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凉凉晚枫亭 作品
78. 路途多舛（下）
“接着！”
一件深灰色的棉布冬衣兜头甩来，阿乔一把抓住，有些惊喜。这件衣服没沾染一丝血迹，可以说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一件了。
她跑到方才躲藏的地方，快速换上外袍，解开发髻，拢了拢，绑成男子的模样。整理好腰间横刀，她掩唇咳了一声，听见回应才走出来。
妘墨正侧站着，拿旧衣衫拭刀，眉头微蹙，他厌恶血腥的气味。
躲了一个上午的太阳恰好出现在他身后，将他的轮廓勾勒出淡淡的金边。抛却了商人宽厚的袍子，一身劲装，反到衬的他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他迎着淡金色的日轮，举刀仔细查看了一圈，确认血迹都被擦拭干净后，才转身看到阿乔，像一只顶着麻袋的仓鼠。
这身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
他缓步上前，这次阿乔没有躲开，乖巧的等着他扁袖子。
白白嫩嫩的右手可算从长到大腿的衣袖中挣脱了出来，她迫不及待的递上左手，这活妘墨做的比她好。
“衣服宽大些倒也没有大碍，十二三岁的男孩窜个子快，一般家里人都会做大一点。”说话间，妘墨已经利落的扁好了左手的衣袖，“就是你这张脸，太招摇了。”
妘墨盯着阿乔思索了半天，突然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准确说是抠住，她手指全力展开，也没法将他手腕圈牢，所以她用了极大的力气，生怕他会跑了一样。
“你得带上我。”
阿乔新长出的指甲隔着衣袖嵌进了肉里。
“带带带，你先松开。”
妘墨甩了下胳膊，发现腕间力道更大了。
“不行！你跟泥鳅似的，万一自己跑了怎么办？现在人多了，不怕遇到猛兽了，万一遇到巡山的人，你解释不出来，把我丢下怎么办？”
堪比草台班子的盟友，没有共同敌人时，彼此就是最大的敌人。
“我的姑奶奶啊，咱们说话得讲良心，我是那种黑心肝的人嘛？”
阿乔不语，只是用眼神表达了控诉。
“得，既然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抓着吧。”
阿乔：.....
她本来可以沿水飘到下游，直接去找杨玥，要不是被灌酒掳了过来，她早到边镇了。说不定还能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补觉，然后好好吃上一顿，犒劳自己多日来的辛苦奔波。
可现在呢？从昨晚的被打被饿被掐脖子被当成姜黎出气，到今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被巡山的人发现身份，她越想越气。
可她既不能打也不能踹，妘墨的功夫她见识过，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她向来是欺软怕硬，哦不对是识时务，此刻也只能将满腹委屈化成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妘墨一扭头，就看见身后的女子眼泪汪汪的抿唇看他，“哎你，你别哭啊！”这话一出，就连全氏父子和薛望也看了过来。
目光灼灼，皆是无声的审视。
妘墨赶忙将阿乔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想抓，就抓，我也没说不让你抓着啊，你指甲都抠进肉里了，我都没喊疼，咋还哭上了呢？”
阿乔听完，更委屈了。眼泪不争气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像新掘出的泉眼，水量极其充足。
“人家姑娘也是爹生娘养的，就算是你花钱买了身契，也不能这么糟践！”
全熙闪身挡在了阿乔身前，虽是少年身量，却凭借道德制高点，气势上不输妘墨分毫。
妘墨半只胳膊还在阿乔手里，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我、我怎么糟践她了？”
“你让她哭了！”
薛望也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不清楚沈太守的千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妘墨的丫鬟，但他和阿乔“舅甥”情谊尚存，在吟水村时，也像一家人那样，坐在一起吃饭说笑，而且这孩子，学辨认草药也快，做事麻利，丝毫没有小姐架子，是以，内心的天平不自觉的一边倒，坚定的认为一定是妘墨的错，也出口劝道：“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并不娇惯，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有误会就好好聊一聊，莫辜负了小娘子的心意。”
阿乔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的掉，不过落的更有节律了，眼眶微红，泪珠挂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惹人怜惜。
至少，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除了被抓着胳臂的男子....
妘墨发誓，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怕过女人，尤其是眼前这尊大佛，他算是理解了何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阿乔带着哭腔，看似轻轻地晃了晃妘墨的手臂，轻声恳求道。
“姑娘放心！他要是敢丢下你，我全熙第一个不放过他！”
少年拍着胸脯，一脸正义。
妘墨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突然用空着那只手重重拍在阿乔肩上，以夸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小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的！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妘墨讲完这句话，颇为满意，他可算接上了这女人的戏。
听完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全熙这才从两人中间撤开。
妘墨和阿乔都不想被人知道目的地，只好说先同全氏父子往他们村子里走，薛望是进城替人看诊，路引文碟一应俱全，下山后可自行离去。
全氏父子在山里奔逃多日熟悉路况，在前开路，全二刻意让全熙打头，好离这有祸水潜质的女人远一点。
薛望走在中间，阿乔和妘墨殿后，那半只胳膊还是被阿乔死死的抓在手里。
“要是真遇到了巡山的人，他们看见我们带着这么俊俏的小娘子，会怎么做？”妘墨弯腰，俯身到阿乔耳边阴恻恻的说着。
温热的气息呼过她耳畔，配上凉风，冷热交替，放大了这句话带来的感官体验。
“会让你们把我交出去....”
“巡山六人一组，我受了伤，你说，全氏父子会不会帮忙？”
妘墨笑的不怀好意，可惜阿乔没有看到，不然高低要给他这贱嗖嗖的模样来上一脚。
“你发过誓！”
“啧啧啧，我没说自己，我说人家父子俩，愿不愿意冒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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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英雄救美。”
“小心。”感觉到手臂被往下拽，妘墨快速转身与阿乔面对面，用空着的手在她腰间扶了一下，她这才没有踩到坑里扭脚。
阿乔勉强站直，原地看了眼被全二挡住的少年，内心明白，不会。
“刚才是不是白哭了？嗯？”妘墨拉了一把阿乔，她这才从坑里走了上来。
“不白哭。”阿乔嗡着声，内心真的没了底。
她刚才想哭，就哭了。
她不是姜黎，会用情绪做武器。眼泪都在心底积了一捧，还要挑着眉趾高气昂；哪怕内心已然怒火中烧，还能扯着嘴角笑的春风和煦。
“我说你呀，”妘墨往前走了一步，感到手臂上强烈的下拽力，他以为这笨女人又要摔跤，刚准备拦腰回护，下一刻却失去重心的向后跌去。
妘墨落在了方才的小坑里。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阿乔站在高处，松了一直抓着的手臂，神情淡淡，“我要是活不了，一定会拉你垫背。”
妘墨盯着神色认真的她，突然笑出了声。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啊，我算是怕你了，”妘墨递上手，“拉我上去吧。”
妘墨上来后，笑眯眯的看着阿乔，不一会就哄着她从里衣衣摆处撕了一大块布下来。
他又将布料撕成首尾相接的小条，作纱布状，将阿乔从头到脸的缠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动间带着茫茫山野的灵气，像雪原上奔跑的小貂，灵巧敏捷，。
“好了，”妘墨在布条收尾处绑上一个死结，他后倾上半身打量起自己的作品来，不住的点头表示满意，“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脸上受了伤。谁还知道里面藏着一个俊俏娘子？”
阿乔摸了摸脸上的布条，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一安心，她头脑便活络了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话头是先由妘墨挑起，她才顺着想了下去，一下子没了主意，又急又委屈。
就像一只仓鼠，顺着别人挖好的迷宫，钻着钻着到了死角，用小爪扒拉半天，发现竟然是死路一条。
所以....
妘墨这厮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刚才都是故意的！
她怒道：“你耍我呢？！”
瞧着她突然智慧的眼神，妘墨早就跑出了老远，“你早点服个软不就好了？”
这句话倒是说的底气十足。
阿乔拔足追去，不明所以的全熙挠了挠脑袋，生怕二人跑错了方向，赶紧大喊：“右边！别跑错了，往右边跑！”
阿乔闻言径直抄向右道。
“你闭嘴！！！”
妘墨大叫。
二人你追我逃的跑了小半个山头，以妘墨抱拳求饶告终。
好巧不巧，他们跑过的路，干硬的土面上留着数道深浅不一的车辙印，一女子威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都什么时候了，不好好训练，还在这里戏耍！你们是哪个营的？”
这熟悉的声音，听的二人俱是一震。
一件深灰色的棉布冬衣兜头甩来，阿乔一把抓住，有些惊喜。这件衣服没沾染一丝血迹，可以说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一件了。
她跑到方才躲藏的地方，快速换上外袍，解开发髻，拢了拢，绑成男子的模样。整理好腰间横刀，她掩唇咳了一声，听见回应才走出来。
妘墨正侧站着，拿旧衣衫拭刀，眉头微蹙，他厌恶血腥的气味。
躲了一个上午的太阳恰好出现在他身后，将他的轮廓勾勒出淡淡的金边。抛却了商人宽厚的袍子，一身劲装，反到衬的他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他迎着淡金色的日轮，举刀仔细查看了一圈，确认血迹都被擦拭干净后，才转身看到阿乔，像一只顶着麻袋的仓鼠。
这身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
他缓步上前，这次阿乔没有躲开，乖巧的等着他扁袖子。
白白嫩嫩的右手可算从长到大腿的衣袖中挣脱了出来，她迫不及待的递上左手，这活妘墨做的比她好。
“衣服宽大些倒也没有大碍，十二三岁的男孩窜个子快，一般家里人都会做大一点。”说话间，妘墨已经利落的扁好了左手的衣袖，“就是你这张脸，太招摇了。”
妘墨盯着阿乔思索了半天，突然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准确说是抠住，她手指全力展开，也没法将他手腕圈牢，所以她用了极大的力气，生怕他会跑了一样。
“你得带上我。”
阿乔新长出的指甲隔着衣袖嵌进了肉里。
“带带带，你先松开。”
妘墨甩了下胳膊，发现腕间力道更大了。
“不行！你跟泥鳅似的，万一自己跑了怎么办？现在人多了，不怕遇到猛兽了，万一遇到巡山的人，你解释不出来，把我丢下怎么办？”
堪比草台班子的盟友，没有共同敌人时，彼此就是最大的敌人。
“我的姑奶奶啊，咱们说话得讲良心，我是那种黑心肝的人嘛？”
阿乔不语，只是用眼神表达了控诉。
“得，既然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抓着吧。”
阿乔：.....
她本来可以沿水飘到下游，直接去找杨玥，要不是被灌酒掳了过来，她早到边镇了。说不定还能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补觉，然后好好吃上一顿，犒劳自己多日来的辛苦奔波。
可现在呢？从昨晚的被打被饿被掐脖子被当成姜黎出气，到今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被巡山的人发现身份，她越想越气。
可她既不能打也不能踹，妘墨的功夫她见识过，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她向来是欺软怕硬，哦不对是识时务，此刻也只能将满腹委屈化成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妘墨一扭头，就看见身后的女子眼泪汪汪的抿唇看他，“哎你，你别哭啊！”这话一出，就连全氏父子和薛望也看了过来。
目光灼灼，皆是无声的审视。
妘墨赶忙将阿乔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想抓，就抓，我也没说不让你抓着啊，你指甲都抠进肉里了，我都没喊疼，咋还哭上了呢？”
阿乔听完，更委屈了。眼泪不争气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像新掘出的泉眼，水量极其充足。
“人家姑娘也是爹生娘养的，就算是你花钱买了身契，也不能这么糟践！”
全熙闪身挡在了阿乔身前，虽是少年身量，却凭借道德制高点，气势上不输妘墨分毫。
妘墨半只胳膊还在阿乔手里，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我、我怎么糟践她了？”
“你让她哭了！”
薛望也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不清楚沈太守的千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妘墨的丫鬟，但他和阿乔“舅甥”情谊尚存，在吟水村时，也像一家人那样，坐在一起吃饭说笑，而且这孩子，学辨认草药也快，做事麻利，丝毫没有小姐架子，是以，内心的天平不自觉的一边倒，坚定的认为一定是妘墨的错，也出口劝道：“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并不娇惯，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有误会就好好聊一聊，莫辜负了小娘子的心意。”
阿乔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的掉，不过落的更有节律了，眼眶微红，泪珠挂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惹人怜惜。
至少，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除了被抓着胳臂的男子....
妘墨发誓，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怕过女人，尤其是眼前这尊大佛，他算是理解了何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阿乔带着哭腔，看似轻轻地晃了晃妘墨的手臂，轻声恳求道。
“姑娘放心！他要是敢丢下你，我全熙第一个不放过他！”
少年拍着胸脯，一脸正义。
妘墨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突然用空着那只手重重拍在阿乔肩上，以夸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小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的！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妘墨讲完这句话，颇为满意，他可算接上了这女人的戏。
听完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全熙这才从两人中间撤开。
妘墨和阿乔都不想被人知道目的地，只好说先同全氏父子往他们村子里走，薛望是进城替人看诊，路引文碟一应俱全，下山后可自行离去。
全氏父子在山里奔逃多日熟悉路况，在前开路，全二刻意让全熙打头，好离这有祸水潜质的女人远一点。
薛望走在中间，阿乔和妘墨殿后，那半只胳膊还是被阿乔死死的抓在手里。
“要是真遇到了巡山的人，他们看见我们带着这么俊俏的小娘子，会怎么做？”妘墨弯腰，俯身到阿乔耳边阴恻恻的说着。
温热的气息呼过她耳畔，配上凉风，冷热交替，放大了这句话带来的感官体验。
“会让你们把我交出去....”
“巡山六人一组，我受了伤，你说，全氏父子会不会帮忙？”
妘墨笑的不怀好意，可惜阿乔没有看到，不然高低要给他这贱嗖嗖的模样来上一脚。
“你发过誓！”
“啧啧啧，我没说自己，我说人家父子俩，愿不愿意冒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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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乔勉强站直，原地看了眼被全二挡住的少年，内心明白，不会。
“刚才是不是白哭了？嗯？”妘墨拉了一把阿乔，她这才从坑里走了上来。
“不白哭。”阿乔嗡着声，内心真的没了底。
她刚才想哭，就哭了。
她不是姜黎，会用情绪做武器。眼泪都在心底积了一捧，还要挑着眉趾高气昂；哪怕内心已然怒火中烧，还能扯着嘴角笑的春风和煦。
“我说你呀，”妘墨往前走了一步，感到手臂上强烈的下拽力，他以为这笨女人又要摔跤，刚准备拦腰回护，下一刻却失去重心的向后跌去。
妘墨落在了方才的小坑里。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阿乔站在高处，松了一直抓着的手臂，神情淡淡，“我要是活不了，一定会拉你垫背。”
妘墨盯着神色认真的她，突然笑出了声。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啊，我算是怕你了，”妘墨递上手，“拉我上去吧。”
妘墨上来后，笑眯眯的看着阿乔，不一会就哄着她从里衣衣摆处撕了一大块布下来。
他又将布料撕成首尾相接的小条，作纱布状，将阿乔从头到脸的缠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动间带着茫茫山野的灵气，像雪原上奔跑的小貂，灵巧敏捷，。
“好了，”妘墨在布条收尾处绑上一个死结，他后倾上半身打量起自己的作品来，不住的点头表示满意，“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脸上受了伤。谁还知道里面藏着一个俊俏娘子？”
阿乔摸了摸脸上的布条，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一安心，她头脑便活络了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话头是先由妘墨挑起，她才顺着想了下去，一下子没了主意，又急又委屈。
就像一只仓鼠，顺着别人挖好的迷宫，钻着钻着到了死角，用小爪扒拉半天，发现竟然是死路一条。
所以....
妘墨这厮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刚才都是故意的！
她怒道：“你耍我呢？！”
瞧着她突然智慧的眼神，妘墨早就跑出了老远，“你早点服个软不就好了？”
这句话倒是说的底气十足。
阿乔拔足追去，不明所以的全熙挠了挠脑袋，生怕二人跑错了方向，赶紧大喊：“右边！别跑错了，往右边跑！”
阿乔闻言径直抄向右道。
“你闭嘴！！！”
妘墨大叫。
二人你追我逃的跑了小半个山头，以妘墨抱拳求饶告终。
好巧不巧，他们跑过的路，干硬的土面上留着数道深浅不一的车辙印，一女子威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都什么时候了，不好好训练，还在这里戏耍！你们是哪个营的？”
这熟悉的声音，听的二人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