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流言

楚裕言进了殿,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点点头,“免礼,坐吧。”


楚裕言在旁边坐下,皇帝道:“从小到大,这么多儿子里,朕对你是最上心的。你是太子,朕知道,你吃的苦也是最多的。这么多年,你也没怎么让朕操心过。如今你也到婚配的年纪了。你看看,定远侯府家那位小姐如何?说起来,你们的事朕也听过一些,朕想听听你的态度。”


“与侯府联姻,关乎国家安定,朝堂百姓。是良策。”


皇帝浑浊的眸光动了动,点点头。楚裕言到底是梁鉴安带出来的,想法相仿,意见相同。


“那你呢,朕问你的意思。你自己怎么想的?”


楚裕言道:“‘以天下为己任,则必思天下之利,而忘己之私’。”


“这是你的想法?”


“是。”


皇帝点点头,“那你看,定远侯这个女儿如何?”


他看着楚裕言,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


“儿臣的看法,并不重要。”


千镜滢是怎么样的,不该由他来评判。她是一缕风,来去自由,本无需被套进礼仪枷锁和那些条条框框里。


皇帝见楚裕言神色淡淡,似并不关心,方才作罢。他原先听说伴读那几年千镜滢和楚裕言往来倒是不少,隐隐感觉自己这个儿子对她似有不同。如今看来,确实是多虑了。


自古红颜祸水,若是楚裕言对千镜滢真的有什么想法,他对这桩婚事怕是还要再好好想想。


如今看来,这桩婚事各方面倒极为合适。


是了,他这个儿子本就没得挑,克己守礼,识时达务,又怎会有什么私情?


“朕了解了,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


楚裕言出了大殿,正迎一缕清风拂面而过,衣袂微动。


风卷向湖面,穿过窗牖,扬起额前一缕发丝。下一刻,一双手伸出,将牖片合上。


朝颜神色担忧,“小姐,您担心着凉。”


千镜滢收回视线,看着碗里的饭,突然没了胃口。


“我记得上一次来汇香楼,还是和清哥哥一起。”


“小姐...”朝颜正要出声劝慰,被一阵笑声打断。


“瞧着不可一世的,元宵宴出尽了风头,哪想遇到这样的事?”


“偏偏和平清王府搅在一起,她这名声算是臭了,以后再要嫁出去,可就难咯。”


这声音听着柔柔弱弱的,可说话人的心思却恶毒的很。


朝颜面色一变,饶是在这么迟钝,听完这三言两语,也能意识道这帮人说得是自家小姐了。她含怒看去,便见隔壁位置上坐着的,赫然是冯宣月,杨袖宁等人。


“太过分了,奴婢教训她们去!”


千镜滢回过神,微微纳罕,“你何时学会教训人了?”


朝颜向来是个软软弱弱的性子,以往有什么事,多半是劝着。今日兴许是见千镜滢状态不对,亦一改常态,多了几分脾性。


朝颜脸气得通红,“小姐,您不生气吗?”


千镜滢朝朝颜一笑,已站起身。


“小姐?”


她见千镜滢移步朝前走去,连忙跟上。


女郎们围坐一桌正叽叽喳喳个没完的,结果一抬头,只见一少女朝这边走来。杏裙长辫,除了千镜滢还能是谁?


周围一圈霎时如被扼住了咽喉的公鸡一般,低着头不敢再叫。


冯宣月冷笑一声,“我若是妹妹,这会应该已经在房里躲着,不敢出来了。”


朝颜眼里生怒,张口就要回敬过去,被千镜滢拦住,她顿住脚步,微微一笑,“像你落水那次一样么?说起来,那日好像也是个阴天?”


第一次落水,是在画舫上。那次过后冯宣月本就对水有了阴影。结果第二次在楚裕言面前,她又落了一次水。


她可以接受千镜滢设局害她,却唯独无法接受楚裕言对她动手。不只是因为男女之情,亦是因为对权势得罪后的恐慌。


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耻辱的,冰冷的回忆,一阵一阵,如苦水般涌了上来,将她面色浸得苍白。


她抬了抬下巴,目色狠毒,“平清王府杀良冒功,你定远侯府与平清王相交多年,焉知对此事是否真的毫不知情呢?我听说,抄家前一日,你还和林冠清见过面呢。”


在场的本就不乏一些阿谀奉承之人,家里比不上冯府势力强大,亦不如千府手握重兵。哪想到冯宣月会这样说,原本低着的头更低了些,俱是白着脸不敢说话。


千镜滢目光寒了一瞬,轻轻一笑,“怎么,我看你信誓旦旦的样子,倒像是知道什么?”


冯宣月咬死了下唇,恨恨看她。


冬临眼见自家小姐吃瘪,又不敢劝阻,只能小声回护,“你们自己做得事,还要我们说出来不成?”


杨袖宁这会也回过神来,忙道:“就是,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


千镜滢扫了眼二人,未理会,只看着冯宣月,“冯宣月,在这里说有什么意思呢?你要是真能拿出什么证据来,不如告知陛下此事?就算你见不到圣上的面,皇后娘娘不是你的姑母么,不如你去求皇后娘娘给你带个话?”


“亦或者,尚书大人不就在朝中任职么?有什么让尚书直接禀奏便是。可若是拿不出证据,我记得,诽谤大臣是杀头罪。”


冯宣月面色青白交错,掌心掐出血印来。且不说先前那些话本就是刺激千镜滢的,她并无证据,就算有证据,她们心知肚明,要想见到皇后的面,也不似见到自家姑母那般容易。到底是表亲,又是皇亲,哪那么好攀呢?


冯宣月不说话,在场一时也无一人敢发声。有的简直恨不得把头钻到地缝里去,毕竟她们心知肚明,这件事本就是她们理亏在先。但也不乏有正襟危坐着的。更有甚者心里已开始,死寂之时,头顶那道视线还是不冷不热扫了过来。


千镜滢看了这些人一眼,“我知道你们难处,有些话背后说说也就罢了,毕竟场面话么,奉承两句,不是真心的,我也不会当真。但谁要真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当面和我说,我千镜滢随时奉陪。”


她话落不等众人反应如何,已提步离开。


她心情不好,这些人又刚好撞上来,她又怎会轻飘飘揭过?


众人见冯宣月面色铁青,一时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去触霉头。千镜滢讲的每一句话都在众人意料之外,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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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会被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冯宣月盯着千镜滢的背影,声音有些尖锐,“我倒要看看,妹妹还能嚣张到几时。”


千镜滢浑然未听到般,走下楼去。


冯宣月掐断了指甲,恨恨得看了这些人。杨袖宁受了这眼神,强忍着要去哄她,却被冯宣月甩开,饶是气到发抖,她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冷,“诸位素日私下里倒是姐姐长妹妹短的,也没少拿我的好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又都哑巴了呢?”


“冯姐姐莫要听人三言两语挑拨,姐妹们心还是向着你的。”


“是啊,我方才还瞪她了呢。只是我平时嘴笨,不擅长与人当面争执,担心说错了话牵连到冯妹妹。”


冯宣月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里冷的厉害,一拂袖子,已寒着面色离开。


千镜滢出了汇香楼,清风拂面,空气都清新了大半。


朝颜面色忿忿,“这帮碎嘴婆子,小姐您刚刚没看到,那冯宣月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以前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


千镜滢踢着脚下的石子,面色不怿,“也不知清哥哥如今怎样了。”她抬起目光,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我想去牢里看看他。”


“小姐若是放心不下,不若派人去打点一二。”


千镜滢垂下眸光,点点头。这些她先前不是没让人做过,只是那些人收了钱,未必肯真的办事,不如亲自见一面来得放心。


“朝颜,我想去牢里看看他。也想...”


也想问问他为何如此。


“小姐。”朝颜知道自家小姐忧心,“如今世子殿下已被交由刑部大牢,若要见面,怕是比登天还难。再等等吧。奴婢听说平清王已包揽此事,世子应性命无虞。”


千镜滢垂下眸光,点点头。她一路心不在焉,不知不觉便到了府门前。她被朝颜唤了一声方回过神,走进门,隐隐察觉到府中气氛有些不对。


果然,刚到前院,管家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把她拦住。他压低了声音,神色着急,“小姐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别回来了,赶紧随小的避避风头。”


千镜滢心跳了跳,“怎么了?”


“一大早宫里下旨,说什么要指您做太子妃,小的没听太清。眼下宫里那帮人正在前厅坐着呢。”


“你说什么?”千镜滢一路上本就心神不宁,这会听到那三个字,觉得荒谬,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吴管家,你再说一遍。”


朝颜跟在千镜滢身侧,面色亦是一变。


“哎呦,小姐,别一遍两遍的了。”千镜滢是吴兴看着长大的,如今火烧眉毛了,他跟着着急,“您快跟小的走吧。”


千镜滢怔出神,跟着吴兴走出两步,终于如梦初醒,“阿父让你来的吗?”


“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千万不能露面。”


“我走了,圣旨不还是照样下么?再者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老爷的意思是,让小姐先避避,只要能拖个一时片刻,总能想到对策。”


千镜滢看着吴兴,良久,摇了摇头。朝颜看到这一幕,心都提起来了。她想到什么,面色发白,抖着手要去拉千镜滢,却拉了个空,千镜滢已朝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