
沈寒衣下意识地后撤，低头看清是谁后，才收回了要出鞘的剑。
“怎么了？”
平安仰头看她，手臂指着身后，带了些哭音：“陆姐姐还不出来，是不是太难治了······”
几岁而已，再懂事也只是孩子，怎么会不害怕。
沈寒衣不知道如何安慰，犹豫着拉起平安的手，陪他走回门前。
“再等一等。”
沈寒衣站在门旁，平安就蹲在她脚边，自己擦干净眼泪。
那边得了消息的村民已经静下心，想起受伤的谢微尘，纷纷靠过来围在周边。可看沈寒衣提着剑守在门前，面色很冷。没人敢凑太近，只默默站着。
忽然，门后传出清亮的声音：“平安，去把沈玄师喊来，有件事要烦请她帮忙。”
沈寒衣正觉得不自在，听见这话，弯腰对平安说：“我去帮忙。”
“嗯嗯。”平安点点头。
屋子只开了后窗，床榻边有些暗。沈寒衣推门进去，看向右侧，有个姑娘坐在床沿边。
她翻着书，头也不抬，直接问道：“沈玄师可曾给他喂下解毒丸？”
“不曾。”
“那条蛇的样子呢，沈玄师看见了吗？”
“没有。”
陆湘放下医书，再次端详谢微尘的手腕。
“必是剧毒蛇，我倒是有推测。但不能乱试，所以现在无法配制解药。”她看过来，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暂不危及性命，沈玄师不要太过忧心。”
“嗯。”
陆湘起身，嘱咐道：“他手上的外伤，我方才用过药了，但每隔一个时辰便要重新涂抹。药瓶在床头。”
“好。”
陆湘收拾好东西，拎起药箱出去，走动时似乎又沉浸在思索中。
而沈寒衣隔着几步，扫过谢微尘的手腕，随后坐在桌边。
外面的人都悉心听着屋内动静，看见陆湘出来，拥上去问：“严重吗？谢玄师怎么样？”
“啊，不严重。”
她应了一句，随后又垂下眸。
急得边上的人直催问：“陆丫头，这毒是解了没有啊。”
“哦，还没有的。得等他醒了，我问过之后，才能确定咬他的蛇是哪一种。”
“这毒没解，人怎么会醒呢？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陆湘向前几步，道：“许是玄师的身体比我们寻常人族强些。这毒在他体内倒是不霸道，暂时没有大碍，却也不能撒手不管。如今昏睡不醒，是因为太过劳累。睡上两个时辰，定是会醒的。”
听了这话，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人毕竟还没醒，于是心便还悬着。
“我先回去备些药。”陆湘穿过人群。
“这孩子整日里琢磨医术，都快闷傻了。现下没了恶妖作乱，也该多出去走走。”
提到妖，大家静下来，语气感概：“多亏有两位玄师在。”
“好了好了。既然这样，大家也不要围在屋外了，让两位玄师都好生休息。”
众人点头，说着就要散去。可一直坐在地上的平安忽然伸长胳膊，叫住他们。
“可是，屋子里就一张床，玄师姐姐怎么办？”
十来位大人还没个孩子思虑周全，立刻有人拍脑门道：“诶呦，昏了头。快请沈玄师去别的屋子歇着。”
“玄师姐姐。”平安转身轻轻敲了下门，声音也轻轻的。
沈寒衣就与他们隔着道门，自然听见他们的商议。她一直闭眼揉着太阳穴，没有搭理，直到平安的声音冒出来才露面。
刚拉开门，就有一个人单独上来说话。
“我们村子旁的没有，空屋子多得很。”他笑得有些苦涩：“沈玄师也去歇歇，我们会好生照顾谢玄师。”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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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着她的衣袖，道：“人太累会生病的。”
“好。”沈寒衣朝他点头。
村民安排的屋子就与这里隔一座荒院，他们想着，若离得远，沈玄师恐怕不放心。
都是生死与共的同伴，任谁也不会全然放心交给外人照顾的。
“若谢玄师醒了，我们第一时间来告知。”
沈寒衣微微颔首，待人走后，她撑在桌边小憩。
鬼魂不知疲累，她也是因着一副躯体才能感知些许。而这点累根本拖不垮她的身体，可是沈寒衣很愿意听一听平安的话。
“人太累会生病。”
可那先得是人呢······
这一整日忙忙碌碌，到了日落前后，无名村更没人是闲着的。
各家都翻出了往年节庆日才用的彩带，系在腰间。
陆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医书上，任谁敲门都不理会。
“陆丫头，老村长有事找你。”
门外的妇人唤两声，没听到声音又哐哐敲门。
陆湘道：“不见不见，你同他说一声，我正在配药。”
妇人嘀咕两句，走远了。
没隔多久，又响起缓而轻的敲门声。
陆湘正称量最后一味药材，等称准了终于呼出口气，如释重负地锤锤肩。
做完事情，她这才想起来开门。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门被拉开，外面的人举在半空的手放了下去。
看见他，陆湘楞了一下。
“外祖父，您怎么亲自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扶着老村长进屋，边走边打了个哈欠，顺口道：“好困。”
“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陆湘笑笑：“我会的，而且不是还有您在嘛。”
老村长严肃了一辈子，唯独在这外孙女面前展露几分慈爱。
“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说？”
老村长从衣袖中拿出一条彩带，递过来，手指竟然颤颤巍巍的。
陆湘忙接过来，心里觉得奇怪，手伸过去要替他把脉。
可老村长抻了抻衣袖，恰巧躲过。
“外祖父，我给您把个脉吧。”
老村长拄着木棍起身，道：“你这丫头，先顾好自己。这两年，你偷偷上山采药的事······”
“诶！祖父您累了吧，我送您回去。”
陆湘打断他的话，忙送他出去。刚到门前，老村长顿住。
“谢玄师该要醒了，你快去。我这不用你担心。”
话音刚落，他就自己走出门去。
但迈出门槛，又转身。原本蒙着一层雾的眼睛，陡然明亮几分。
“你有这一身医术，将来便是离开村子，另寻辽阔天地，我也是放心的。”
有一技之长，在世间立足才会容易些。
“我走了，你忙去罢。”
陆湘笑着摇摇头，小声道：“嘴硬的老头，还说不用我担心。”
老村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陆湘见他步子还稳健，也放下心。
提起谢玄师，她回头收拾药箱，又恢复那副痴心医术的模样。
算着时辰，确实是要醒了。
无名村中的人正惴惴不安，眼见第三日已过了一半，距玄师应下的五日时间越发近。可山中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希望还悬在半空。
有空闲的人便陪着老村长坐在村头，不时拉扯几句家常，但大多时候是无话可说的。
平安蹲在地上，抱着双膝，手指在地上乱划。无论旁人怎样喊他，他都不说话。
“哎，这孩子······”
他划两下，就抬头看一眼，可林子里始终没动静。
不知看了多少眼，前方天空终于有响动，却是一群飞鸟的扑腾声。
老村长慢慢起身，过来拉起平安的手，替他擦去指尖的泥，道：“回来了。”
平安眼神一亮，转了转脑袋再次朝林子看。
二人站在最前，众人跟随着望去。飞鸟被惊起又落定，再栖枝头。
远远的，一道白色身影出现。与走时的孑然不同，回来时她背着人。
村民见了，边上前去迎，心里边作乱。平安最先跑到沈寒衣身侧，默默拽着谢微尘垂下的衣角，一点也没闹。
“沈玄师，这、这是怎么了？”
“他中了蛇毒。”
一阵沉寂后，立马有人高声道：“快把陆家丫头叫来，让她瞧瞧。”
半刻不到的功夫，谢微尘便被安置在一间空屋。
沈寒衣则喊住老村长，与其单独交谈。
“山中冥女已被封印，不会再来作恶。”
老村长看着她，默了良久，视线一直未移，似乎不敢相信。
沈寒衣对上他的目光，亦没有闪躲。老村长本就佝偻的腰，又慢慢垂下去。
他道：“两位的大恩，阖村上下无以为报。若有需要，还请开口。”
沈寒衣用剑柄拦住，不受这一礼，只道：“先替他解毒。”
“这自然不敢耽误，已叫了懂医的孩子来。她是我外孙女，医术最可靠的。”
除此事外，他没有提起先前说假话一事，沈寒衣也明白缘由，觉着没有再问的必要。说完，她便推门出去，没想到外面站着不少人。
看她出来，他们欲言又止，从面上就可见心中忐忑。
沈寒衣只稍顿片刻，就从侧边斜过去。而老村长也在这时出来，众人注意力转移，都等着他发话。
“恶妖一事，已经了断。”
此话出口，一片沉静。直到有人冒头尖叫出来，才一声接着一声，蹦出呐喊或哽咽。
沈寒衣已经走出一丈远，又拐了个弯，彻底远离那群人。
然而刚转弯过来，就有道小小的身影“嗖”地扑过来。
沈寒衣下意识地后撤，低头看清是谁后，才收回了要出鞘的剑。
“怎么了？”
平安仰头看她，手臂指着身后，带了些哭音：“陆姐姐还不出来，是不是太难治了······”
几岁而已，再懂事也只是孩子，怎么会不害怕。
沈寒衣不知道如何安慰，犹豫着拉起平安的手，陪他走回门前。
“再等一等。”
沈寒衣站在门旁，平安就蹲在她脚边，自己擦干净眼泪。
那边得了消息的村民已经静下心，想起受伤的谢微尘，纷纷靠过来围在周边。可看沈寒衣提着剑守在门前，面色很冷。没人敢凑太近，只默默站着。
忽然，门后传出清亮的声音：“平安，去把沈玄师喊来，有件事要烦请她帮忙。”
沈寒衣正觉得不自在，听见这话，弯腰对平安说：“我去帮忙。”
“嗯嗯。”平安点点头。
屋子只开了后窗，床榻边有些暗。沈寒衣推门进去，看向右侧，有个姑娘坐在床沿边。
她翻着书，头也不抬，直接问道：“沈玄师可曾给他喂下解毒丸？”
“不曾。”
“那条蛇的样子呢，沈玄师看见了吗？”
“没有。”
陆湘放下医书，再次端详谢微尘的手腕。
“必是剧毒蛇，我倒是有推测。但不能乱试，所以现在无法配制解药。”她看过来，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暂不危及性命，沈玄师不要太过忧心。”
“嗯。”
陆湘起身，嘱咐道：“他手上的外伤，我方才用过药了，但每隔一个时辰便要重新涂抹。药瓶在床头。”
“好。”
陆湘收拾好东西，拎起药箱出去，走动时似乎又沉浸在思索中。
而沈寒衣隔着几步，扫过谢微尘的手腕，随后坐在桌边。
外面的人都悉心听着屋内动静，看见陆湘出来，拥上去问：“严重吗？谢玄师怎么样？”
“啊，不严重。”
她应了一句，随后又垂下眸。
急得边上的人直催问：“陆丫头，这毒是解了没有啊。”
“哦，还没有的。得等他醒了，我问过之后，才能确定咬他的蛇是哪一种。”
“这毒没解，人怎么会醒呢？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陆湘向前几步，道：“许是玄师的身体比我们寻常人族强些。这毒在他体内倒是不霸道，暂时没有大碍，却也不能撒手不管。如今昏睡不醒，是因为太过劳累。睡上两个时辰，定是会醒的。”
听了这话，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人毕竟还没醒，于是心便还悬着。
“我先回去备些药。”陆湘穿过人群。
“这孩子整日里琢磨医术，都快闷傻了。现下没了恶妖作乱，也该多出去走走。”
提到妖，大家静下来，语气感概：“多亏有两位玄师在。”
“好了好了。既然这样，大家也不要围在屋外了，让两位玄师都好生休息。”
众人点头，说着就要散去。可一直坐在地上的平安忽然伸长胳膊，叫住他们。
“可是，屋子里就一张床，玄师姐姐怎么办？”
十来位大人还没个孩子思虑周全，立刻有人拍脑门道：“诶呦，昏了头。快请沈玄师去别的屋子歇着。”
“玄师姐姐。”平安转身轻轻敲了下门，声音也轻轻的。
沈寒衣就与他们隔着道门，自然听见他们的商议。她一直闭眼揉着太阳穴，没有搭理，直到平安的声音冒出来才露面。
刚拉开门，就有一个人单独上来说话。
“我们村子旁的没有，空屋子多得很。”他笑得有些苦涩：“沈玄师也去歇歇，我们会好生照顾谢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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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安排的屋子就与这里隔一座荒院，他们想着，若离得远，沈玄师恐怕不放心。
都是生死与共的同伴，任谁也不会全然放心交给外人照顾的。
“若谢玄师醒了，我们第一时间来告知。”
沈寒衣微微颔首，待人走后，她撑在桌边小憩。
鬼魂不知疲累，她也是因着一副躯体才能感知些许。而这点累根本拖不垮她的身体，可是沈寒衣很愿意听一听平安的话。
“人太累会生病。”
可那先得是人呢······
这一整日忙忙碌碌，到了日落前后，无名村更没人是闲着的。
各家都翻出了往年节庆日才用的彩带，系在腰间。
陆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医书上，任谁敲门都不理会。
“陆丫头，老村长有事找你。”
门外的妇人唤两声，没听到声音又哐哐敲门。
陆湘道：“不见不见，你同他说一声，我正在配药。”
妇人嘀咕两句，走远了。
没隔多久，又响起缓而轻的敲门声。
陆湘正称量最后一味药材，等称准了终于呼出口气，如释重负地锤锤肩。
做完事情，她这才想起来开门。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门被拉开，外面的人举在半空的手放了下去。
看见他，陆湘楞了一下。
“外祖父，您怎么亲自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扶着老村长进屋，边走边打了个哈欠，顺口道：“好困。”
“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陆湘笑笑：“我会的，而且不是还有您在嘛。”
老村长严肃了一辈子，唯独在这外孙女面前展露几分慈爱。
“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说？”
老村长从衣袖中拿出一条彩带，递过来，手指竟然颤颤巍巍的。
陆湘忙接过来，心里觉得奇怪，手伸过去要替他把脉。
可老村长抻了抻衣袖，恰巧躲过。
“外祖父，我给您把个脉吧。”
老村长拄着木棍起身，道：“你这丫头，先顾好自己。这两年，你偷偷上山采药的事······”
“诶！祖父您累了吧，我送您回去。”
陆湘打断他的话，忙送他出去。刚到门前，老村长顿住。
“谢玄师该要醒了，你快去。我这不用你担心。”
话音刚落，他就自己走出门去。
但迈出门槛，又转身。原本蒙着一层雾的眼睛，陡然明亮几分。
“你有这一身医术，将来便是离开村子，另寻辽阔天地，我也是放心的。”
有一技之长，在世间立足才会容易些。
“我走了，你忙去罢。”
陆湘笑着摇摇头，小声道：“嘴硬的老头，还说不用我担心。”
老村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陆湘见他步子还稳健，也放下心。
提起谢玄师，她回头收拾药箱，又恢复那副痴心医术的模样。
算着时辰，确实是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