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不白 作品

30. 出游三

十分钟后。


三个人围着桌边重新坐下。


闻悦望着外面其乐融融的场面,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还憋着股火,“那位是……谢一舟?”


韩鑫看了闻悦一眼。


他刚才只介绍了“那是符遥的同桌”,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闻悦却知道。


只能说明符遥早跟她聊起过那个人。


“嗯。”


符遥应了一声,攥着手机,担忧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谢一舟。


片刻之前,就在韩鑫已经要抡起板凳防身的时候。


谢一舟推开店门,单枪匹马走了出去。


他凑近那堆不良青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瘦高个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甚至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符遥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谢一舟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从始至终都十分从容。


场面一下子变得异常和谐。


置身一群五颜六色的鸡窝头之中,谢一舟微低着头,时不时应一声。


黑发朗眉,愈加显得鹤立鸡群。


最后那瘦高个给谢一舟递了根烟,立刻有小弟热切地掏出打火机,用手掌遮着风给他点火。


谢一舟顿了顿,没拒绝。


于是一群人站在店门口,吞云吐雾。


“……”


闻悦收回视线,拍了拍符遥的手,示意她别担心,“别看了,谢一舟应该跟他们认识。”


韩鑫拧着眉,“符遥,你这个同桌……也是在道上混的?”


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像是在讨论什么上个世纪的□□电影。


“别乱说。”符遥听出韩鑫语气里的敌意,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十分护犊子道:“他跟我混的。”


韩鑫:“……”


过了没多久,风铃声响。


外头那帮小混混早不知道散哪去了,无声无息,跟风一样迅速。


谢一舟推开店门,嘴里还叼着烟,看上去十分漫不经心。


他走回料理台后边,从架上拿了两个木质托盘,把准备好的咖啡和烤包都放上去,简单摆盘后,一起端过来。


符遥一直盯着谢一舟,看着烟头橙星的光一亮一灭。


莫名碍眼。


谢一舟俯身放托盘的瞬间,她想也没想,直接伸出手,从他嘴里取下那根烟。


“……”


众人皆愕然。


谢一舟毫无防备地抬起头,薄唇微张。


那双眼冷淡深邃,却因为她的动作,第一次染上了些许不一样的颜色,承载的情绪复杂难辨。


这一刻,场面仿佛被定格。


符遥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盯着指尖还在燃烧的半截烟。


烟灰散落。


那烟刚被她从某人嘴里取出,尾端还微微洇湿。她只扫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一般,不敢再细看。


沉默之中,符遥胡乱把烟头摁灭在桌上,“你不要抽了。”


“嗯?”谢一舟直起身子,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双臂抱在胸前,眼里划过的不知是兴味还是荒唐。


“因为……”符遥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被谢一舟眼风一扫,心下一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很丑。”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


“嗯。”


忽然,谢一舟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他依然盯着符遥,周身气压却明显降低了两分。


唇角弧度又下降了三分。


“……”坐在一边的闻悦实在看不下去了,插嘴道:“帅哥,你叫谢一舟对吧?我们都是遥遥的朋友。感谢你刚才仗义出手啊,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坐下来聊会儿天?”


“谢谢,还是不了吧。”


谢一舟沉默一会,慢条斯理地开口,“有人说我长得丑。”


符遥:“……”


“留在这里,”谢一舟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地补刀:“怕有碍观瞻。”


“……”


油然而生的愧疚,像潮水一般把符遥淹没。


刚刚谢一舟才挺身而出,拯救她们于水火,结果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转头就说他丑。


符遥怀揣着满心的愧疚,冷不丁伸出一只手,拽住谢一舟衣服下摆。


略微一用力,就把他扯了下来,坐到她身边的凳子上。


谢一舟无声地和她对视片刻。


“我可没说你长得丑。”


符遥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从托盘里拿出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到谢一舟面前,小小声道:“我只说你抽烟的样子丑。你平常……嗯,还是,还能看。”


闻悦不忍再看地捂住眼睛。


“……”谢一舟深呼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一下,像是被她气笑了,“行,多谢老板夸赞。”


沉默中,他把那杯牛奶又推了回去,没有再站起身。


就这么顺势坐下了,按着她的意愿。


不知道该说什么,符遥只能低下头,慢吞吞喝了一口牛奶。


心却像泡在柠檬蜂蜜水里,又酸又甜。


座上无人说话,韩鑫更是一脸便秘的神色。


闻悦只能继续充当气氛组,“帅哥,刚才外面那群小混混……你都认识啊?”


“嗯。”谢一舟点了下头,毫不遮掩:“脸上有疤那个,是我小学同学。”


“……”闻悦想起刚才跟她对骂的瘦高个,脸上神色顿时古怪起来,“是吗?你们看上去不像一类人。”


谢一舟笑了笑,没接话。


符遥偷看他一眼,思绪乱飞,不期然想起馄饨店阿婶说的那句,“他们一堆男生泡网吧,夜不归宿,差点没把家长急死”。


所以谢一舟以前……就是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吗?


“那些混混等于是社会渣滓。”韩鑫捧着那杯冰美式,没喝,这会儿忽然开口,“见到个女生就走不动道,满嘴生殖器,以后就是蹲牢里改造的命。”


闻悦扭捏了一下:“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毕竟是人家小学同学,当面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


“……”


谢一舟第一次正经把视线放到韩鑫身上。


对峙片刻,他忽然扯了扯嘴角,身子往椅背一靠,“这位社会精英,你说的没错。”


听出他话里的反讽意味,韩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符遥把杯子放到桌面,轻咳两声,用眼神警告韩鑫不要乱说话。


“难道不是吗?”韩鑫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硬着头皮哼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旦像他们那样开始混,以后不管怎么洗都洗不白。”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突然,符遥冷静开口:“我觉得可以。”


“……”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符遥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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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按下大拇指,“有个词叫做‘金盆洗手’。”


韩鑫:“……”


“还有个词,叫‘脱胎换骨’。”符遥把食指也按下去,一脸认真,“以防你们没看过,有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男主本来是个杀人如麻的职业杀手,后来为了拯救女主而死。”


少顷,两声低笑响起,谢一舟以手握拳抵在唇前。


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他扭过头,笑得肩膀颤抖,喉咙里溢出细碎的笑声,嘴角用力上扬。


本就生得清俊的少年,笑得那样张扬肆意,简直要把窗外的日光也比下去。


“我觉得,”谢一舟用力咳了两声,想把空气中的笑声掩过去,“我们遥遥说的很对。”


“……”


这是谢一舟第一次叫她小名。


如此亲昵。


符遥呼吸一滞,心跳一下子漏了半拍。


谢一舟手指轻搭在眼脸下,挑眉看向她,眼里还有未完全散去的点点笑意。


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昵称,似乎只是为了更彻底地气死韩鑫。


符遥努力想要忽略他,伸出手,故作冷静地把自己那碟咖啡烤包拖过来,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哦,你怎么知道?”韩鑫略显敌意地盯着谢一舟,“那么快就能摆平那帮人,难道兄弟你也是这么混过来的?”


谢一舟瞥他一眼,十分散漫地笑了笑,“如果你要说以前的话……对,当年我就是他们老大。”


“吱”地一声。


符遥切面包的刀叉一滑,在碟子上发出尖锐声响。


差点划伤手。


“……”


下一秒,谢一舟把她的碟子挪到自己面前,又无比自然地接过刀叉。


他垂下眼,耐心地把烤包切成刚好入口的小块,似是熟稔,又只像个服务态度良好的店员。


“至于现在?现在我哪里敢当他们老大。”谢一舟轻嘲一声,“他们这帮人年纪都小,打架斗殴惯了,严重的话也就是进管制所待几天。跟你们这种好学霸不一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从此你一个肾就没了。”


韩鑫沉默着,没吭声。


“如果刚刚我不出来制止,你是真打算干上去?”谢一舟把切好的烤包推回去,声音渐冷,“他们一条命,你也一条命……兄弟,你能豁出去跟他们玩么?”


听他这么一说,闻悦也觉得后怕,“你们这里原来这么乱啊?”


“嗯,所以别来这片老城区转。”谢一舟起身,把终于清空的托盘端起来,漫不经心道:“要玩,到市中心去,那块比较安全。”


“但是,市中心那边只有商业美食街。”符遥把嘴里的烤包咽下去,一脸无辜地开口,“特色和美食街是反义词。”


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谢一舟跟她对视一眼,隐隐又忍不住笑,“行吧,你们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安排。”


“炸鸡!”闻悦第一个跳出来说。


韩鑫别过脸去,“我都行。”


“你呢?”谢一舟转向符遥,下巴微抬,“你想吃什么?”


符遥顿了顿,心说其实上次他带她去的那家馄饨店就挺好的,但是当着几个人的面,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什么都行?”她有点犹豫。


“嗯。”谢一舟点了点头,看着轻描淡写的,唇角的弧度却柔和,“菜单上没有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