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行野 作品

15. 废址妖邪(五)

无数利爪挥舞,掌风袭过,卷起一地黄沙。


屋前的妖兽已围成圈,紧密地挨在一起,不转睛地凝视着四周。


而另一边,屋后的状况依旧混乱,妖兽肆意又颇有秩序地环伺在宿危洲附近。


他无法掩蔽气息,在黑暗中便如同活靶子,几乎每次移动都在妖兽的注视之下。


身上各处都是伤痕,有些深可见骨,衣服早被划烂。若非实力尚可抵挡,恐早已葬身于妖兽蹄下。


宿危洲是抱着宁死不弃的决心,守在此处,但其力量因负伤缘故,大大削弱。方才为暂且恢复体力而布下的屏障也有破碎之象。


他咬牙,撕下一片衣摆,将软剑与自己的右手死死绑住。随后自行打破屏障,横向扫平要向前的妖兽。但范围终究太大,他刚清完一边,另一边便迅速补上。


有几只高大体强的妖兽趁他被缠住,直接腾空跃起,冲往有结界维护的主屋。


砰!结界荡出巨大光波,震动方圆数里。


屋内,也稚握住短剑,紧盯头顶。


“谢玄师,是妖兽······对吗?”她面上镇定,可语气却暴露了心慌。


“嗯。”


谢微尘凝眉应了声,心思却显然不在此处,嗓音低沉而略带敷衍。


应对百只妖兽,谁都不可能游刃有余。


而沈寒衣是不同的,寻常人没资格与她相比。可如此数目的妖兽······


少年忽而生出那种,压制心跳呼吸,能使人溺亡的,莫名的情绪来。


他想了想,这似乎叫“悔”。


但悔最无用,很快,他便想起自己该做的事。


“也稚姑娘,退后。”


谢微尘移到她站的位置,双手结印,微芒闪烁,竟渐有浩大之势。


符咒穿出屋子,在顶部结成网,又覆下一层结界。


至此,对主屋的防护已经足够,只是屋外的情形还险得很。


重重环绕下,宿危洲想劈开一条道,却被最难缠的巨蜥兽盯上,脱不开身。


仅与他有一屋之隔的沈寒衣,自然察觉到身后结界的波动。


但她先要解决面前的妖兽群,若没守住这边,它们趁机也围上去,主屋便是腹背受敌。


沈寒衣将凝霜剑抛向半空,口中念诀,剑身发出从未有过的淡青色柔光,无半分凛冽,只有满目生机蔓延。


妖兽瞬时捕捉到混沌中,这一抹突然出现的光亮,遣出几只过来探路。


多数妖兽的视线都被吸引,沈寒衣趁此离开站立点,悄悄环绕妖兽群一周,大抵摸清了它们的数量。


离近些后,她又辨别出外围妖兽的类型。掌握这些,便足够她找到最合适的策略。


她站定在妖兽群最末,跃过攒动的妖兽,抬头便见悬在半空的配剑。它们没找到她,又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周围。


沈寒衣垂落的手指,对着地面随意绕了个圈。


凝霜剑收到感应,剑锋缓缓下落,调动方向,由指向地面转而对上妖兽。紧接着,如回旋镖一般,高速转动着冲来。


沈寒衣同时动作,配剑不在手中,便捡起埋在沙中的枯枝。注入灵力,亦可作为武器。


前后夹击,中部妖兽趁此要逃离。沈寒衣没管,剿杀大半,灭其气焰便是她最初的目的。


凝霜剑悬停在沈寒衣面前,她执剑,待妖兽溃不成军,四散逃离后,立马绕到屋后。


只是宿危洲的状况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他被妖兽围堵在主屋结界前,没了退路,却没有一丝退缩,依然挥剑向前。


沈寒衣依照方才的对策,先用凝霜剑吸引一部分妖兽注意,并缠住它们。而她依旧用那根枯木,扫平试图冲破结界的几只妖兽。


慌乱中,宿危洲只感受到周围闪过一道身影,极轻极快。


他知道是沈寒衣赶来,于是握紧剑再度投入缠斗,趁此大好时机,以破竹之势击向面前的妖兽。


二人合作,局势渐有扭转迹象。忽然,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刺破耳膜的呼声。


所有妖兽顿住片刻,随后像是得到某种召唤,都嘶吼着慢慢退去。


还持攻击姿态的宿危洲,只觉妖邪气息淡了许多。但他没有透过黑暗,看穿敌人动向的能力。因此,换为防守状态,精神高度紧绷。


直到沈寒衣找到他的位置。


他看到几步外闪着亮光的长剑,才知危机已经解除。胸口提着的气顿时一卸,手掌撑上双膝,喘起粗气。


俄而,宿危洲又猛然偏头,看清沈寒衣手中亮光的东西。


哪里是什么配剑,分明只是一截枯枝。


她的配剑,还悬在半空并未收回。宿危洲眨了几次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又压下骇然,默默低头。


能将灵力注入枯枝,将万物化为己用,其境界不可估量。


如此年轻的玄师,怎会达到如此境界?或是说,这位沈姑娘便是传说中的长生之人?


宿危洲心中暗暗揣测,在记忆中搜寻沈姓玄师世家,却没有这号家族。


“走了。”


沈寒衣靠近,打断他的思绪。而她手中的东西,又变回了那柄奇特的配剑,想必枯枝已回到沙土中。


宿危洲点头,勉强挺直腰身,顺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沙暴还未完全消散,在一片灰沙之上,出现一个极小极白的圆影——是太阳。


二人静立,直到浮沙落定,眼前一派清明。


已经不会有危险了,现下可以解开结界。


宿危洲伤得重,沈寒衣没有等他,而是一力撤去。


察觉到覆在屋顶那道特殊的结界,她只当是宿危洲最后加固的那道符咒,并未多问。


结界破开,屋内的也稚听到猎猎风声,立刻推开门。


“沈姑娘!宿大哥!”


院里院外都没人,只有满地血淋淋的妖兽尸体,染红黄沙。


她脸色煞白,拖着步子走到尸体中间,四下张望呼喊。


慢几步出来的谢微尘,看到此景也顿住缓了下神。他大致扫了下周围状况,随后想起结界消散时的波动,是自屋后开始。


于是,他一声不响地,径直从破损的院墙翻出去。


刚站稳,抬头便对上缓步而来的沈寒衣。


“你······”少年怔在墙边,微蹙的眉头更紧几分,缓声道:“受伤了?”


沈寒衣刚要说话,后面浑身浴血的人便踉跄着跟了上来,说话有气无力。


“谁受伤了?”


“是他受伤。”沈寒衣看着谢微尘,语气平淡。


少年应了下,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宿危洲又拖着虚弱的声音,问:“也稚、在何处?”


他身形更加不稳,谢微尘察觉到后,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扶他。


宿危洲却不大想领情,奈何他伤势重,挣扎无用。谢微尘不顾他抵抗,还是扶住他的手臂。


“这位道友,在见到也稚姑娘前,还是不要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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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得好。”


这边话音刚落,也稚便寻来了。


看到两人身上都是血,惊了她一跳。问了问才知,沈姑娘身上都是沾的妖兽的血,但宿危洲就严重多了。都是实打实的伤口,伤得不轻。


她上前,和谢微尘一左一右抚着他,却也不忘对沈寒衣道:


“沈姑娘,先赶紧回屋。究竟有没有伤,还得细细看看才行。”


“嗯。”


几人一齐回到屋子,但不论也稚如何劝,沈寒衣都坚持说自己身上无伤。


没有外伤,也稚是信的。沈姑娘一袭白衣,若是受伤,血迹定然不会只有星星点点。


“那内伤,万一有内伤呢,没能及时发现耽误了,怎么办?”


“我略懂医术。”沈寒衣道。


也稚求助般的望向谢微尘。


他默了默,反劝她,说:“相信沈姑娘。”


眼见只有自己坚持,也稚只好作罢,拉起块帘子,让谢微尘替宿危洲包扎伤口。


沈寒衣则去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她没有捏诀清理,而是直接换了件衣裳。


衣物沾上血迹,哪怕清理干净,也好像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浸透其中。


她最不能适应。


处理好后,沈寒衣平静下来,想起沙暴来袭前,宿危洲的反应。他守着此事背后的真相,不只是瞒着她和谢微尘两个外人,也是在瞒也稚。


但今日这批妖兽,目标一直是结界,它们知道屋子里有谁。


并且,就是冲着屋子里的人而来。


看宿危洲焦急的神情,不难猜出,妖兽真正的目标是也稚。


但也稚不像能结下如此多仇恨的妖。


那真相无非有二:一是也稚身怀某种奇物,妖兽觊觎。二是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兄长,在外招惹来的仇家。


想通后,沈寒衣反倒不着急,因为这件事,是一定问不清楚的。


她索性坐在床沿边,本想清净片刻。可一垂眸,便见到那条方才解下的发带。


发带上沾了不少血迹,即使捏诀清理干净,似乎也不适宜再给他,但也不好随意丢弃。


沈寒衣微叹一声,将发带收入锦囊,起身去往主屋。


此时,主屋那块布帘后,谢微尘正无奈看着眼前,要自行处理伤口的宿危洲。


明明看不到后背的伤,硬是不要他帮忙。


“宿道友,你这般明日都上不好药。”


宿危洲凉凉扫他一眼,语气却莫名平静:“你与沈姑娘认识多久?一起从中原来?”


“你很热衷查问别人的关系?”少年嗤笑,抱臂半倚在窗边。


“她不像是你能结交上的人。”


以他不学无术,混吃混喝的样子,稍微有些实力的都瞧不上他,更别提沈姑娘这样的。


“除非,她根本不是中原人。”


谢微尘敛起笑意,腔调依旧散漫,却带了些讽意。


“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容不下特立独行。”


说罢,谢微尘挑帘出去。


也稚在和沈寒衣说话,看他出来,顺口问:


“都好了?麻烦谢玄师了。”


谢微尘轻笑一声,坐下靠着椅背,道:


“也稚姑娘客气,我并未帮上忙,宿道友不喜麻烦我这外人。”


也稚一愣,明白过来,霍然起身冲到帘子前。


“宿危洲!”


少年无声扬唇,被对面的沈寒衣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