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宁莨云裳】

“我师父……跳槽了……宁儿,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甘宁先是一愣。


在她印象中,金融行业鱼龙混杂,要真混出名堂并不容易。


隋小姚普通本科学历,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丢在她公司那群精英里,显得平平无奇,全凭一张嘴,一颗玲珑心,以及一身用不完的鸡血存活至今。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她都能风轻云淡地过去,游刃有余地解决,鲜少像今天这样沮丧。


“小姚,”她拍拍对方的肩膀,说,“我不要紧的,反倒是你,你还好吗?”


肩头上的人没了声儿。


甘宁也不催,随她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直到脚麻了,腰酸了,隋小姚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


熟睡中的小猫被她吓得跳起,她恶作剧般咯咯笑了数声,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她抱怨:“好端端的桌椅你不坐,成天待在这木地板上,也不嫌凉,害我腰酸背痛。”


甘宁:“这里舒服啊,你感受一下这风,这竹叶的沙沙声,有没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隐没隐我不知道,”隋小姚抱住自己的小腿,把头枕在膝盖上,扭头看她,“我只知道,这次我们可能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


“昨天我不是跟你提到过,说今天公司有重要会议?内容正是这次人事变动。师父的离开很突然,小组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就连我,她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甘宁:“所以你是因为这一点而觉得难过?”


“确实难受……但仔细想想,她不说也是对的。事以密成,谁会把自己跳槽的事到处说?她不跟我讲,我可以理解……真的……直到现在,就连公司的几位大老板都不知道她具体跳去了哪家公司。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加担心你……”


甘宁:“我?”


“虽然我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公司里的其他人却不一定相信。师父虽然走了,但你这个项目还留在公司里。”


甘宁眨眨眼,笑了:“所以说我还有机会咯?”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隋小姚扯了扯她的脸蛋,让她原本笑唧唧的唇角变了形,“你的项目连个形都还没有,师父原本是可以直接带走的,但你被留下来了,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我猜,这当中一定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吧。”


甘宁说:“可要是我这个项目真能行,他们总不会放着挣钱的机会不要。而且,我猜,你师父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总不至于把人做绝,得罪老东家。除了我之外,她一定还留下了不少东西。”


“你……”隋小姚叹了口气,“你倒是说得没错。下周一,他们打算把师父手上的项目全部过一遍,再做评估。而你,需要在这次会议上,把自己的想法推销出去。”


“你看,这机会不就来了?”


“拜托你看看时间!下周一,也就是后天!你只剩下两天不到的时间了!”


“这种加班加点的活,你这位金融民工不该经验丰富,游刃有余?”


“可这件事关乎到你啊,甘宁!”


“嘿嘿,你真的好爱我哦……”


“你别给我打岔!”


甘宁呵呵笑着,扯了扯隋小姚的袖口,将自己的电脑展示给她,说:“你看,聪明如我像是有某种预知力,已经在快马加鞭地赶工。再说了,我不还有你吗?


“你真的不用担心,最坏的结果就是拿不到钱呗,也不是什么大事。”


甘宁笑得灿烂,一如既往地撒娇,一如既往地无所谓。


隋小姚叹气:“我被强制休年假了,这段时间我都不能回公司……”


甘宁:“那我就单枪匹马杀过去,你呢,就安心做我背后的诸葛先生。”


“……你啊你……我该说你什么好?别人往前冲的时候你怂得要命,现在反倒安慰起我来……”


隋小姚说着,一把捧住甘宁的脸,拼了命地揉啊揉,揉成一颗变形的肉球。


甘宁嘟嘟囔囔:“事情说完了吗?我闻到了香味。”


她眼珠子一转,看到一旁的卜思凡早已摸上了包装袋的袋口,刺啦一声把魔术贴撕开,干锅的香味扑鼻而来。


世界忽然安静了,卜思凡觉得自己打断了她们,有些不好意思:“嘿嘿,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甘宁也是真饿了。


三人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便开始分工作业。


甘宁继续做她的产品和品牌,讲故事和策略。隋小姚做市场和数据分析,卜思凡则发挥她本身的长处,专门给她们搜集信息。


三人没日没夜地连轴转了两天,终于赶在周一天亮之前,将要做的并且能做的准备工作做了。


投行那边已经换了对接人,甘宁被安排在了第一个。


隋小姚和卜思凡等在楼下的咖啡店,甘宁抱着电脑和太太婆留下的最后一匹香云纱,杀了上去。


周一的上午,咖啡店里聚集了很多假装上班的年轻人。


隋小姚心神不宁,总担心自己的失误断送了挚友的前程。


卜思凡却不以为然,说:“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你们公司有钱,难道别的公司就不能投?”


“话是这么说没错……”


“她这么往前冲其实也不全然因为你,你不必自责。”


这么一说,隋小姚才从混乱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跟几天前那吊儿郎当的做派相比,甘宁确实有了些不一样。


她问卜思凡:“宁儿是不是在沙龙上受了什么刺激?”


卜思凡耸耸肩:“大概是。但具体是什么,她没说,我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从上午八点一直等到了十二点,终于见到甘宁从大楼里出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还没有落座,隋小姚就已经着急问:“怎么样?”


甘宁笑着说:“他们说,还要再研究一下。”


隋小姚一怔,脸色瞬间垮了。她于慌乱中定了定心神,报以一笑,不想让甘宁看出破绽。


甘宁其实心里有数,仍笑眯眯地接过卜思凡递来的茶歇,专心补充能量,没有当场拆穿。


隋小姚问她:“他们……有问你什么问题吗?”


甘宁一边吃着慕斯,一边说:“什么都没问。”


隋小姚:“什么都没问?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顺序临时调了,我稍微等了下。”


调了?


隋小姚的脸色更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一般都……”


“对了,小姚,”甘宁打断了她,笑嘻嘻说,“反正结束了,我刚才收到通知,证件办好了!”


“……”


“你今天不是不用上班嘛?陪我一起去把营业执照挂上呗。”


隋小姚知道她是有意岔开话题,不想再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穷打转……


从桂英农场买来的薯莨还静静躺在小铺的角落里。


甘宁将营业执照镶入相框里,搬来凳子,郑重地把它挂在墙上。


“从今天开始,这个铺子就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棚,它有名字了!”


甘宁从凳子上跳下,心满意足地看着上面的印刷字体——宁莨云裳服装设计有限公司。


卜思凡细细地盯着那营业执照看,忽然笑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终于可以晒莨了?”


“不不,还差点东西。”


甘宁正说着,手机接二连三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


甘宁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电话。不多时,一辆小货车和一辆小轿车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铁棚面前。


袁辛琪从小轿车里出来,走到甘宁面前,将送货单递到她手里,说:“来,你点一下。”


“谢谢你,还亲自跑一趟,”甘宁看着那小半车厢的货,有些不解,“之前不是说三百一米吗?怎么价格突然就降了这么多,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袁辛琪呵呵一笑:“我见你投缘,友情价,求一个长期合作,以后一起发财。”


甘宁狐疑,心想,这袁辛琪向来思维跳脱,想一出是一出,又是个不掩饰的性情中人,这种跳水大放漏似乎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没再多问。


袁辛琪指挥着司机和搬运帮她将货物卸下,叠放整齐,又凑到她耳边,说:“你想要的新面料,我已经在研究了,进展随时向你汇报。”


甘宁听她这么一说,以为是来拿定金的,问她:“需要多少?我先打款给你。”


袁辛琪知道她爽快,却没想成果还没成型就胡乱收她钱财,万一失败了呢?


她连忙摇头,说:“不必着急。”


“你厂子还能周转得过来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


袁辛琪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细节,一拍脑门,说:“都忘了告诉你了,我最近接了个大单,又活过来了哈哈哈。”


甘宁哇哦一声:“你果真是有能力之人,厉害厉害!”


“托赖托赖!”


当真是托赖,至于托得是谁的赖,袁辛琪是万万不敢说的。


袁辛琪这边刚走,另一边又来了一台货运车,般下来一台二手机械榨汁机,和在桂英农场见到的一模一样。


卜思凡认得,围着那台机子就开始团团转。


她用她的隔空取物超能力,给机子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装好,通电,不多时便顺利地运转起来。


“哇哦!”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薯莨丢进去,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极其罕见地,她在等甘宁的指示。


甘宁今天本没有多少工作计划,只想着东西到齐了,再想接下来的工作。


不料卜思凡在双眼发亮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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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懂其中的眼神,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老祖宗这是在等她。


这不是倒反天罡?


不对,现在在这里,她是老板,卜思凡等她似乎是应该的。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工作氛围。


“宁莨云裳”应该是自由的,是所有人都可以发挥其长处的地方。


她不看短处,只看长处。


她对卜思凡说:“祖宗,你比我在行,在晒莨这个阶段,由你做主导。”


卜思凡双眼一亮:“真的?”


“嗯,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甘宁忽然拉起隋小姚的手,轻声说:“接下来,我大概率还要去见其他投资人,我希望可以准备得更充分。现在,布料也有了。因为我要的款式比较多,也不局限在桑蚕丝,每一款的数量其实没多少,做不了大货,但要把我的设计变成实物,绰绰有余。”


卜思凡:“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成品去?”


甘宁:“没错。香云纱是有魅力的,我不想只讲故事。一个月内,能染整出来吗?”


“只要有二十八个晴天,那就来得及,”甘宁抬起下巴,轻嗅空气中蔓延着的河泥的味道,说,“事实上,我们也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过了这个月,变数会增多。”


隋小姚:“变数?”


甘宁心领神会:“你是说雨水天气?”


卜思凡:“没错。再过几天就是清明。南州的清明节前后几乎都是大晴天,有利于我们。可再过一个月,端午前后,便是每年的龙舟水,会有几乎长达一个月的丰沛雨水,并且阴晴难测。


“而过了端午之后,一旦入伏,天晴时容易阳光太猛,造成布料纤维断裂,前功尽弃。要是再遇上台风天,这事可就麻烦了。


“若是时间再往后,太阳进一步南移,日照时间缩短,太阳入射角变小,热量降低,一旦过了初秋,我们就只能等明年。你耗得起吗?”


甘宁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的存款。


尽管有外太公基金的零花钱,加上自己的积蓄,能在没有其他资金注入的情况下熬过一段时间,但这并不足以支撑一家公司运转太久。


虽说隋小姚愿意支持她,可因为纪妃茵的事,她自己的职业生涯恐怕也岌岌可危。


隋小姚是她最后的防线,不能轻易冒险。


剩下的路只有一条,一个月之内必须要出产品,两个月之内必须拿到投资。


隋小姚知道她们急,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只有三个人,就算加上鹏鹏,也就四个,真要纯手工地染这么多布吗?”


卜思凡脑子转得快,嘴巴也快:“你们不是还有一群狐朋狗友吗?”


什、什么狐朋狗友?


家长总是喜欢这样称呼自己孩子的朋友的吗?


虽然不好听,但卜思凡的话还是点醒了甘宁:“对哦,晴山那小子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


“他乐意吗?”隋小姚不确定,“他连他爸卖水果都觉得苦。”


甘宁:“他可以来挖泥啊!”


“什、什么?挖泥?!”


小院里,沈晴山不可置信地看着甘宁。


“挖哪里的泥?怎么挖泥?挖泥做什么?你要敷面膜,你自己上网买啊!商场的专柜还等着你惠顾。”


甘宁:“谁说挖泥只能用来敷面膜?”


“不然你图啥?”


沈晴山整个人都是懵的。


甘宁这才想起,虽然沈晴山知道自己要创业,却一直不知道自己具体要怎么创业。


随着甘宁跟他细细讲解,沈晴山才想起之前曾在这里听说过的“过河泥”这个说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甘宁:“你之前不是做机械的吗?虽然我觉得这两者应该挺大区别的,但我记得你在造船厂干过一阵子。”


"呃……这两件事情吧,说实话,确实不太搭嘎。但是呢……"


沈晴山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三位女生,有些犹豫,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但是呢……这段时间投简历,我也渐渐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隋小姚催促道,“你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的。”


“就是……”沈晴山说,“也许转行也不是件坏事。”


甘宁是万万没想到,沈晴山原本还发誓要在一条赛道上死磕,决不能让老爸给出去的学费打水漂,誓要走出一条和上一辈不一样的路。


而事实上,他老爸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起早贪黑地工作,不就是想让孩子以后可以过得舒服一点,体面一点吗?


挖泥和晒莨都是辛苦活,突然转行,岂不前功尽弃?


甘宁顿觉自己有罪,忙说:“其实你也不必一上来就转行,就先当是过来体验体验……”


可沈晴山不听。


他已经拿起了电话:“喂,老陈,借你条船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