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谢礼

千镜滢看了一眼那乞丐,确定对方是对自己说的。


入局者,水中人。


生局者,命中人。


她垂眸思索一阵,倒真品出点意思来。


千镜滢觉得这人有趣,本来有些将信将疑,如今起了玩笑的心思:“既然入局者是生局者,那入局者,水中人,不也还命中人么?”


乞丐步伐一顿,哈哈笑道:“水中,可是有两人。”


千镜滢一怔,目光半是惊半是骇。她还要再问,那乞丐已飘飘然远去。


朝颜未反应过来,见千镜滢神色有异,连忙询问:“小姐,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千镜滢回过神,摇摇头,想说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


“阿滢。”


千镜滢寻声看去,便见林冠清不知何时已朝她走来。


她把思绪压下,“大老远便见着一人身形像清哥哥,还没来得及走近。清哥哥怎么会在这?”


林冠清莞尔一笑,双颊生晕,找了个理由道:“是听说这里有庙会,便想来凑凑热闹,不想会在这里碰到阿滢。对了...”林冠清看了眼周围,问:“夫人没来吗?”


“阿娘?”千镜滢朝后面看了眼,伸手指道:“在那呢。”千镜滢回头的一瞬,关元英也注意到二人,朝这头一笑。


林冠清和千镜滢往回走,问:“晚间会有戏看,阿滢可想去?”


听到有戏要看,千镜滢也不管什么入局者生局者了,当即满口应下,“去!”


林冠清忍俊不禁,“那我同关伯母说一声。”


二人离关元英近了,林冠清拱手,“关伯母。”


关元英对林冠清在场并不意外,她打量一眼林冠清,笑道:“好小子,上回没细瞧,如今看来,倒是愈发玉树临风了。”


林冠清腼腆一笑,他看了眼千镜滢,道:“一会冠清想带阿滢去看戏,关伯母可否应允?”


关元英并不为难,看着二人,笑道:“去吧。”


眼下时辰未到,林冠清便带着千镜滢到街上去逛。大晟国风开放,此举不算出格。


二人逛了大半日。千镜滢路过果摊,见一名老妇人正拿着筐石榴在卖。她想起什么,问林冠清:“我上回送的那筐石榴,甜吗?”


林冠清连道:“甜,很甜。”


千镜滢笑道:“那便好。那棵石榴树年年结果,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爬树上去摘,你就在下面接着。不过后来入宫了,我也没想起给你送。”


“阿滢。”林冠清心念微动,“那花篮上的凌霄花,是你缠上去的吗?”


千镜滢反应过来,看向林冠清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期待,“好看吗?”


林冠清心跳得快了些,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点点头,“好看。”


千镜滢眉眼一弯,还要说什么,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她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车道人来人往,人流间停着辆马车,样式古朴,但细看便知用的应当是上等木料,不失雍容华贵。


不过兴善寺本就是皇家寺庙。今日来庙会的不乏大户人家,倒不见多少异样。


“阿滢?”


千镜滢回过神,“怎么了?”


林冠清摇摇头,他又看了眼不远处那辆马车,最后还是收回视线。他笑容温柔,“你可知凌霄花的花语是什么?”


千镜滢思考了一阵,朝林冠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慈母之爱。”


“是。”林冠清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揉了揉千镜滢的头,“那阿滢下次可能送我些别的?”


千镜滢知道林冠清向来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何况她本就想送林冠清点什么,直接应下:“行啊,清哥哥想要什么?”


“那便,送我一支桂花吧。”


千镜滢倒没想到林冠清突然想要桂花,她下意识问:“为何?”


林冠清道:“桂花清香幽远,暗香萦袖,我喜欢。可以吗?”


朝颜平日里瞧着呆,遇到这种事,当即就反应过来,捂着袖偷偷笑着。反倒是千镜滢当局者迷,全然未反应过来,只是想这要求简单,正要应下,被一道人声打断。


清羽扫了眼林冠清,目光落在千镜滢身上,拱手道:“千小姐,我家殿下请您过去,有事与您商量。”


千镜滢微微讶异,“太子哥哥?”


林冠清面色笑容淡下去了些,甚至染上些许凉意。


但只一瞬,面上的情绪已被压了下去。他朝千镜滢温柔一笑,“我陪你一道去吧?”


千镜滢未来得及决断,清羽冷硬强势地将他打断,“我家殿下只邀了千姑娘一人。”


他语气不算尖刻,却透着些许冰冷僵硬,与平素和千镜滢讲话时的态度全然不同。


千镜滢垂眸思考了一阵,反应过来应当是和上次的事有关,是以不便让林冠清知道。


她收了笑意,带着歉意道:“清哥哥,实在抱歉,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我一会去找你?”


林冠清心头一刺,似针扎一般,但还是强笑道:“好。我等你。”


千镜滢点点头,和清羽去了。


一路上,千镜滢心里总七上八下的。若不是要紧的事,楚裕言断不会在这个关头突然叫她。她语气试探,“不知太子哥哥传我过去,是为了何事?”


清羽耐心道:“姑娘去了便知。”


千镜滢跟着清羽,沿着石子路走,两侧高榕树参天,遮蔽日光,压下暑气。愈走愈僻静,她回过神,发觉已到了寺庙后.庭。


太阳已有西落的趋势。


青石板路被一股蓊蔚洇润之气包裹着,透着些许凉意。穿过假山,远远只见凉亭中坐着一名男子,玉冠束发。


楚裕言今日未着明黄,穿了一件皦玉色的织锦长袍,袖口和衣襟处用银丝流云暗纹滚了道边。


茶水氤氲间,恰到好处地露出半截精瘦的手腕,眉眼冷清。他只坐在那,一举一动衬得整个人愈发风骨峻峭,又似天上仙,水中月。


千镜滢屏住了呼吸,视线不由得定在他身上,连何时走到楚裕言面前都未反应过来。


直到清羽沏了茶递到面前,杯底与石桌轻撞发出细微声响,千镜滢方如梦初醒。她连忙撤回思绪,“太子哥哥。”


楚裕言将她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先前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意敛去了些。


“坐吧。”


千镜滢试探道:“太子哥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裕言未说话,也未抬头。只专心倒茶。


他不说话时,便衬得整个人格外冷寂。


千镜滢心头一跳,“是上回千秋宴的事?”


楚裕言呷了口茶,意味不明,“冯览是冯家独子。”


千镜滢将这话来回思考了一阵,明白过来,“太子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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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冯家要对我出手?”


他抬眼看她:“嫁入平清王府,林冠清护不住你。”


千镜滢思绪未散,听到这一句,有些奇怪,“这与清哥哥无关。大不了兵来将挡,我未必就怕了。”


冯家也算皇亲国戚,这件事她也不指望楚裕言会插手。


楚裕言抬眼看她,面色微微缓和,却没有就此掀过的意思。


过了片刻,他道:“送人礼物,总该亲自送来。”


千镜滢愣了一下,想起这个礼指的是那筐石榴。她没料到他话题跳跃这般快,赶紧将思绪扯回,“本来是想给太子哥哥当谢礼,没想那么多。下次一定!”


他语调清冷,“既是谢礼,那想来没再给旁人。”


千镜滢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听楚裕言提起,莫名觉得心虚,干笑了两下,没说话。


下一秒楚裕言的视线忽然扫了过来,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不是么?”


千镜滢声音弱下去了些,“是该如此。只是那石榴年年结果,吃不完又怕熟透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便多送了几个人。”


楚裕言未说话,显然对这个回复并不满意。他在等千镜滢自己开口。


千镜滢目光微微闪烁,她话音一转,“只是念起儿时的事,发现家里石榴树结的果很甜,就想着给太子哥哥带一份。”


“那……太子哥哥想要什么?”


她上道极快。楚裕言问:“孤要,你就会应吗?”


千镜滢被这一句问得背都僵直了几分。楚裕言不似林冠清,若是真想要起什么来,怕是得刮筋取髓。毕竟寻常物件,想来也入不了他的眼。


她抿了抿唇,“殿下可以说说,或许我能办到呢?”


“你觉得,该拿什么做抵?”


千镜滢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要她说,轻了不行,可重了她未必能拿的出。总不能是要整个侯府吧?


“再过几个月便是除夕了,侯府会专门请人做烟花。府上烟花的样式是旁的地方没有的,届时我专门送一份给太子哥哥,可以吗?”


楚裕言已站起身,“不必到那个时候。”他扫了眼千镜滢。


千镜滢还未回过神,意识到今夜会有烟火戏。


她想起先前还约了林冠清,下意识脱口,“现在?”她张了张口,还想解释,触到楚裕言眼神,莫名觉得后颈一凉,话音堪堪转了回来:“现在好!”


千镜滢拉了拉帽纱,确定将脸遮了个严实,亦步亦趋跟着楚裕言出去。


朝颜见二人出来,想开口问,见楚裕言也在,连忙噤了声。正想跟上去,却被小厮引到旁处。她心知这是楚裕言的意思,又不放心,眼见千镜滢走远了,只得垂头丧气跟着那小厮离开。


千镜滢问:“今日庙会,太子哥哥怎么也在?”


楚裕言喜静,厌恶吵闹,如果不是有事要办,这样的场合要见到他的身影,几乎没可能。


果然,只听楚裕言淡淡道:“陪皇祖母礼佛。”


千镜滢面上笑容淡了几分,“太后娘娘也在么?”


楚裕言睇她一眼,“不在此处。”


千镜滢点点头。也是,人家来礼佛,眼下应该在庙里。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见到太后。


千镜滢思绪未散,被几声孩童的惊叹吸引过注意力。她定睛一看,便见是街边有人在卖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