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烈日冰雹

甘宁见隋小姚面色难看,以为是自己做错事了,忙说:“小姚,对不起啊,我都没问过你,就把字给签了……”


隋小姚没料到她脑子拐弯拐到了天边去,说:“你道什么歉啊?机会总是稍纵即逝,你做得很好。对了,你怎么还拿下来一袋礼盒?”


“哦,你说这个啊。我们边走边聊。”


甘宁搂住隋小姚的肩膀,开开心心地走出大门。


蜚声贸易的工作效率很高,保安和Bp很快就到岗。


正如叶雅苓所说,组建团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们这个行业。


甘宁除了每天面试,就是拉着小伙伴们一起晒莨。


清明刚过,南州的太阳就开始发疯,每天按时出摊,持续不断地散发出热量。


连续一周,最高气温均达到了三十度以上。


对人,是折磨。


可对香云纱,则是天赐的良机。


香云纱的染整是一个需要不断重复的过程。


每天傍晚,为防下雨和露水浸染,他们需要将晒地上的长绸折叠收起,收入仓中。


第二天,长绸会被再度投入池中,浸透薯莨液,随后取出再晒,晒后再入封水池。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长绸从白色变成浅黄,从浅黄变成淡橙,再转入鲜红,最终红到发黑,逐渐挺括,香云纱的染整工序才算走了大半。


几天下来,甘宁不仅被晒黑了好几个度,连手臂和脚上的肌肉都长了出来。


她嘿嘿笑着,露出胳膊,凑到刘宇飞身边,说:“飞飞教练,快看,我增肌效果杠杠的。”


“啧啧啧,你这算个啥?”郭嘉宝凑过来,将短腿一横,“快看老娘的!”


“你们那都是小儿科。”沈晴山一声大喝,完全变成了十八铜人之一。


隋小姚缩在角落,争分夺秒地坐在凳子上休息,说:“幼稚,真的很幼稚。”


“姚儿姐,你要吗?”程小鹏说着,默默拿出了防晒霜。


卜思凡没有凑他们的热闹,而是坐在小铺的仓门前,一边吃着叶雅苓给她的菓子,一边抬眼看天。


忽然,她的鼻尖轻微一动,一股浓重的泥水气味钻入了她的鼻孔。


与此同时,小黑扑腾着柔亮冰冷的双翼,从天边飞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这一周都辛苦大家了,我请大家喝奶茶,”甘宁低头操作了几下,把手机递给大家,“各位多加点小料,不要给我省钱。”


在座的喝奶茶都有固定喜好,三两下功夫就点完了。


甘宁走到卜思凡身边,说:“卜指导,给你点个龙井茶底的好不好?”


卜指导胡乱一点头:“都行。”


老祖宗的心思居然不在食物身上,这是非常罕见的事。


甘宁知道是出问题了。


她下好订单,把手机收好,正想问卜思凡怎么了,却见小黑将喙伸到卜思凡耳边,像在说什么鸟语。


下一秒,卜思凡神色一凛,转身喊道:“各位,赶紧收摊!要下雨了!”


沈晴山凑过来一看:“不对啊,现在这太阳看上去多猛啊,怎么可能下雨?”


“太阳似乎猛得有些诡异,”习惯了户外工作的刘宇飞同样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说,“现在刚好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空气对流最强的时候,感觉鼻尖的水汽都在加重。”


卜思凡:“没错。”


“你们是属狗的吗?”


沈晴山只觉得两人不可思议,怎么稍稍动动鼻子就能预测天气?


这时,刘宇飞的手机响起了尖锐的鸣叫。


那是一个天气预警程序,专门为户外活动而设,上面显示出警报: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南州大范围地区将有强对流天气。


沈晴山凑过来一看:“我天,你们真属狗。”


“赶紧的,万一沾上雨水,这批纱可就废了!”


卜思凡说着,菓子礼盒已经被她丢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甘宁已经冲到了地里,其他人紧随其后,就连保安和Bp也都冲了出去,一起收纱。


空气中的湿度正在迅速提升,地面反射出来的热度灼烤着每个人的皮肤,散发着一股炎热天气特有的腥臭味。


阳光异常猛烈,像是在竭尽全力地散发出最后的余热,与天边涌来的乌云形成鲜明对比。


本就汗湿的衣服尚未来得及干透,便又在闷热的天气中迎来新一轮的大汗淋漓。


一阵大风刮过,吹跑了甘宁头上的斗笠。


斗笠在地面翻滚,一路往南边跑去。


甘宁顾不上这些细节,拔起竹钉就开始收纱。


这个每天都要重复的动作,她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所有人皆是如此。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的双手握住长绸的一端,将长达十五米的布面一点一点地往身前收拢。随着整齐划一的动作,长绸堆叠成长方形,层层叠叠,随后往手心一拢,宛若一把大扇子。


收好的长绸被他们扛在肩上,往室内一路狂奔。


长绸甫一放下,他们便再次往晒地跑去,像一条默契的流水线,跑向下一匹长绸。


乌云遮天蔽日,天光骤暗。


北边的风是冷的,地表的空气却是热的,甘宁汗流浃背,却忍不住打起冷颤,浑身汗毛倒竖。


奶茶到了,她没空去接,只叫那绿色小人将东西放在一旁,便又忙活了去。


天色越发阴沉,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眼看着满地的长绸就要收齐,所有人都已归队,只剩甘宁手上最后的一匹,也是最远的一匹。


卜思凡刚一站稳,便对刘宇飞和沈晴山说:“快,铁闸门全部落下。”


隋小姚:“可是宁……”


卜思凡:“这场风暴来头不小,必须得落闸才能抵挡。留一道门给她。她一回来,我们就把所有的门都关严了。”


沈晴山:“好!”


突然,程小鹏闻到了头顶一阵“叮当”,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铁棚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铛。


——铛铛。


——铛铛铛铛铛。


来的不是雨,是冰雹!


“甘宁!快回来!!”


卜思凡几乎冲到了门外,被眼疾手快的刘宇飞一把拉住。


卜思凡大喊:“那布不要了!快回来!”


晒地里的甘宁没有听见。


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长绸。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了!


她把收好的长绸往肩上一扛,忽觉脑门一疼。


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左眼一热,有东西糊住了她的眼睛,猩红一片。


越来越多的冰雹砸在她身上。


她改扛为抱,将尚未成型的香云纱死死护在怀里。


天上有闪电打落,面前的一切突然一片白茫茫——


她骤然想起,原来十岁的时候她就已经见到过相似的光景。


那一年,她和母亲一起回到了云涧山庄,长住。


不知道怎的,她被关在地下室里,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


她从房顶的小窗户偷偷钻了出去,循着声音去找方砚秋。


那一天,家里来了很多的人。


他们丢下一捆捆还没有染完的香云纱,在每一个家具上都贴上了封条。


他们西装革履,连她的生日礼物和鱼池里的锦鲤都不放过。


沾上了雨水的香云纱从前厅一路排向外太公的书房。


她躲着人群,静静走到门边,听到的便是方为文的话:“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哪会嫁给他?我们怎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这我哪知道?相亲的时候你们不都给他说好话吗?”方砚秋背对着门口,朝方为文嘶吼。


祝南枝呵呵一笑:“要不说我们大小姐被宠坏了?原先我还不信,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哪有人会这么天真,将自己的家底全透出去?现在好了,恶意收购,经济官司,姓甘的那群二五仔带着封条来抄家了,哪里还顾念你们母女俩?”


方为文说:“大哥去得早,你和大嫂没有这个能力,底下又只有甘宁这个未成气的女娃娃,全凭甘家拿捏,难咯。我呢,倒是有个办法。”


祝南枝与他一唱一和:“什么办法?”


方为文转向书桌前的方景云,说:“爸,把大哥其余的产业交给我,我带着两个儿子重整旗鼓,把东西抢回来。”


凭什么?那是我们家的东西!


年幼的甘宁不带一丝犹豫,用力推开房门,说:“外太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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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没人能料到甘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祝南枝看看方景云,又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梁语棠,忽然大喊:“管家婆子,你怎么让小囡囡自己跑出来了?这里人多眼杂的,多危险!”


管家婆子听到呼喊,急忙冲过来,将甘宁一把抱住,说:“哎哟,小祖宗,怎么跑出来了?乖,跟管家婆婆回去!”


“我不走!”甘宁一把推开管家婆子,指着祝南枝和方为文的鼻子说,“你们都是坏人!凭什么东西要给你!我是外公的孙女,东西是我的。既然是我的,我就有本事抢回来!”


管家在一旁打哈哈:“哎哟,小祖宗,你才几岁?等你抢回来,老太婆都入土为安咯。更何况你姓甘,哪有女儿跟老爸作对的道理?”


甘宁:“为什么不能?他不仁不义在先,我为何不能反抗?”


眼看着越说越离谱,管家婆子再次抱住甘宁,哄道:“乖,老婆子带你回屋。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吹蜡烛,玩娃娃,好不好?地下室里可多好玩的了。”


“我早就不需要那些玩意儿了。”甘宁再次推开管家婆子,朝方景云大声说道,“外太公,叔公和表舅他们能办的事,我也能办!我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外面电闪雷鸣,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知道,方景云对甘宁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所有人都猜不准方景云的心思。


可今天,他一直背对着甘宁,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甘宁追问:“外太公!”


“够了。”方景云缓缓转身,斜斜看了她一眼,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是这一眼,甘宁毕生难忘。


她的气势一下弱了,转为哀求:“外太公……”


方景云朝管家婆子重重一挥手,说:“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小娃娃插嘴。带她回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外、外太公?”


甘宁被管家婆子一把抱起,拖回了地下室,再也听不到方景云的声音。


在她的眼里,只剩下被雷电照亮了的香云纱,从书房一路摆放到了地下室……


——甘宁!


——宁儿!


雷电稍纵即逝,甘宁于恍惚中回神,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乌云翻滚的天边,有人为她亮起了一盏灯。


她至今不懂外太公为何如此狠心,也始终等不来一句道歉,但此时此刻,她确信,他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给她。


冰雹仍在下。


她抬手抹过额头,擦去糊眼的鲜血。


她撑起弯曲的膝盖,于冰碴子中站立起身。


她重新将香云纱扛到了肩上,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往那一盏灯飞奔。


可惜,路途终究是有些远,她累了,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膝盖在打颤。


快了,快到了。


她努力提醒自己。


前方的灯在晃动。


有人朝她奔跑而来。


他们一人顶着一只铁桶,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用力握住她的手。


冰雹将染纱用的铁桶敲得叮当作响,坑坑洼洼。


沈晴山和隋小姚一声低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她扶起,安全送入堡垒。


卜思凡:“拉闸!关门!快!”


刘宇飞和郭嘉宝合力关上铁闸,身后的三人摔倒在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的雨势陡然增大,雨滴凝结成拳头大的冰雹砸向小铺。


甘宁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看着棚顶被冰雹敲击出的阴影发怔……


糟了……她急忙起身检查手上的香云纱。


就因为她发呆的一瞬间,最外面的一圈被冰雹打中了,湿了一片,上面还沾着浑然一体的血迹。


“对不起……还是湿了。”甘宁强装镇定地一笑,“裁掉这一块,剩下的应该还能用吧……”


灯光从头顶打下,她看不清大家的表情,只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了,只剩下冰雹落下的声音。


卜思凡朝她俯身而来,紧紧抱住她染血的眼睛。


“……傻瓜,回来就好。”


甘宁眼眶一热,抬起双手,用力回抱。


她将头埋在卜思凡的肩窝里,轻声道:“嗯,我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