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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启程


黎明将启, 天边浮现出了一点鱼肚白。


蔚起在文件的末端,工工整整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还穿着的依旧是之前的穿的那件衬衫,只是松开了两颗, 坐姿依然端庄稳重, 面前摆着很多中央星系公务部门专门撰写文件的纸张。


而另一边已经整整齐齐的堆叠了很多写好的纸页, 新拆封的墨水包装还好好的放在了一旁, 墨水已经用了一小半了。


他小时候习字临的最多的是楷书颜体,被蔚深评价写的还是点样子, 但在边境的二十年摸爬滚打中, 字体无可避免的沾染了几分兵者的杀伐气, 即便出于习惯,蔚起一向克制得很好,却多多少少会从笔画转折里透出点来。


这次, 蔚起写得很认真,却没有斟酌犹豫。


这是最后一份需要署名的文件了。


终于落完了最后一笔, 蔚起松下了一瞬, 沉吟片刻, 打开了终端,拨下了一个通讯频道。


本以为只会是Ai的转接录音服务, 但在终端响起第一声时,就被迅速的接通了, 安知宜的声音立刻响起:“喂?小起。”


“哥。”蔚起怔忡了一息,“还没睡?”


“没有,起的早而已, 齐家有些事情需要提前收尾。”安知宜并不觉得疲倦,甚至还有种高强度工作的亢奋,“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我记得你们边境实践课应该是八点才出发。”


蔚起揉了揉眉心:“嗯,明……今天就要走了,我在中央星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预防万一,所以要提前准备好一些事。”


“小起,哥哥和你父亲都在中央星系,我们在一天会回为你支撑好后背一天。”安知宜眉宇蹙起,小起不是会杞人忧天的人。


安知宜正色:“是……你有什么必须要交代的吗?”


“我手写了一些申请和文件,还有一些委托书,按照规定,这些资料需要提交电子文件和手写文件各一份存档备份,时间繁忙,我没有时间亲自申请。”


蔚起合上钢笔,思绪一顿。


在当下这个星网飞速发展的时代,用星联政务内部,纸质文件留档的东西,从来都是非比寻常的的分量。


同时,他本身也并不放心中间有任何其他的中转。


“我已经将电子档上传申请了,还有一部分也存档在军部……的秘密系统中,哥,我希望你帮我把原件转交于星联中枢。”


安知宜突然沉默了,彼方传来了快步疾走的风声,他似乎跨过了很多障碍,碰的一声阖上了门,然后一切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系统操作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蔚起——”安知宜咬牙切齿的摩擦着这两个本该被他格外珍重的名字。


蔚起眉宇宁定:“哥。”


“你是不是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安知宜深深呼吸了好几下,都没有从这种冲突和混乱中回过神来,“我就不知道了!简家那只小狐狸精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除了一张脸能看,到底有什么好的?”


安知宜还想再发泄几句:“你——”


“哥。”蔚起打断了他,“他很好。”


砰!!!


剧烈的闷声砸来,似乎是沉闷的金属撞击地面然后摩擦滚动的声音;安知宜应该是把自己常用的水杯给砸了,蔚起如是想。


安知宜眼眸深邃:“蔚起,你考虑过小秋阿姨的感受吗。”


蔚起:“妈妈会很喜欢简秀的。”


安知宜:“……”


蔚起:“哥,如果这个人是你,我同样也会这么做的。”


安知宜:“……蔚起,不要以为你可以做全世界的救世主。不要以为谁都可以被你所解救,众生苦果,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度得过去的。”


他懵然想起来了曾经来到蔚家的第一夜,小秋阿姨人很好,为他单独准备了房间,房间里有和蔚起一样的书桌和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的驾着蔚深交代他需要看的书。


还有一杯和蔚起一样的牛奶。


他没有动牛奶,在房间里辗转难眠,反复焦躁时,门口有了轻微的敲门声,敲三下,然后停顿,带着刚从第九星轨来时安知宜不可理解的礼貌。


门后是蔚起,那个时候的他很小,也很乖,穿着浅色的睡衣,抱着星星形状的枕头,严肃端正的站在他的门外。


“小起?”彼时的安知宜不明所以,“你怎么来了?”


“妈妈说哥哥怕黑。”稚气的孩子脸上是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冷静,“我不怕黑,所以我来保护哥哥。”


安知宜:“……”


所以这对夫妻哄骗孩子还能再走心一点吗?


可此时非彼时,蔚起却依然是蔚起,安知宜痛苦的阖上双眼,只觉世事无力。


过去,现在,未来。


圣人畏因,凡生畏果。


不可不说,他的弟弟太敏感也太清醒,难以在无知无觉里幸福,也难以恍惚这一生。


“哥,我从来没有想过做谁的救世主,我只是恰好在某一个时刻处于一个位置,有了某些选择,然后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蔚起平静地说道。


“那这次是什么促使了你选择?”安知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凭着百分之百的契合度?你要是想,我们自然竭尽全力去保他,你想和他在一起也可以,根本不需要你——”


“他很害怕。”蔚起打断了安知宜的质问,又重复了一遍,“哥哥,他很害怕。”-


七点十五,临近出发,中央军校专属的太空停泊港已经停满了各大星际舰队附属的军用星舰,专门用于本次军校学生的运航工作。


而星舰之间,还未到集合点,但各班学生已经在相应点位聚拢,时不时会有人因为临行的准备工作而穿插过许多来往的人流,一切都井然有序。


“给我的?”薇薇安楞楞地拿着方才莱安递给自己的一袋子物资,“学长,这是?”


“一些外出边境考察可以用上的,有药物,还有临时热源,或者是一次性隔离毯。”莱安笑的很是温温柔,?*? “这两年的边境课程里,我觉得第九星轨环境真的很恶劣,还是很有必要做好万全准备的,每个人学校给的物资配额比较有限,我建议自己随身带一些。”


莱安的笑实在是太过于眩目了,使得薇薇安有些紧张:“谢谢学长,不过这其实可以告诉我一声我自己准备的,星际迁跃途中我们会在第五星轨的太空城停留一天……”


“薇薇安,作为有经验的学长,我希望可以帮你准备。”莱安眉宇微拧,似乎非常困扰,“不可以吗?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薇薇安:“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


啪嗒!


一侧传来了某个Beta青年哆嗦了一下,没有拿稳手里的奶油小面包,从手里掉了下来。


莱安微笑着扫过了一点余光过去,又很快收回。


薇薇安有些奇怪,青年哆嗦的频率更高了。


亚希伯恩似乎认识这个青年,默不作声的挡住了薇薇安看过去的视线,捡起了地上的奶油小面包,放进了青年的怀里,背过身在和他聊什么。


“学长?你们认识?”?薇薇安问到。


“看着像家里的弟弟。”莱安笑意依旧,“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看错了。”


毕竟,我亲爱的弟弟一定不会这么——


没——眼——色——


“亚希,我求你!你再把我遮严实点儿,我害怕……”穆尔疯狂的往亚希伯恩中间挤,全然不顾四周诡异的眼神,“我我我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太诡异了!我哥不会把我灭口吧,你刚刚听见没有!为什么我高贵冷艳的白莲花哥哥会会会这么甜的说话啊……”


“你都说是白莲花了。”亚希伯恩汗颜,“还有,你冷静一点,我的军装!”


莱安又笑了一声。


穆尔声音又低又急:“救命!”


……


“额?宋衡你带这么多东西?每个人的行李配额是有限的吧。”正在往就近储存行李的舱室放置物资袋的乔注意到了行李比平时多了一倍的宋衡,“你平时不都是轻装上阵的吗?”


宋衡面不改色的收拾着行李:“不是我的,是平安的,他超配额了,所以我帮他带一些。”


乔:“……他到现在还有选择困难症一定是你惯着的。”


宋衡认真思考:“其实我认为他这是思虑周全。”


乔翻了个无比灵活的白眼:“呵呵。”


……


“阿切!阿切!”竺平安啃着今早从食堂顺走的苹果,突然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谁骂我呢?”


威尔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是在骂你?”


“中文俗语,一想二骂三惦记。”钟成嘉一边清点核对着系统反馈已经入库的行物品信息,“打了两次喷嚏,所以是骂人。”


“中文还有这个作用?”威尔再度感叹文字的神奇,自觉已经精通了其中的原理,“那我们蔚教官最近一定在天天打喷嚏了!”


钟成嘉:“……”


竺平安:“……也许吧。”


……


“额,那个,我我我……我来帮你吧。”坐在对面的蓝斯已经里看着司空白拧了八分钟的罐头盖子了,“我来帮你开。”


鉴于对方精神海的敏感性,他怕惊动了这个人,一丝一毫都不敢轻举妄动,连时间都没有打开终端查看过。


这八分钟,是蓝斯默数自己心跳得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惊动这个人。


“我自己可以。”司空白眼神是很单调的平静,“谢谢。”


蓝斯:“可是我觉得你可能——”


“我自己可以。”司空白又一次重复,这次,他连停顿都没有,依然在使劲,蓝斯觉得他不声不响的模样下,应该是连腮帮子都在使劲。


omega倔起来这么恐怖的吗?


蓝斯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答案:“这个品牌的军需罐头需要先摁一下底部阀门放气才能够打开因为是冷餐所以东部星区的人吃的不多你不知道很正常绝对不是因为我是Alpha的问题!”


话音落地,司空白已经顺势拧开了罐头,连带着外包装破裂的玻璃渣。


他说:“谢谢,我已经拧开了。”


蓝斯:“……”-


“这些孩子们怎么总是这么热闹。”言云鸣站在蔚起的身边,与他一起举目眺望,“这么多年,中央军校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年轻,这些孩子才是主场的焦点,暮气沉沉似乎永远不会属于他们。”


蔚起:“我们以前也是这样。”


“嗯,我知道。”言云鸣苍白一笑,“我知道的……”


“……杜兰教官呢?”蔚起突然问道。


“他,不知道,今天一早就不见他人影。”言云鸣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说来奇怪,他依稀记得自己喝醉了,昏昏沉沉之间,有谁抱着自己,说着什么,滚烫的水渍落在了颈间,与湿热的呼吸一起交错。


薰衣草的香气焦灼着盘踞。


那样深切的渴望,恍惚炽热得仿佛不应该遗忘。


可第二天,他被安置在加德纳公寓的客房里,衣服也已经换洗干净折好放在枕榻前,告别的留言留在早餐桌前,甚至交代了蔚起离开的等候点,安静得悄然无声。


“阿言。”蔚起突然说道,“珍惜眼前人。”


言云鸣被这格外不“蔚起”的一句话给砸的有点懵,但还是扯了扯笑:“什么意思啊,这话不像是你会说的。”


“杜兰教官很重视你,无论是东部星区还是西部星系,都不必作为你权衡的牵累。”蔚起轻声,“本质上,我们都是人类。”


他的言辞几乎要将故作浑然的言云鸣给窥破:“你没有回头时,他一直在看着你。”


言云鸣一时无言,而后长长叹息:“别说我,简秀呢?他怎么没来送你?”


蔚起:“……不用送,他和我一起去。”


言云鸣哑然:“你们……你……你对他什么态度?”


蔚起:“我们接吻了。”


言云鸣:“你们——?!他,他人呢?”


蔚起继续道:“哭了,也吓跑了。”


言云鸣瞠目结舌:“你强吻的?”


蔚起:“……他主动的。”


言云鸣:“……”


第122章 念念


“他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


简秀窝在自己的房间床榻的一角,嘀嘀咕咕的拔着一朵花。


“他喜欢我……他不……这朵不算……他喜欢我!”


这朵花是他方才从绿化带处辣手摧花顺来的重瓣月季, 已经被纠结的他薅得秃了, 却也没有分辨出一个因果来。


最后一片花瓣落地, 拥有自洁系统的地面开始利用扫描地面杂物, 核对是否清洁,简秀烦躁的将手里的花枝一甩, 无力又颓废的砸到了绵软的床里, 一动也不动。


一个温润礼貌的男声同时响起:“恕我直言, 先生,我的资料库告诉我,人类的的选择应该是主观意识决定, 应该不会以一朵花的客观存在转移。”


“感叹号,闭嘴。”简秀完全不想和他探讨这个困扰人类始终是哲学命题。


感叹号仍然十分礼貌:“好的, 先生。”


“蔚上校现在怎么样了?”简秀又把自己脑袋从自闭的枕头里拔了出来。


感叹号:“先生, 虽然您是我的主人, 但蔚起上校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休整,根据您和军方的协定合约与军方植入的监控系统, 您现在无权限向我查看星舰舰体军校师生的任何私人空间监控。”


简秀:“……那我交代你的事情呢?”


感叹号:“已经在蔚起上校登上星舰的第一时间就为他开放了伴侣权限——”


“等等!”简秀一个激灵,“你没有通知他吧!”


感叹号:“根据您的安排与军方协定合约并未强行要求, 没有。”


简秀瞬间软下身体来:“那就好,那就好……”


最后,他才在自己心底默念, 自己只是担心他,自己只是为了他考虑,开放伴侣权限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要多想,更不应该多想。


自己只是……


他又想起来了那个吻,错落,滚烫,不可言说。


简秀耳尖发烫,又把自己埋入了枕头里,蔚起没有推开他,甚至一直注视着他,慌乱和无措却在那一刻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连一句回答都不敢听,然后惶乱无措的夺门逃离。


太没出息了,简秀暗自唾弃自己。


“那个,先生,通过我的系统分析,我应该告知您一件事。”感叹号再次打断了简秀的春花秋月。


“什么事?”鸵鸟一样的简秀又把自己拔出来。


感叹号:“由于伴侣的权限的开启,我会密切关注您和蔚起上校的生理健康,蔚起上校在登上星舰以后的信息素就一直处于不稳定的浮动状态,需要我为他准备抑制剂吗?”


简秀平静阖上眼:“哦,你说发情期啊,这个正常……”


已经很久不做omega的简教授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发情期?蔚起的发情期?!二次分化以后的蔚起的发情期!!!


简秀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


银白色的抑制剂针管滚落在地面上。


已经解开了大半衬衫的蔚起靠在冰冷的落地窗前,摁住自己的后颈,平复着自己难得快速呼吸与心跳。


正在航行的星际轨道上用于照明的冷光从窗外打在他身上,照出了褪去严肃正装后的裸露身躯,凌历起伏背后、脊梁处有一道巨大的浅色撕裂的疤痕,自肩胛贯彻过后脊,依稀可以从前腹窥见一点斑驳的痕迹。


这已经是医疗方舱、再生类药物和相关精神海军医三者所达到最好的效果了。


蔚起疲惫的半阖着眸子,放任自己意识到模糊与混沌。


这是由祝行君针对他情况所开具的管制类抑制剂,更多是用于精神海极度不稳定的高危险患者使用,相较于市面上传统的普通抑制剂来说,效力更强,也附带有更加强烈的副作用。


包括着的就是当下并不好受的强制镇定效果。


发情期的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现有药物可用效力也一次比一次短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蔚起感受着冰冷的液体伴随着血液流动在自己的四肢百骸,放任由信息素牵引出来的情欲和渴望一寸寸的消逝,思绪逐渐清晰。


自己并没有被简秀标记过,为什么他对自己信息素引起的假性抚慰会这么强烈?还是说……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叠加二次分化,真的是宛如宿命一般注定吸引?


蔚起动了动自己有些麻痹的指尖,感知着药物在体内的效力。


莫名的,蔚起回忆起了那个吻。


不仅仅只是旁观的回忆,还有青年绵软颤抖的触碰。


橙花的香甜几乎要浸透那一瞬息的天地。


蔚起冷清如雪月色的前尘里,这一吻好似一点婉转的桃花影,悠悠的浮动着,细细小小的撩拨着一点?微痒,可它又那样潋滟,难以无知无觉。


“蔚起上校,您好。”彬彬有礼的温润男声响起,“我是本星舰的智能管理Ai,感叹号,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


“感叹号?”蔚起唇角一顿,眼眸一弯,“……好名字。”


感叹号:“……名字不重要,经智能医疗系统检测,您目前正处于发情期,是否为您调取抑制剂?”


蔚起收拢了衬衫领口,扣上了扣子:“谢谢……转告他,我已经注射了。”


感叹号:“……我还为您准备了相应的能量注射液,房间热源也为您代开了,一会有甜食送来,希望您能喜欢,omega发情期时需要格外注意,身体和心理受外界影响会更为敏感,建议这段时间——”


听着智能Ai的絮絮叨叨,蔚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身体的麻痹感逐渐减弱,虽然依然有着恍惚的失重感,但已经不影响他大概的行动了。


“感叹号,麻烦为我准备一些热茶。”他扶着墙壁缓慢的朝门口行去。


感叹号没有直接否决了他这个要求:“发情期并不适合摄入过多的咖啡因与茶多酚,建议较为温和的牛奶,果汁,或者梨汤,当然,如果您坚持热茶,也会为您提供,不过还是希望蔚上校能认真斟酌,希望可以帮到您。”


蔚起:“那就梨汤吧,我不喜欢太甜。”


感叹号:“好的,这就为您安排,建议您在等候期间,可以暂时躺在床上,盖好太空被,下一段航行将会穿越过高寒星云带,恒星风的辐射容易引起部分不适……”


嘎吱——


蔚起推开了门,低下头,看着门口墙角正鬼鬼祟祟猫着的某位教授。


“所以建议您多休息……”简秀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双乌色凤眸对上了眼,霎时僵在原地,讪讪道,“……额,上校,我,我说在练习如何训练Ai你信吗?”


蔚起莞尔:“这个Ai不错,简教授。”


简秀磕磕绊绊:“你喜欢啊,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送你吧……啊,不对……我是说……”


蔚起虚浮的靠着门:“简教授,我很累。”


简秀即刻站了起来:“你没事吧!注射抑制剂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五感都非常敏感不能受刺激,你以前没做过omega可能不知道……”


蔚起松开了门把手,踉跄进了他的怀里,白檀随风迎面扑来,简秀下意识地接住了他,重量压下的一瞬,简秀习惯性的抬手稳稳扶住了蔚起,一直扮演弱势者的教授强迫自己稳住了重心。


“蔚起,你没事吧……”简秀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只剩下自己将蔚起拥入怀中一刹那的心跳,“我,我扶你去休息。”


蔚起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似是默许。


整个房间都是白檀的气息,一种特殊的温柔包裹着他,无法规避,无可逃避,绵软的床榻里,蔚起安静的阖着眼睑,淡淡的唇色有些苍白,额上还残留着细细的薄汗。


简秀下意识想要抬手为蔚起擦拭干净,却在触及前顿住,然后悄悄准备收回自己的手。


蔚起没有睁眼,却抬手抓住了他,然后放到了自己的额上。


他问道:“那天,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简秀耳尖滚烫,眼神却逐渐发空,指尖是蔚起身体散发出来的一点温热。


“……我怕你恨我。”简秀喃喃。


“嗯,我恨你,然后呢?”蔚起依旧合着眼睑,却漫不经心的将这句本该歇斯底里的话给说出了口,但他说得太简单也太随意,令简秀连痛心都来不及。


向来言辞利落尖锐的简教授哑然了,他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


蔚起睁眼,稠黑色的眼底流转着雾霭星河,冷冽的光被泪气晕染,水蒙蒙的一片,这是简秀不曾见过的模样,上校一直都是冷淡且强大的,他似乎总在明月高处,可以包容一切众生,唯独不见孤身难渡的脆弱时。


“简秀。”蔚起说道,“你低低头,好吗?”


简秀那一刻不知道自己该把自己的神魂安置往何方,蔚起从来没有这样直接明了的示弱过,他俯下身去,靠近了蔚起。


这个人永远都在容纳自己,他悲悯的凝望着众生,而自己也在人间的芸芸众生中,成为一粒万事万物间小小的尘,不必去支撑天地的一颗沙。


他想,太多时候,自己到底是在贪恋基因的选择,还是渴望一点余生心理的庇护。


白檀愈发浓郁凛冽,却温柔的接受着他的靠近。


蔚起在向他示弱……简秀知道的,他知道这个人也会痛苦,知道这个人也有不可得与不可求,可好像有什么自初雪的一夜过后开始打破,弥漫,最后足以溺毙于他。


“我不恨你的,简秀。”蔚起抬手,触及了青年姣好美丽的侧脸,“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简秀:“……蔚起,为什么不恨?”


蔚起:“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是一个人导致的,但一整个群体二十亿人的存亡,当被引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矛盾与弊病累深难返,许多人都应该为此负责,许多人无辜枉死,但这一切也绝不应该完全归咎于一个人身上。”


“简秀,你自身都难保,谈何负起二十亿人的骸骨呢?”他说道,“你也许有应该负责的地方,但不应该是苛责。”


简秀唇角扯动:“好像,从那件事以后,只有你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蔚起眼睫颤动:“我可以多说一些。”


简秀趴在了蔚起的身侧,指尖把玩着蔚起被薄汗浸湿了的发:“有人恨我,非常恨。”


蔚起:“也许不是他们恨你,只是恨意太深太重,而本该恨的事物太遥远或者太虚无,唯有你还尚且以一个人的面目存于人间,他们过于悲伤或是愤怒,以至于以为自己恨的是你。”


其实人就是这样,连人自己都未尝可以认清自己。


人间太多事并非什么一锤子买卖,敲敲打打,所谓扪心自问,倘若真的就这样可以有个问心无愧答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休了。


人,也就不是人了。


蔚起的回答令简秀觉得脑海一顿,又骤然一空,在不知名处穿透了激灵灵的一道冰棱,不知无觉,大梦才醒。


“你为什么会知道?”简秀蜷缩着,目光却不愿意挪开,“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蔚起?”


蔚起:“因为,也有很多人恨我。”


简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蔚起:“那肯定有人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罪该万死的人了。”


简秀撇撇嘴,说实话,美人做这样的神情也是好看的,蔚起欣赏着美人剪水明眸的流转光华,目带微嗔的颜色灼灼似桃花。


“我还要坦白一件事情哦。”他呢喃着依靠着蔚起。


蔚起由着简秀把玩自己的指尖:“嗯。”


简秀:“我曾经被标记过,在我还是omega的时候,我并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欺负你了?”蔚起懒懒的眼角滑过一丝暗光,晦涩不明,几乎浓稠成实质的刀锋。


“没有,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他救了我,连标记我都是为了救我。”简秀摇摇头,“实际情况有些复杂,但是我应该向你坦白,哪怕是个临时标记。”


蔚起:“嗯。”


“不可否认,我是真的依赖过那个人,也许算不上爱,只是标记的那一刻,一方面,一直研究着生物学和神经学的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信息素这种不可推脱的可怕;另一方面,垂死挣扎的人对于健康完整的生命有着一种强烈的贪婪。”


简秀懒散的嗅着白檀的香意,在抑制剂的作用下,他们难得可以感知到发情期间少有的温柔平和。


“还有一种可能,星海太美,我只是爱上了那一刻。”


蔚起拂过青年面颊的手微钝,又继续抚摸了下去,若有似无的叹息:“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


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白檀牵引着一切,好像从此刻开始,一切都无所谓了。


蔚起抬首,吻上了简秀。


简秀眼睑微动,然后缓缓垂下。


他的信息素笼罩着他,彼此之间无处不在,橙花盛开,然后与白檀一起汹涌。


唇齿之间,是脉脉的亲昵,青年欢好的颜色沾染上了眉眼,白檀和橙花飘忽着,仿佛水面上的白花,星野的光悄然的洒落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寸寸的偏移。


在这个荒诞嘈杂的寂静宇宙里,星星黯淡。


某一刻时间里,某一粒原子记得,有一个叫蔚起的渺小人类,他的心脏在五百亿的微尘里,开出了一朵白花。


第123章 萌芽


“尊敬的乘客们, 大家好,现在是中央时四点零六分,我们现在正在穿梭蓝鸢尾星云, 此行目的地东部星区第九星轨封狼居胥星, 但在抵达之前, 我们会在北部星区第五星轨太空城——托尔斯泰太空城城停留一日, 宇宙光阴漫长,在此, 请冒昧我代表这坐北国之城向诸位问好, 感谢你我在此相遇。”


感叹号的播报声在人工智能理性中透着一点悲悯的浪漫。


“托尔斯泰太空城, 取自于古地球文明中俄罗斯文学代表文学先驱,列夫·托尔斯泰;他时一个文学时代的代表之一,象征着在一个世纪以内苦寒广袤之地生长而出的文学硕果, 这座太空城分别与东部星区‘李白’、西部星区‘但丁’、和南部星区‘马尔克斯’,并称为人类星联四大文学之城。”


简秀聆听着感叹号转述的托尔斯泰太空城官方书写的宣传词, 指尖细致的擦过蔚起沉眠时, 星光照出的影子。


蔚起的影子就好, 他太胆怯了。


“在此,借托尔斯泰的字句馈赠每一个路过的过客们;‘生命的眞正意义在于能够自由地享受阳光、森林、山峦、草地、河流。’托尔斯泰太空城祝愿——愿您得享生命的安宁。”


蔚起, 时间再慢一点吧。


让我再看看你,简秀如是想着。


……


“不是去东部星区的边境线吗?”乔倾听着广播里Ai的转述, 好奇道,“为什么会途经北部星区的太空城?亏我老早最好准备了李白太空城的攻略,据说那边好大一批古汉唐风格建筑。”


“你高中的天文地理课是怎么听的?”竺平安无奈解释道, “每一个行星轨道都要考虑到公转自转,而星际航行迁跃行程遥远,所以航行不可能完全按照一条直线来走, 而是要考虑其中无数的恒星星云,恒星风,虫洞碎片和磁暴区的影响,从而实现的官方轨道。”


“不好意思,我高中的天文地理课是选修,每年开卷考及格就行。”乔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完全不能理解竺平安这种学霸什么知识都要吸收一点的别致爱好。


“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感觉这次航行有些奇怪。”亚希伯恩手掌触及了冰凉的隔离层玻璃,突然问道。


“是有一些。”宋衡手里正翻动着一本军事地图要塞的详解,“比如现在这个分配的住宿舱,就完全和军用舰的配置不太一样,虽然改了些布置和装修,不过嘛……”


“太安逸了。”乔懒散舒适的靠在床位可调节的躺椅上,调节了一个舒适的温度,点开了每个床位配好的Ai调取的影视库,“这么豪气的手笔,更像是某个服务于高级旅游开发的民用商业星舰。”


“而且这个星舰的配置Ai叫……感叹号。”竺平安嘴角抽搐,“相信我,东部星区军部那个国泰民安的画风,官方一般取不出这种猎奇的名字。”


什么羲和号、木兰号、破军号,郑和号……但绝对不可能是感叹号!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一直听着是音译的乔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中文谐音梗……”竺平安一时有种语言的冷幽默没有被戳中的无力感,“大概就是英语里面一个导师叫‘秃头’一样。”


乔和亚希伯恩努力表示理解。


竺平安更无力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蓝斯最近也很奇怪。”宋衡突然说道,“他为什么老往omega学员的休息区跑?”


……


“额……那个,同学,你好,你需要一些点心吗,我妈妈做的,她说穿梭星云时候太冷了可以用来补充一些热量。”蓝斯磕磕绊绊的站在司空白和苏南面前说着,僵硬的递出了一盒精美的点心。


“谢谢,不用。”司空白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倒是旁边苏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还有,那个,我最近学习了一下中文,才了解到你的名字叫‘空白’,好特别的名字。”蓝斯蹩脚的找着话题,“司同学,你父母一定有什么深意。”


苏南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司空白:“……”


小白同学难得平和的面孔有了些许裂痕:“谢谢,我姓司空,名白。”


“啊?”蓝斯现在脑子真的是一片空白了,谁让他们东部星区人的名字和姓氏之间都没有一个明确区分的,“抱歉,我记住了。”


“没关系,蓝斯同学,我也记不住你的姓氏。”司空白诚实的安慰,“太长了。”


蓝斯:“……好的。”


原本笑得肚子都痛了的苏南还不容易缓过来,又被逗笑了,这个呆子追小白这个呆子,两个呆子,可能一个世纪都不够。


……


“漆岚。”喻柏花靠着星舰的廊桥,打开了通讯,“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托尔斯泰太空城。”漆岚盯着自己眼前的悬浮屏星舰定位,觉得喻柏花仿佛在把自己当傻子,“我现在就在中央星系统战中枢第七号总控监控室,可以直接定位目前所有的的中央军校派遣战舰。”


喻柏花笑得随意:“我还以为这个星舰是今年军费涨了新投入的呢。”


漆岚揉了揉眉心:“你不用明里暗里试探我,这个星舰在中央星系的星舰系统中有备案,虽然是民营星舰,但是有行星级战舰的配置,也可以用作战时征用,流程合规,没有问题。”


喻柏花勾唇,望向窗外的星海:“也别这么揣测我嘛,我其实就是单纯想你了。”


“我下班了。”漆岚攥紧掌心,“喻中校,我先挂了。”


“哦。我带着小朋友来郊游,漆岚大校却可以下班休息了。”喻柏花用手指在落地玻璃上画了一颗小星星,“这学期这么忙,连你面都没见几眼,我真是好难过啊——”


完全听不出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有什么难过的,漆岚这样想着,唇角却微微扬起,替班的人侧目,实在是难得见从来严肃?到有些刻板的漆岚大校有这样的柔软神色。


——那我等你回来吧。


漆岚差点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喻柏花在出差,漆岚在统战中枢,所以他们二人的通讯一直处于军部的例行旁听下,他们其实一直没有来得及有太多私人的悄语,每一次都只来得及简单的交错,又分开。


漆岚轻声:“喻中校,保重自己。”


喻柏花:“漆岚大校也是,好好休息。”


……


“言,我已经到第五星轨了,对,东部星区的李白太空城,我还是第一看见这么密集的古中国式的建筑呢。”加德纳眺望着停泊港的汉唐式建筑,有些新奇,“好多灯笼啊,你喜欢灯笼吗?额,就是颜色很鲜艳,有很多花纹的那种,有鱼,花,兔子,小鸟……你想要吗?”


“我要强调一遍,你不是真的去旅游的。”言云鸣扶额,“中央军校在清查内鬼,你小心一点。”


“难得有机会来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加德纳眼底倒影出整片灯火通明的唐城,明明灭灭,“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旅游城市,看上去很轻松,如果可以,我希望下一次你可以和我一起来。”


“加德纳,你……我醉了的时候,你是不是哭了?”言云鸣突然问道。


那一夜滚烫的眼泪与无措的痛心瞬间涌动上了加德纳的胸腔,悄然的风里仿佛有崖柏的清香,那是来自于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原本以Ao信息素的原则来说,他不应该被此而吸引,刹那不知今夕何夕。


“没有,我没有。”加德纳这样说着。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俊美如诗人的军官攥着胸口的一片衣襟,手背青筋起起伏伏,透露着主人不安的心绪。


言云鸣垂眸:“这样啊,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你照顾好自己。”


加德纳突然出声:“言,如果可以理解蔚起之于你的意义,我是不是就能理解你的痛苦了?”


“加德纳,你无需去接纳我的痛苦。”言云鸣有些恍然,“这是我的人生,你不必为了任何人的痛苦而活着。”


“……不一样的,言,这不一样。”加德纳低语,“你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加德纳到中央军校报道的第一天,言云鸣例行公事的等候在学校的大门口,注意到他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头顶树枝的言云鸣看向了他,然后笑了,礼节性的递出了手:“杜兰上校,您好,初次见面,我叫言云鸣,您可以叫我言。”


初次见面,加德纳无声的咀嚼这个人的名字。


言,云,鸣。


在他已有的语言知识里,经常会觉得东部星区人的名字都很怪,发音怪,好像组成也很奇怪。


但是遇见这个人的感觉太特别了。


他刻意去学习了这个人母语的文字,最先了解的便是的名字,与东部星区单纯点文字不同,当时为了便于他理解,他咨询的语言老师是这样想他解释这三个含义的,用了三个他可以最快理解的单词。


语言,白云,鸟鸣。


加德纳似乎终于得以可以去描述当时的心情。


言,那一刻我遇见了你,就?*? 像一只白鸟撞入了我的怀中。


……


“到了吗?”蔚起睁开被虚汗濡湿的眼睑,问道。


“到了,现在正在太空港停泊,这里就是前往边境前、还算安逸的最后一站了,会让孩子们在这里放个风。”简秀含着笑,温声道,“这里是号称雪原文学之城的托尔斯泰太空城,很著名的旅游城市。”


“嗯,曾经听过。”蔚起平静的说道,“麻烦给我递一下屏蔽贴,一会我得去休整队伍。”


“蔚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简秀递过了放置在床头的屏蔽贴,眼底闪过一一丝复杂,突然道,“不回答也可以。”


蔚起:“嗯,你问。”


上校撕开了指尖的屏蔽贴,解开了两颗领扣,熟练的贴上了自己后颈的腺体,白檀的气息晃动了一下。


简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的信息素紊乱症状。”


蔚起身形一顿。


“二次分化以后。”他说道,“很正常的激素起伏而已,不用多想。”


简秀垂眼,眼底有淡淡疼惜:“这样啊。”


第124章 艾拉


第七星轨, 南部星区,克拉拉星,银色康乃馨孤儿院。


“夫人!夫人!”幼小的孩童跑到了在花枝下看书的安吉丽娜的面前。


他的手里抓着一束漂亮热烈的美堇兰, 扑进了她的怀里, 拥有着蜜色肤色的男孩兴奋的举着手里的花:“园丁叔叔在修剪花草, 他给了我一只美堇兰, 我想送给你!”


蓝白两色的美堇兰肆意的开放着,优雅张扬着这个热带国度兰花的独特魅力, 别在气质娴雅高贵的菲尔德夫人鬓发间, 竟然有种别样的魅力。


“它太美了, 谢谢你,苏伦。”安吉丽娜微笑着蹲下身,用细软的真丝手帕为已经大汗淋漓的孩子擦拭着汗水。


“我还摘了灯笼果!”苏伦兴奋的说道, “夫人,你说艾拉会不会想吃灯笼果, 她特别喜欢吃的, 听说北部星区没有这种热带水果!我可以给她寄一些吗?”


“北部星区只是不常见, 但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可以买到的。”安吉丽娜被苏伦稚嫩的善意给逗笑了, “收养艾拉的父母很喜欢她,他们一定会给她买很多灯笼的。”


“好吧。”苏伦有些失落。


安吉丽娜注意到了这个孩子的细小情绪, 柔声道,“不过,收到远方朋友的礼物, 一定是件开心的事,苏伦,我们一起给艾拉准备礼物吧。”


“真的吗!”苏伦立刻重新振奋起来, “那我去通知诺曼!艾拉喜欢吃焗木薯和辣味酱,我去找他一起做一些!还有她喜欢的扶桑花也开了,我去摘一些!”


目送着活跃兴奋的孩子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安吉丽娜无奈的微笑,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


直到苏伦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安吉丽娜一直保持着的温和笑意才瞬间消失殆尽,她阖上眸子,遮掩住了涌动起的怜悯与哀伤,用双手紧紧握住自己胸前的银色十字架。


她唇色苍白:“宽恕我……上帝,主啊,愿您宽恕我,艾拉,苏伦,诺曼……原谅我……”


颤动之间,美堇兰跌落在泥里,被沉重的泥沼打湿。


安吉丽娜的身后,重重花叶深处,走出来了一个园丁模样的男子,他和安吉丽娜不同,是典型的南部星区主要民族的面孔:“夫人,您恐惧了吗?”


“不,我只是有些难过。”安吉丽娜死死攥着手心中的十字架,哪怕锋利的金属边缘已经将皮肉割出了血来也未曾松开,“艾拉是一个非常听话懂事的女孩,如果,如果她不遇见我,而是真的在一所正常孤儿院里,一定能真的遇见爱她的人来收养她的……”


“如果不遇见你,她已经死了。”男人平静的揭露开来这个残忍的事实,“她是在外星域的一所非法代孕基地孕育的,那里有基因缺陷却还能活着的孩子要么会用作实验样本,要么会被养成雏妓,死了以后解剖贩卖。”


闻言,安吉丽娜浑身瞬间颤抖。


男人轻声:“夫人,有些人出身注定是苦难的,这不就正是你找上我们的原因吗?”


“兰德呢?”安吉丽娜突然问道,“他怎么样了。”


兰德是她抚养过最稳重睿智的一个孩子,他很善良,永远挂念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在离开银色康乃馨孤儿院以前,一直扮演着老师助手和孩子们的大哥哥的角色,关心着每一个人。


他是安吉丽娜眼里应该幸福的一个人。


所以,听说这个孩子考上南部星区第一军校时安吉丽娜来不及为他感到自豪,而是隐约的不安。


创世纪注视下的生命永远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命运,她不敢相信这个由她过手过一段时间的孩子会经历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死了。”


安吉丽娜僵住了,她没有哭,但是胃部却逐渐痉挛恶心起来,她开始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酸水滴落在已经有些枯萎的美堇兰上,然后冰凉。


“什么原因?”她问道-


“背叛。”男人回答-


阿纳托利:“背叛?我当年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这会和他牵扯上关系。”


他不紧不慢的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由于手上的电子镣铐,他切得十分费劲,“我,同学,朋友,乃至于老师,我们都不相信他会背叛。”


“哦?为什么?”米哈伊尔悠闲的切着盘子中的糖水苹果,“我职业素养告诉我,往往最不可能的才是最有可能的。”


“因为他没有理由背叛。”阿纳托利认真的蘸取着白色盘子里的浓稠肉汁,“就算他藏的再好,真的为了研究而不择手段,但以他的能力和家境,无论想做什么事情,是善是恶,他都有更好且更不费劲的办法。”


“……人类星联不会容许大批量的非法实验。”米哈伊尔沉声道。


阿纳托利笑了,他说了一句多年以后,米哈伊尔午夜梦回,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的一句话。


他说的是:“那就用规则让他合法。”


一时寂静。


“阿纳托利教授,请注意你的言辞。”米哈伊尔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餐刀,“?我还在对你的考察期。”


“星际移民之初,在ABo三性分化之初,精神海和信息素的不合理处理办法造成了相当大的社会动荡,omega的弱势与Alpha对这部分弱势人群不可规避的致命依赖。”


“在星际帝国成立之初,他们被彻底打断骨头,以‘合法’的要求成为药物一样安闲在家,以牺牲这所谓的小部分人群来构建了百年的帝国稳定——这居然是来自星际帝国历史上第一部成文的《omega保护法》。”


“而当omega真正获得了完整权力的物质前提,竟然是一场针对omega的屠杀式研究,这个研究长达六十余年,其中几次被打断,各种原因。”


“有至少两千万的omega死于这个试验的临床研究,非人道的帽子扣在了这些研究者身上,多次转为地下,其中星际帝国不乏血腥镇压,直接屠杀上千余该研究从事者。”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场剥夺了千万omega性命的研究主导团体,竟然全都是omega。”


权力的博弈中,躬身入局,不下牌桌。


阿纳托利依旧保持着那种冷寂且毫无波澜的微笑。


“至此,抑制剂才得以产生,并在多次革命政变中换取来了omega生而为人的前提。”


“米沙,你是军人,是合法世界复合规则的暴力执行者,你应该更明白我这句话的意义,研究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我们枪炮和机甲,无论是他,我,或者我们的老师,我们这些人,从来不是无害的书呆子,我们也是拿着‘枪’的战士。”


米哈伊尔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这个例子的奇怪,而是由阿纳托利说出太奇怪了。


在米哈伊尔的记忆里,这个年轻有为的年轻Alpha教授从来都是高傲冷漠、桀骜不驯的,被标榜了太多才华的他并不屑于去参与除了自己工作以外的某些活动上去,他未必是个Alpha性别主义者,他只是根本不会关心而已。


所以,这更有可能是其他人对他说过的话。


阿纳托利:“合法社会,人类星联的公民享有基本生存权,杀人不合法,但在极端时刻,你们杀戮无罪,而我们研究同理。”


米哈伊尔问道:“是他告诉你的吗?”


阿纳托利细细咀嚼着切好的牛排,良久,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米哈伊尔相信阿纳托利说的话了,拥有这样思维逻辑的一个人,甚至是一个重要专业领域的天才,即便想要以此为恶,也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选择才对。


或者说,有着这样纤细敏感剖析能力的人,十一年前那场所谓的“背叛”,太过于简单粗暴了。


又或者,彼时,是有些人需要一场可能的“背叛”呢?悬而未解,正在中央,卡在一个前后不定的位置,无法确定,无法相信。


米哈伊尔重新拿起了餐刀,却觉得此刻食之无味。


而阿纳托利想起来了简秀曾对他说的话。


千百年来,人类不过是在做一件同样的事情罢了-


“把这里清理了吧。”被严密的防护服包裹住的青年放下了手里的解剖刀,侧目看向了身后的人,“还有,请把刚才提取的材料送往中央星系,交给那个人。”


“全、全部吗?”一直低着脸的男人呼吸有些困难,这个密室内的血腥味太重了,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青年开始清理研究器材:“一半,剩下一半老师有交代,另有用处。”


男人恭敬的垂首低眉:“好的,加百列大人。”


“不用叫这个名字,叫我约伯就好。”青年耐心的打断了他,“真正的加百列大人早就在帝国沦亡的时候殉国了,此后的所有的圣子不过都是通过基因复制他的影子罢了。”


男人坚持道:“无论如何,您们都是我们所崇敬的对象。”


“……对了,这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约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艾拉。”男人说道,“她是孤儿院的孩子,所以只有名字。”


“我会为她祷告的。”约伯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并且一一整理好,“愿她在主的神国得享安宁。”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


“晚安,艾拉。”


当约伯洗干净了澡,走出浴室,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靠在窗口时,即便室内有了加热系统,他也被这室外的满目冷冽素白的天地给冻了一下。


刚来这里时,有人给他推荐过不同的伏特加,但都被约伯以酒精过敏的名义给推辞了。


这个国度拥有满长凛冽的寒冬,其实现今科技已经可以打造更加温和事宜的地理环境了,但除了某些必要的生产区域和一些聚集区,苍白的雪仍然是他们的底色,虽然居住区并没有那么苦寒,在一个人类可以接受的区域。


尤其是以旅游城市闻名的托尔斯泰城。


这个城市的郊区有长年沉默松柏树,包围着充斥着力量的暴力建筑,林立在朔雪冻土之上,古典主义的教堂与建筑宫殿也没有柔软和弧度,仿佛每一丝转折都是白夜般的悲悯,之间穿插的青铜雕像剑指着遥远边境线的方向,仿佛要将自己无声沉默的嘶吼贯穿天际。


黄昏的余晖将世界切割,他们重重的敲击着世界的一个角落,在最寂静之地喧嚣,安娜·卡列琳娜眼角垂下的一点泪被极度的寒霜冰封,成为了糜烂奢华过后的一朵永恒花。


约伯将手放置在窗口上,感受着室内与室外极度割裂的两种状态,倾听着自己的心跳,他扯动出来了一个苍白如鬼的笑容。


“中央军校的各位。”他温柔的低语,“欢迎途经这座凛冬之城。”


第125章 朔雪


托尔斯泰太空城蔚起曾经听人说起过很多遍, 但亲身踏足,似乎是第一次。


但这里容纳的不仅仅是列夫·托尔斯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好像都在复刻这个民族曾经古地球时期的文学者的影子。


普希金的郁金香盛放, 屠格涅夫朝向的森林, 契科夫炙烤着鲈鱼, 陀思妥耶夫斯基倾听的诡谲怪诞,托尔斯泰沉思悯然, 倒影注视着这个世间, 直到深爱的白桦树尽头。


曾经, 在东部星区与北部星区边境管辖范围的交界地带,蔚起所带领的队伍与北部星区边境线的驻军巡视队伍遇见,他们一起有过短暂的接触。


彼时休整的深夜, 在临时军用热源的作用下,他们一起捧着加热融化的能量块互相交谈;深夜、篝火、食物、相聚、共享, 人类就是这样奇妙, 似乎擦肩而过的瞬息也足够友谊的建立。


那位带队的北部星区少校和他说起过很多事, 比如说:这样好的气氛,可惜没有面包和盐, 否则他们就可以款待自己的朋友,以此相配这段偶然的友谊。蔚起想了想, 告诉他,没关系,在他的民族会用好酒来招待朋友, 但是人类星联驻军期间禁酒。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意义,一直不苟言笑的北部星区的军人们听完都哈哈大笑。


当他们两边要告别时,少校回过头来向他们招手, 不是军礼,就是招手,他和他的队友们伫立在他们的机甲旁边,背后是一整片玫瑰极光洒落的绮丽。


那个肤色白皙高大的年轻军官对他大喊道:“少校!我的故乡在托尔斯泰太空城!如果有一天,你到了那里,联系我!我请你喝酒!”


嘎吱——


蔚起推开了一家名为“贝加尔湖”复古酒馆的厚重的木质大门。


酒馆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不同于身后的寒风凛冽,门里有形形色色的客人,成年人们依靠在椅子上,窸窸窣窣的讨论着什么,酒精和糖分的气息一起粘稠。


室内空余的空间里还有玩着游戏的小孩,他们嬉笑着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套着简陋的披风或者拿着童趣的玩具机甲,在这片成人遍地的世界,将每一号桌当作一个行星,玩着探险家寻找星盗宝藏的游戏。


这似乎是最近很流行的一个游戏;蔚起这样想着,他在来的途中已经见过了各种不同形式传播的星盗宝藏游戏了。


温暖厚重的灯光颜色打落在大人与孩子们深邃的恶眉宇之间,可以映照出每个人与身旁人闲聊时的神态,放松,安闲。


“长——老大!”坐落在角落里的Beta青年有些欣喜的举起手来向他招了招,“老大!这里!”


蔚起:“……”


难得的,蔚起竟然滋生出一种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Beta青年身旁坐落着一个无可奈何的Alpha青年,似乎是不太赞成Beta青年的动作;两个人都是东部星区民族的五官模样,五官平平无奇,属于是混入了人群都容易被匆匆掠过的模样,如果不是Beta青年的动作,很难让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原来还坐了两个人。


蔚起坐到了他们的面前,点餐的Ai弹出了界面,蔚起选择了经典的俄罗斯商队茶,因为不含酒精,他还在工作时间,不能摄入任何酒精。


而他对面的两人,同样也是点了很普通的不含酒精饮料,在这个以酒为主题的复古小酒馆里格格不入。


“所以,为什么要选酒馆啊,我们现在都不能喝酒啊。”青年Beta有些不甘心的把自己的目光从蔚起的点单页面挪开,恨恨的饮了一大口面前的饮料,“毕竟我们难得出差,云——门——”


云门,是蔚起在边境线上所使用的代号,而他眼前的二人,正是他曾经在边境线上的战友,景飞白和席泽。


蔚起唇角微动:“和一个朋友约定的,如果我来托尔斯泰太空城,那么就来这里和他相会。”


“朋友?”景飞白蹭的支起脑袋,故作浮夸的左右张望,“在哪儿呢?”


蔚起:“他来过了。”


相较于景飞白的跳脱,席泽倒是平静很多,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蔚起,眸光是淡淡的笑:“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们能顺便来透口气,最近还好吗?”


“……很好。”调制好的热茶送了上来,蔚起喝了一口,口味对于他的习惯来说有些怪,但在接受范围之内,“大家呢?”


“大家都很好。”景飞白说道,“只是……”


景飞白觉得这句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其实应该为蔚起庆幸,庆幸他有一个更安宁更平和的去处,况且,他实在是不能代表其他未曾言语的个人,不过,仅限于他自己——他真的很想念他的长官。


“只是我很想你。”景飞白低下头,默默低语。


长官。


“不说这些了。”席泽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从自己大衣内侧拿出了一个药用的白色恒温小盒,放到了桌面,然后推到了蔚起的面前,“这是您申请的,给您特批了。”


“这玩意儿目前只有中央和边境研究所有,为了调取和护送花了不少力气,慎独一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景飞白开始学着慎独一那种仿佛世上人人都欠他二五八万的不耐。


“什么?”蔚起有些好奇。


“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席泽悄悄抬起一只手遮住半张脸。


景飞白已经深呼一口气,难得有一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得瑟感:“随你的便吧!老子签同意了!你要是不把自己命当命死哪儿都无所谓,别特么告诉别人老子以前治过你,当代社会浪费医疗资源的丢人混蛋玩意儿!”


席泽默默把整张脸都捂住了:“……”


蔚起默默接过了席泽递过的白色盒子:“……谢谢。”


酒馆里的孩子笑声里夹杂着歌谣,零零碎碎的笑声落到了地上,然后又被他们的的嬉闹惊飞了,老板娘无奈的在用新出炉的栗子奶油蛋糕去哄着玩闹孩子们,壁炉的炭火噼里啪啦的溅起火星,晕染着微醺的温度。


“真好啊。”景飞白无不羡慕的看着一群天真且无烦恼的孩子,“我也想像他们那样。”


席泽默默看了一眼景飞白,然后在订餐的Ai上也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栗子蛋糕。


壁炉的空间里有些闷,蔚起习惯性的想解开一点进入室内以后没有摘下的围巾。


但是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慢慢的停了下来,顿了顿,放下了自己的手,故作无事的去倾听一旁孩子们的歌谣。


不知是不是火光映照的错觉,景飞白发现,自家长官的耳尖有一层薄薄的绯红。


微不可见-


“朔雪悄悄,朔雪悄悄,


在玫瑰深处寻找。


星光摇摇,星光摇摇,


文明在沉眠中预告。


亲爱的孩子,


快去寻找,快去寻找,


古老文明的宝藏。”-


稚嫩的孩童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追逐着从窗外的冰雪世界里跑过,简秀呵出指尖的热气,听着歌词,面无边际的想,觉得不愧是北部星区常年驻居的居民,哪怕孩子们都这么耐寒。


“喝什么。”喻柏花打断了简秀的思路。


“我都可以。”简秀下意识的说道。


“好的,那我凭刻板印象点了。”喻柏花说道。


几分钟后——


“我不需要照顾的,喻中校。”简秀的微笑有些汗颜,手里还捧着一杯喻柏花为他点的儿童款特制可可奶,“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谁让蔚上校走之前就把你托付给我了呢。”没有在学生面前,喻柏花也很放松,不在意的耸耸肩,之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你看,除了我,还有人在盯着您呢,简教授。”


简秀瞥了瞥余光里又换了一张普通无奇的脸的江雪知,只觉一个头三个大,一到自由活动时间,不等他去找蔚起,蔚起就直接将他拎到了喻柏花面前,像是委托未成年一样被委托给了喻中校。


“不用管他。”简秀叹气,“你看,喻中校,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是独身一人的。”


“我知道,虽然隐藏的很不错,但是还是有军部的风格。”喻柏花微笑着搅动着自己杯子里的奶茶,“不过我真的不想挨那么久的冻,所以简教授还是配合一下吧。”


毕竟作为交换,蔚上校也会为喻中校带一个较远饰品店指定的纪念吊坠回来,一对,正好是情侣款,想也知道是为了谁带的。


“……太过分了,上校才刚注射了抑制剂。”简秀低低抗议,“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虽然他知道,自己抗议的其实是蔚起,而不是喻柏花。


“omega身体素质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不经风,更何况是训练量常年累月处于一线状态的omega军人。”喻柏花把玩着勺子,语气里带着调侃,“哦,我忘了,简教授你也是omega二次分化过来的,应该知道才对,这应该叫——关心则乱。”


隔了好几桌的江雪知面前的红茶洒了。


简秀:“……”


有时候真的觉得军部的omega比Alpha还可怕。


“为什么你们不直接标记呢?”喻柏花面不改色的问出了一个让正在低头喝可可奶的简秀猛的呛了一口的问题,“这不是更方便吗?”


“噗咳咳咳咳咳!”美人咳嗽着擦干净眼角的眼泪,“额……我……那个……我们其实还在互相了解……”


“互相了解吗?可是我看你几天前还从蔚上校的房间里出来。”喻柏花说话依旧温温柔柔,“身上全是他的信息素,估计那个时候谁想靠近都不行。”


啪嗒——


清脆的响声传来,江雪知放下手里碎了一角的白瓷茶杯,平静的举起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简秀干巴巴评价道:“……喻中校观察力敏锐啊。”


喻柏花撑着下巴:“我其实很很好奇,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单纯只是信息素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可是如果是信息素的原因,你们又是怎么克制住信息素的诱导,不去标记对方的呢?”


“喻中校。”简秀品出了这句话中细微的线索来,“您是有一个心仪的人,对吗?而且他的信息素与你无法产生共鸣,没有契合度这个问题,Beta……或则是omega?”


听见omega时,喻柏花纤眉一挑。


简秀了然:“看来是Beta了,而且你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互相有好感?”


喻柏花这次表情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简秀再度判断:“看样子确实是互有好感。”


喻柏花失笑:“简教授的观察力很敏锐啊,当年没有报考中央军校真是可惜,如果您和我同期,您应该会是很有意思的对手。”


简秀:“可能我比较喜欢钻研一些抽象的东西。”


拿回主场后,简秀继续淡然的喝着自己的可可奶,不过借着喝可可奶垂眸的间隙,他才敢让自己的眼神心虚的飘忽了一瞬……他确实没有标记上校,不过也是真的没有忍住。


他在蔚起的颈侧咬了一口。


然后,留下了一个暧昧且殷红的齿痕。


第126章 突袭


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水果罐头滚落至威尔的脚边, 他下意识的蹲下来捡起。


“您好,请问可以把它给我吗?”一个拥有着白金色的长发蓝眸青年站定在他的面前,微笑着伸出手来, “我刚刚手滑了, 谢谢。”


青年是个omega, 眉目精致, 长发被简单的扎在脑后,挺括的羊毛质地大衣裹在他身上像是某个时尚杂志封面的出色男模, 格外引人瞩目。


“哦, 好。”威尔礼貌的将手里的水果罐头递给了他, 发现这个人似乎十分怕冷,哪怕是在暖气充足的采购超市,也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


“威尔!”不远处, 钟成嘉手里拎着一些杂物朝他挥手,“走吧, 自由活动的时间快到了!”


“哦!”威尔转身离开了, 匆忙且礼貌的丢下一句, “告辞。”


约伯注视着离开的两个学生的背影,无所事事的行至货架旁, 将手里的水果罐头随意的放回了原位,哼唱着一段童谣小调。


“朔雪悄悄, 朔雪悄悄,


在玫瑰深处寻找……”


话说回来,简教授应该也快收到我们准备的礼物了吧。


约伯从威尔和钟成嘉离开相反的方向漫步而去, 一边思索着,一边顺手从自己的身旁货架上拿走了自己常喝的某个品牌的牛奶。


简秀,我其实真的很好奇, 那个被你和人类星联藏起来的人是谁呢?一想想……马要不了多久就要揭晓答案了,就好期待啊。


约伯垂眸,银白的发丝滑落,遮挡了部分视线。


他却笑得很甜-


“星光摇摇,星光摇摇,


文明在沉眠中预告。”-


蔚起骤然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景飞白和席泽也跟着站在了原地,“云门?”


“……没什么。”蔚起沉默了一会,说道,“只是刚才心悸了一下。”


“不舒服吗?”景飞白飞速点开了自己的终端,“心悸?我查查啊——这原因可多了,说是有可能是心率不齐,还有冠心病,还有这个,这个可严重了,说是有可能的精神海紊乱的前置征兆之一——哎呀!”


在景飞白的痛呼声中,席泽收回来了刚刚弹了某人一脑门的手:“星网看病,癌症起步,你就信吧!”


“没事吧?要不要去就近的驻军医院看看。”说罢,席泽担忧的看向了蔚起。


中央军校师生现在活动的区域主要是是由驻军区管辖的中间区,军民基建共用,所以离最近的军事医院不算远。


“没事,这是我精神海的正常反应。”蔚起说道,“不用担心。”


“正常反应?”景飞白两眼冒星星,“老大,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精神海方向是什么呢!”


“闭嘴!”眼疾手快的席泽一把捂住了景飞白还要继续问下去的嘴,在他的耳边低低压着嗓音,“离开边境线以后你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吗!要是能让你知道不就早知道了!”


看着熟悉的在自己身旁打打闹闹的两个活宝,蔚起唇角微牵:“确实,保密。”


“呜呜呜——”景比划着手势,疯狂表示自己不好奇了,席泽这才松了手。


说着,三人继续往太空港的方向行去。


东部星区一向秉持该省的省,该花的花,所以这次出行任务,景飞白和席泽准备借中央军校的星舰返回边境线,蔚起在方才心悸以后,依然荡着某种涟漪,不安的往复着。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蔚起摸住衣襟内被体温暖了一些的恒温盒,默默攥住。


他们的身旁经过了一个人,是一个银发蓝眸的青年,是个omega,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蔚起听见了他正在哼唱的小调,正是方才在小小酒馆里听见的童谣,莫名的,心底的涟漪愈发的清晰。


他侧过眼眸,视线的余光里,青年已经走远了。


“最近很流行那些孩子们唱的歌吗。”蔚起突然问道,“就是刚才我们听过的那首。”


“哦,你说这个最近很多孩子会唱的童谣吗?不知道怎么就流传出来了。”席泽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个童谣出现的频率确实有一些广了,“第五星轨还好,但是如果换到了更边缘的外星轨,甚至是边境线和某些外星域,散步得更加广泛,所以也引起来了边境安全监管方面的注意,我们也配合调查过这个问题。”


“这其实是这些年来一直流传的边境的传说吧。”景飞白跟着补充,“说起来和边境军在东部星区和北部星区交汇处百年以前的一个任务相关,是一个悬而未解的历史之谜,后来也有很多影视文学作品根据这个问题为蓝本编写了很多故事。”


“古地球的电波信号。”蔚起并不陌生这个传闻,“是关于古地球另一批星际远航先遣者的的传闻?我记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寻宝热应该基本都已经散去了才对。”


席泽:“原本是的,当年的人类星联还只建设到了第七星轨,第八星轨的初步搭建在蓝图阶段,你知道的,为了保证边境安全,也尽可能将非法区的星域太空居民纳入星联政府的管辖,所以由边境军率先对外星域进行清扫,也就是那个时候,收到了一份奇怪的电波信号。”


蔚起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嗯”


席泽:“这份电波信号和目前人类新年有史以来采用的任何技术都不相同,他非常的……古老,追根溯源进行解译,竟然是人类的语言,五种语言,分别是‘汉语’、‘英语’?*? 、‘俄语’、‘法语’、‘西班牙语’还有‘印地语’,这几种语言指向的信息只有一句话——‘有人吗’?”


“这五种语言,同样也是古地球时期使用人数最为广泛的五种语言。”蔚起说道,“所以当时很多人认为,这是曾经历史上地球文明迁移向星海时期的另一批人类发出的信号。”


“曾经古老的地球文明可能存在——就这个原因,当时还在星联这边掀起了好大一起的寻找失落文明的寻宝考古的风气,尤其是当时的边境线。”


从当年开始,在整个人类星联的边境线内外,上上下下,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追寻文明活动,其中不乏某些政府部门或者军部队伍有参与。


闲聊着,景飞白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拆了包装塞进嘴里。


“而在这个轰轰烈烈的考古运动中,所有人捞到最多的,要么是人类新年百年以内的星舰残骸,要不就是遇见流窜的星盗,惹出不少乱子,最后为了安全考虑,民间发起的这类活动都被禁止了。”


席泽顺手拿过了景飞白手里的糖纸,折好塞进了自己口袋里:“但是官方确实没有停止寻找,虽然希望渺茫,信息也不一定真实,可是古地球文明确实是人类星联社会至今也无法割舍的文明源头。”


“但是无论是从历史意义、还是从科研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人类珍惜的宝藏。”


不过几年下来,都没有人有什么线索或者收获,即便是某个坚持最久的富二代网红,凭藉自家的关系和大把的财富拿到了官方的同意,持续直播追踪了十年;直到最后赚足了噱头、热度消减,结束这场跟踪直播的寻宝,到头来也是一无所获。


伴随第八星轨的建立与完善,这件事也彻底没有人提及。


至于无疾而终的古地球文明信号到底在哪里,又可以深挖出怎样的财富,都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更多时候再想起,都是根据这个历史谜团编造的传说故事罢了。


席泽:“至于为什么现在会被突然提起,可能是因为根据这个古地球电波信号改编的电影《地球往事》重映,所以可能也是这件事又被提起、这首童谣也是最近流传开来的原因之一。”


蔚起点出问题:“应该还有更实质性的原因。”


“对。”景飞白丝毫不怀疑蔚起的推断,“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人在暗网上有意识的公布了一个消息,有人推断,当初第七星轨之所以无法找到另一批星海迁移人类遗失的文明宝藏,是因为距离太远了,而现在的第九星轨拓宽的边界、可远远要超过曾经的第七星轨。”


“于是,黑市上有人用五百亿,来悬赏一个古地球文明的文物,如果能发现文明宝藏本身,这个数字会被再翻10倍。”


“这也造成了这段时间以来,外星域摩擦不断,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边境管理。”席泽注意到了蔚起沉思的神情,连忙道,“不过都在可控范围以内,这次中央军校的实践课区域在第九星轨内围,距离摩擦区域有相当距离,安全是可以得到保证的。”


“我并不是在担心这件事。”蔚起回复着他,“只是总感觉有些不太对。”


但他却抓不住-


“亲爱的孩子,


快去寻找,快去寻找,


古老文明的宝藏。”-


“嗨!喻教官,简教授,在这儿聊天呢?”一个简秀并不眼熟的教官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杯热饮,荡漾的雾气在某一刻模糊了他的眉眼。


“银教官,您好啊。”喻柏花点了点头,“简教授,这位是实战科机甲系教官,银思虔。”


“您好。”简秀礼貌的微笑道,“简秀。””久仰大名,我有学生选过您的大课,在选修科里,文学类选修课已经是最难抢的课程之一了。”银思虔微笑的坐到了喻柏花身边不远处,朝简秀说道。


“这样啊?”简秀莞尔,“我打分是很严格的。”


“没事,那群皮小子习惯了……”银思虔放下了手里的热饮,话锋一转,“只是——”


出于习惯,对于言辞里的转折,简秀习惯认真去听,下意识的放了更多的注意力在这个“只是——”上,可还未等银思虔落下更清晰的字句,而喻柏花脸色突然一变,在桌子下狠狠踢了一脚简秀坐着的凳子腿!


嗯?!!!


简秀整个人重心瞬间失控,向后?栽倒而去!


在视觉错乱恍惚的一瞬间,银白色的锋芒从他原有的空隙划破处冷冽的锋芒!


下一秒,他的椅子被人扶住,江雪知一手搭在了简秀椅子靠背处定住了简秀重心,一手精神海凝结出丝带一般的粘着物附着在一把银色的机械刀上。


这个面容普通的omega指尖,流动着莹莹的蓝光。


A级通感类精神海,百通。


银思虔一击未中,立刻放弃了这把刀,一直绷紧的力道失衡,打了江雪知一个措手不及,这时候他来不及反击,顾及身后的简秀,连忙一脚蹬地,一个翻身连带着臂力惊人的借力将简秀连人带椅子的旋到身后。


而此时,银思虔的第二把机械刀也已经自袖口滑出,朝江雪知袭去,江雪知看清了刀的轨迹,却也避不开了!


一个杯子撞了过来,精准的打偏了银思虔的刀刃,喻柏花膝盖一顶,将桌面掀飞隔开了两人,银思虔握住了刀,直接朝喻柏花砍去,喻柏花撑手一旋,借椅子拉远了自己和银思虔的距离。


无数微小的精神海粒子自喻柏花的身体里蔓延而出,她的眼瞳闪烁着莹蓝色的淡光。


“千机……”


简秀知道,这是喻柏花的能力之一,来自于她天生的A级解析类精神海,千机。


在这些微小粒子的控制范围之内,喻柏花可以精确计算银思虔的攻击轨迹,并且更快作出反应,使用者足够强横的话,并且可以一定程度上争取对控制范围能对他人的精神海进行控制的权的夺取。


“喻教官很防备我啊。”银思虔的解开了军装制服的领带,无数薄薄的机械的零件从他的衣襟间滑出,在空中幽幽的旋转着,组装到了一起,成为了飞旋在他身周的利器。


他笑道,“不过确实,要论刺杀,我的能力是最合适的。”


喻柏花脸色并不好看,因为,她拿不到银思虔武器的控制权。


银思虔的兵器附着着他自身的精神海,难以被其他人的精神海所影响,而他的精神海B级通感类精神海,共知,其本身并不算强大,但银思虔本身就是中央军校一线的顶尖机甲师之一,两厢配合,几乎完美补齐了他精神海中攻击的弱势。


下一秒,所有的机械利刃以散射状朝四周袭去,尤其有四枚毫不避让的冲向了简秀的方向,简秀脸色惨白,但眼眸底底深处也涌动着暗光。


顾及周边的普通群众,喻柏花在那一瞬间发丝飞扬,白皙皮肤上的蓝色几乎凝结成实质性的蓝。


她的精神海骤然迸发,在最大限度中刹那夺取了银思虔对这些机械镖刀刀控制权,可短短的瞬息力量到底有限,最主要的四枚利刃依然还有三枚没有拦截下来!


这是银思虔竭力筹谋的一刺!


他的指尖青筋暴起,血丝从他面部的七窍开始渗出,他将所有精神海完全倾注在了这三枚机械镖刀之上!


同时控制住了部分镖刀刀江雪知想要抬手使用精神海去拦截袭向简秀的三枚,下一刻却发现自己探出手的一瞬间血肉飞溅开来,一根纤细透明的金属丝线不知何时缠覆在自己身上,刮骨割肉的拦截住了他!


这个东西他认得,是在军部某些军人不方便携带热兵器的时候会使用的合金丝刀,可以串联精神海控制,非常方便。


银思虔猛的一拉手里的合金丝刃!


“简秀!”江雪知栽倒在地,却依然朝简秀的方向挣扎,眼眶通红,目眦欲裂,“简秀——逃——”


逃不了的,这是一个人类星联顶尖的机甲师最擅长领域的搏命一击,同样是技术出身,简秀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此时转身就跑,除非可以瞬移到百米之外,在至少三秒之内他就会被这个带有精准定位到镖刀给贯穿要害!


他死死盯住即将贯穿过自己身体的刀刃,眼眸被一种浓郁的深蓝色覆盖,口鼻出缓缓流出猩红的血来。


?哐当!


一枚镖刀落下,喻柏花震惊的看向了这个看上去毫无缚鸡之力的斯文青年,这并不是她做的,这缕精神海频率的来源是……简秀?


在这一枚镖刀落地的同时,简秀咳出一口血雾,剩下的两枚也只是在空中停滞了方寸,最后依然以摧枯拉朽的的决绝刺向了简秀。


太勉强了,大脑可接受阈值不足,没有药物辅助,现在的自己想要拦截这种正面强横的极限攻击,根本不能,简秀垂下了自己眼眸。


蔚起,幸好我没有标记你……


他庆幸的想着。


碰!!!


枪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风中嗡鸣,遥远的人群并没有被刚才短短一分钟左右的打斗给惊动,反而逐渐聚拢了不少好奇的人,倒是在枪声响起的一刻,才惊动了看热闹的人群。


子弹贯穿了其中一枚镖刀,而另一枚却完全定格在了简秀面前不过一寸的距离,一缕蓝色精神丝逐渐散去,被定格的镖刀被它切割成了几节,摔落在地面上。


银思虔踉跄了一下,眼眶出滑落的血珠滴落在他的军装上,像是血泪。


这缕精神丝并不来自于别处,而是简秀的衣襟内,和当初那缕阻止了简秀的精神丝一样,在最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


银思虔看向了枪响的方向,衣着常服大衣的青年站定在十余米开外,抬臂稳稳持枪,此刻平稳的偏移了方向,对准了他。


无声且磅礴的嗡鸣顷刻之间以他的圆心席卷了这片空间,这是一种无法被人耳识别的生物频率。


就在此刻,这个顶尖的军事机甲师和自己所有的武器全部都失去了精神链接,一种绝对不可撼动的强大力量抹去了他和自己精神海的一切联结。


同类精神海本能性的绝对臣服。


找到你了。


银思虔微笑的着盯着这个人。


s级通感类精神海拥有者,蔚起。


第127章 感知


“老师, 该吃药了。”


凯瑟琳将刚刚从配置器里取出刚刚压缩好的胶囊,放置在了正在低头看书的老人面前,细致的送上了一杯可以入口的温水。


“谢谢, 麻烦你了, 凯瑟琳。”老人摘下了眼镜, 合上书, 将书本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慈祥温和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凯瑟琳:“如您所料, 中央军校早有准备, 四大星区外层的钉子基本都被抓出来了,核心人员折损一个,而至于老师您一直想找的那个人……确实也找到了。”


她半蹲下身, 为自己的老师整理好盖在身上的毛毯:“银思虔瞳孔虹膜反馈过来的资料拍下了他没有戴仿生面具的样子,确实和最初推测的一样, 是简身边的人。”


“简这个孩子, 很聪明, 只是太多时候做出的决定都不利于自己,过于柔软的情感会让人变得盲目。”老人叹息了一声, 将胶囊送服入口,“他应该已经从苏珊的生物样本里找出了端倪了。”


“可是, 没有痕迹表明了简被允许接触了苏珊的生物样本啊。”凯瑟琳宽慰道,“况且老师,‘九号试剂-夏洛蒂’已经迭代了很多代了, 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老人莞尔,灰色的眼底有几分狡黠:“凯瑟琳,你没有和他共事过, 他在自己的领域,就是绝对的天才。”


“和拉莫斯教授一样的天才吗?”凯瑟琳撑着头,坐到了老者的对面,?金色的卷发倒影着明亮的流光,“只是一个是神经学,一个是基因学?”


“哈哈,我亲爱的小玫瑰花。”老者摇摇头,“他们不太一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当初研究期间,只有简秀可以跟上索兰的研究进度,甚至基因学的知识,是他在接触索兰的合作项目以后才开始深入学习的,而彼时索兰研究的很大一部分前期工作,都来自于简秀的整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保持自己的研究方向并且取得建树?”凯瑟琳有些震惊,“这真的可能吗?”


“其实,他当时起码有一半的心思用在了吃喝玩乐上,学习研究对于他来说其实只是日常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习以为常。”


他温和的解答道:“孩子,他不过是恰好选择了神经学而已。”


凯瑟琳俏皮的哀嚎:“我就不行了,研究太痛苦了。”


“这其实不怪你,也不怪很多人,凯瑟琳,他的精神海能力比较特殊,是天生的解析专家,所以天然就有着相应领域的便利,就像你的也有你的精神海天赋一样。”


“老师。”凯瑟琳微微偏头,“你说我的精神海也有自己天赋,但是我其实一直觉得通感类精神海实在是一个非常受限的的精神海方向。”


老者:“为什么这么说?”


“仿生类,实质外化强度极强,几乎可以无限趋近于生物体的极限,很多军事、公安,基建甚至依赖人体强度的领域都会广泛应用;解析类,高强度精度的思维辨析解构能力,善于计算、推理,研究,解剖尸体大脑都比其他人重一些……”凯瑟琳开始分析着不同领域的精神海。


她说道:“可是通感类,它太普通,甚至太常见,基本上星联绝大部分人的精神海都是通感类,更多对应心理、文学,艺术方向,大部分人对其的应用几乎终其一生都局限在敏感的感知上,甚至,这种感知可能是残缺的。”


仿生与解析,本身已经完全贯穿了人类自身生物发展的内外两面。


凯瑟琳难以理解,仿生类除了部分比较特殊的几种,其存在难道是容纳这些明显尖端精神海以外的一切平庸吗?


“即便是通感类方向的军人,这部分精神海也只不过是一个媒介。”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其实如果没有通感类的的精神海,也不会决定本身优秀的人本来就优秀。”


“哈哈哈。”老人哈哈大笑,“那你猜猜,为什么那个拥有着s级通感类精神海的孩子会被人类星联藏起来四十余年呢?”


凯瑟琳清亮亮的眼球一转,像一只漂亮摇曳的花一般凑到了她老师的面前:“因为他是s级?”


老者摇头:“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是s级,他们的保密级别并没有这个人高,并且也有一些可以大方的出现于世人眼前,在尘世里享受一个s级的优越与荣光。”


凯瑟琳:“因为通感类s级比较难得?据我所知诞生比例比解析类还要低。”


老者再摇头:“你知道的,孩子,简秀是目前在世唯一一个还没有疯的解析类s级,论稀有,他不惶多让,但是之前他不完全被世人熟知,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深耕再自己的领域以内,保密级别也没有高于他。”


“那是为什么?”金发碧瞳的少女不解,“他有什么特别的?”


“根据现有的资料和线索来看的话,其实应该是通感类为什么特别?”老者目光和蔼的看着少女,“它看似平凡,却能够在另外两种精神海分类下单独开辟第三领域。”


“凯瑟琳,感知,是自然赋予生命的第一份礼物。”


老者沙哑温厚的嗓音逐渐深入了静谧的房间里:“因为有了感知,所以生命学会了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受伤了会死亡。”


“在自然的更迭里,只有对感知更加敏锐的生物才得以繁衍至今。”他的指尖摩挲过膝盖上的书本,“而人类,也是在此基础之上,开发了大脑,发展了双手,直立行走,退化掉了尾椎。”


“这是物种进化的起点,因为学会了感知,生命学会了恐惧,至此有了趋利避害的意识,他们终其一生在寻找得以延续的安全的港湾。”


“现在,它刻在基因里,并世代繁衍,高度敏感的感知正是初代精神海的模样,而精神海,则是人类又一次在自然的选择里从‘树’上爬了下来,蜿蜒成了现今几条分支的河流,可无论物种如何进化,基因链如何蜿蜒,终究要重逢的。”


“老师,既然你说通感类精神海是感知的直接延伸。”凯瑟琳漂亮的眸子闪烁着熠熠的光,有些好奇,“那么,s级的通感类精神海拥有者……他的一知一觉,应该是对外界极度敏感才对。”


“是啊,孩子。”老人微笑着合上了书,“整个世界都在被他所无限感知,芸芸众生的洪流都在他的耳畔私语,喜乐、哀苦、生死,还有宿命。”


“这样世界孕育的生命。”凯瑟琳有些贪恋的呢喃道,“好痛苦啊。”


好漂亮,好想剖开看看,她在自己的心间低语。


“所以,这个精神海是一粒可以包容百川的种子。”


老者将书放到一旁的桌上,透过温室玻璃的阳光照耀到了书面上,在起伏不定的陈旧封面上照出了《查拉图斯特如是说》的精装字样。


凯瑟琳:“老师,我很好奇,这粒种子可以容纳的极限在哪里。”


“快了。”老者抬眸,深深的凝视着天空,然后重复道,“就快了。”


天际之间,太空城离港的星舰喷射的轨迹滑动成一条分割天地的弧线,人类再度奔赴向了遥远的星海,彼岸未知,不晓前途。


简秀被蔚起摔在床上的时候,不疼,但是整个人有些发懵。


不仅仅是他,连带着江雪知,喻中校,那两个跟着蔚起回来的人,还有这一路穿过太空港和星舰长廊偶遇的学生,都以一种“今天出门绝对是我见了鬼,要不回去睡一觉在睁眼”的诡异微妙神情目送着蔚起将他抱离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尤其是那两个突然跟着来的军人!眼神已经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了!


“上校,我……”简秀刚要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蔚起摁在了床上,乌黑的凤眸与他对视,冷清的颜色粘着住了他的声音,细细密密的精神丝缭绕着攀附上了他的身体。


“不要排斥。”蔚起轻声说道,“放松,把你自己完全交给我。”


简秀一愣,这本该是一句极度暧昧的话,可蔚起的眼神却极为严肃,慎而重之的模样令他生不出半点漂浮的心思。


“好。”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蔚起:“思维也放松。”


简秀:“……好。”


下一刻,蔚起的精神丝居然缓缓的没入了自己的身体里,这不合常理,能够建立对另一方精神海联结的只能是标记手段,Alpha与omega在信息素的标记以后,才能够在无任何排异与负荷的情况下,互相为对方疏导。


很快,方才咳血以后淤积在他胸口的疼痛就散去了,甚至可以说是在精神丝完全涌入他的身体里的时候开始,他脑海中时隐时现的胀痛便已经开始在被抽离,直至完全恢复。


可自己并没有标记过蔚起,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像风拂过水面一样浅淡,现在的简秀并不敢过多的思考。


很多时候,精神海的外化看似强大,但实质上与大脑之间最脆弱的神经中枢直接关联,没有信息素标记以后的保护,他必须要保证自己完全毫无防备,才不会伤害到此时侵入他神经最纤细区域的蔚起。


可是不对,这不是疏导,更像是单纯的抽离,简秀突然意识到了关键,他轻声问道,“蔚起,这是你的精神海的特质吗?通感类的精神海?”


简秀曾经研究过许多种类的的精神海,包括部分s级,但唯独对于通感类s级的资料样本所知甚少,即便是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有人可以短暂的无视个体的排异和信息素的干扰短暂,直接对精神海进行干预。


“应急手段的一种,无法长时间使用,也不能代替基本治疗和标记疏导。”蔚起的精神丝开始离开简秀的身体,呼吸有些微弱的颤动。


简秀感觉这个人额上有些薄汗,下意识想抬手去为蔚起擦试一下,却因为蔚起起身的动作而摸了空,上校整理好衣襟,站在简秀的面前,自上而下的凝视着他。


方才,他们绝对的信任彼此,此刻——


“解释。”


短短的两个字,却令人只觉冽冽的寒意几乎要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


“上校,我是受害者……”简秀低声嘀咕,怯怯的抗议,“现在你不应该是安慰我吗?”


“我刚刚叫停了五分钟的星舰离港,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且能说服我的解释,你就不用和我们一起离开了。”蔚起平静地盯着这个擅长以柔弱来粉饰太平的人,“我会通知军部,也会安排人保护你回中央星系。”


“我不要。”简秀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声音里有些委屈的哽咽,“蔚起,你别丢下我。”


蔚起深深呼出一口气:“简秀,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无条件纵容你的。”


上校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凶过,其实这真的算不上什么狠话,态度也并不冷淡,甚至可以说无奈,但是蔚起话音落地,却就是在须臾之间,刺得简秀心脏一疼。


细数下来,蔚起真的好纵容他。


“我去安排你离开。”蔚起转身便要离开,“你准备一下。”


可在回身不过一息,他又停住了,简秀牵住了他的手,这次不是衣角袖口,就是他的手,指尖死死扣住他的指尖,不愿意放开。


蔚起可以挣脱,但他没有。


“你知道的。中央军校这次突然提起的实践课是为了打破创世纪的节奏,摸排他们安插在内部的钉子。”简秀不敢抬头去看蔚起,“我已经重新分析了苏珊的生物样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是我和谢成岭交换的条件之一。”


“我也告诉他,倘若要被清算……创世纪不会引颈受戮,一定会把这些人的最后价值给全部榨干,即便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洗牌,这样可以清算出来的人依旧不会涉及创世纪真正的核心。”


简秀呼吸困难:“可是,只要他们有机会,一定会有人来杀了我……他们非常警惕,而我,是目前唯一一个值得他们剜皮挖骨来刺杀的人。”


蔚起沉默数秒,问道:“……为什么?”


“因为,人类星联现在手上真正关于九号试剂核心的底牌,只有我。”简秀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曾经,我确实是简教授,不过不是文学类的教授,是中央星系东部星区第一科学研究院神经学方向,最年轻的教授。”


“初代九号试剂的第一作者,是我。”


九号试剂,十一年前虫族危机爆发的起点,第九星轨二十年不得安定的源头,创世纪不计代价的底牌,本世纪最不应该打开的枷锁。


他的身体不自觉的缩瑟,他不怕死,不怕诘难,可是他怕失去。


“蔚起,你别不要我。”


青年的嗓音沙哑。


“我害怕。”


第128章 标记


蔚起垂眸:“如果真的只是单纯配合, 谢成岭安排的安保力量不会这么低,也不会这么危险,简秀, 你是故意的。”


自己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这个人, 当蔚起不在纵容的沉默时, 一切算计都被自己最在意的人给撕开了, 简秀的指尖温度愈发冰凉。


“我提出的,因为我需要一个真正濒死的刺杀来加重和创世纪割裂的砝码, 我需要证据, 用血来洗清的证据, 十一年来,人类星联关于我的嫌疑一直没有被摘除过,而我不会再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尤其, 尤其是劳伦斯上次的事,虽然被东部星区将影响降低最小, 但是这就像一个被暂时尘封的定时炸弹, 随时可以被有心人做文章。”


“你不用这样。”蔚起低声道, “简秀,如果我没有及时回来, 你已经死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青年的声音在发抖, 他真的害怕失去这个人,“这个方法简单、直接,甚至浅显, 赌赢了,那么我就可以拿洗白的门票,赌输了……我没有标记你, 上校,你就自由了……”


蔚起,我不要你做我的未亡人。


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如果我赌输了,那么只是回到了原点,你也不必成为信息素的困兽。


“简秀。”蔚起想冷笑,没有笑出来,只是反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闻言,简秀浑身一颤,咬牙死死攥住这个人的手腕,泪眼模糊:“我错了!真的!蔚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会很乖的,我以后一定不会自作主张,我会乖乖的……”


颜姝的第一愿望是希望百分之百契合度以后的安抚治疗,其他各方的期许是自己标记蔚起以后成为他永远的软肋,星联则是要将两个可能威胁到他的个体存在互相捆绑。


这个世界给过简秀蒙昧的机会,但蔚起选择了清醒。


从一开始,曾经当时两家所谓婚约,不过是彼时两个交好家族对外暗示的合作罢了,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否则如此多年,即便两人各有保密规定,又怎么可能素未谋面?


婚约是谎言,可他喜欢蔚起不是。


“蔚起,我想要你,但我不要任何人困住你,哪怕是我。”


他的蔚起,是自由的。


橙花的信息素在这整片空间里汹涌着席卷而来,Alpha的偏执与惶恐掺杂在橙花的苦涩里不断的往蔚起的身体里钻。


“简秀。”蔚起放缓着自己的呼吸,“你先松手。”


他的信息素……在失控……


“我不要!”简秀攥得更紧了,“我不放手。”


他惶惶得不安,莫名的,简秀有着一种预感,不应该让这个时候的蔚起离开他,绝对不可以,仿佛一旦蔚起离开了,那就有什么异常重要的东西将要被他彻底错过。


他不要失之交臂,纵使汲汲营营,机关算尽,简秀也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毫无所累站在蔚起身畔的资格。


蔚起,我可以吞下这一生无妄的苦果。


不恨,不怨,既往不咎。


“上校,我求你,别不要我……我只是想要彻底把自己和创世纪瓜葛的嫌疑给摘掉。”多难堪都无所谓,简秀不要这个人离开。


“我没有背叛,我不想认罪,我不要认命,我只是想要毫无顾忌的和你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简秀两只手都已经攥上了蔚起的衣襟。他的哭声又低又细,像蔚起曾经在苏珊家中已经完全枯萎的花房角落里捡到的蔚花花。


omega后颈的腺体越来约滚烫,即便是才注射抑制剂不久,更换了新的屏蔽贴,也无法阻隔的热度开始蔓延,白檀在他的体内剧烈挣扎,他们的信息素在渴望交流。


陷入情感困局的简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Alpha的占有欲和偏执在一笔一画的篆刻着,他激烈的不安全感与完全依赖的偏执都喧嚣于他柔软表象下,然后借助着信息素完全撕裂开来。


橙花寸寸缕缕的攀附在蔚起的身上,生长,开花。


现在,蔚起是尚处于发情期的omega,简秀是与他拥有着百分之百契合度的Alpha,他没有标记这个人,他与自己的生理本能和基因相悖,在自己的欲求之下背道而驰的去追求这个人。


信息素疯狂的裹挟着他们的爱与恨。


蔚起终究还是回过头了。


他与简秀对视,看清了孱弱又冷静的他。


简秀眼角还挂着泪渍,唇角却不自觉的扬起,欣喜于他的回眸。


他说:“蔚起,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上校的指尖拂拭过简秀的眼角,温热的泪水染过了指腹,青年眼尾的殷红泪痣烫得鲜艳夺目。


蔚起觉得自己的躯体和意识开始逐渐分离。


一个告诉自己应该立刻离开,避免更不可控的后果发生;另一个却只知道胡乱的撕扯着表层的皮囊,想要冲破一切束缚去拥有这个人。


可是简秀在哭……


他害怕……


是因为有泪痣的原因吗?所以这个人才总是这么爱哭,蔚起想。


“我没有说不要你。”年轻军官眸色暗沉得极深,“别哭,简秀,别哭……”


简秀:“好,我不哭……不哭。”


可不等两人收拾好心情,蔚起就直接踉跄了一下,身体沉重下去!


“蔚起!”


简秀慌忙的起身想要扶住蔚起,他以为是因为发情期信息素对蔚起造成的影响,却不想在错落间,温热的血滴落在了简秀的手上,在白皙的?*? 手背上晕染出来了氤氲的红花。


血腥气中,白檀巍巍的摇曳着,极为不安。


“别怕——”蔚起撑住了床檐,呼吸急促,“别怕,不严重的。”


“感叹号!医疗检查!快!”下一刻蔚起便想要栽倒下去,简秀立刻跪下身来扶住他,精神海开始涌动,蔚起,让我看看你,我……”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咳血?


为什么蔚起会咳血?


感叹号回应:“收到。”


不等简秀的精神海开始解析蔚起咳血出的血,他就被蔚起反握住了手腕。


蔚起看着他,轻声:“原来……你以前这么疼吗?”


世界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吗?可蔚起从来不是轻易断言的人。


简秀在听清这句话的瞬间心跳一窒,嗓音喑哑:“蔚起?你刚才用的精神海特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不会疼了?你为什么想要我走?蔚起……昨天你不是注射了抑制剂吗?现在信息素浓度为什么这么高?”


恰如简秀瞒不住蔚起,稍有端倪,蔚起同样瞒不住简秀。


“简秀,我没事。”蔚起制住简秀,汗水浸湿了发,“别怕,真的不严重,很快就会好。”


感叹号的声音适时插入:“先生,根据医疗数据检测,蔚上校的身体并没有明显外伤,精神海频率有些不稳定,已经非常趋近负荷指数,以及信息素远超于正常omega发情期的浮动区间,鉴于蔚起上校没有法定伴侣,暂时建议使用抑制剂,医疗报告讯息已经被整理归档,是否发往本星舰的医疗随行军医?”


“直接发给中央军部的医疗中心,让他们立刻给我回复最近可就诊的医疗中心。”简秀没有立刻放下心来,眼底没有丝毫的犹豫。


s级精神海拥有者医疗档案都是保密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有在星联医疗备案的指定医生,他现在不能轻易将蔚起交到其他人手里,否则以蔚起身份的保密级别,照样也是层层转手上报,最后再由中央星系反馈治疗点,平白耽误了病情。


“不用,收回该指令。”蔚起咽下了喉间的一抹腥甜,说道。


这句话原本是他对简秀说的,却在脱口而出的同时,感叹号给出了反馈:“好的,已撤销该指令,请问还需要我为您提供什么服务吗?”


蔚起一愣,似是没有料到自己的指令可以瞬间生效。


“……感叹号!”简秀情绪难得染上怒意,“你在生产线上的时候我就该让你烂在厂里!”


感叹号:“很抱歉我不能倒转时间为您提供该项服务,请问还需要我为您提供什么服务吗?”


简秀:“现在给我撤销他的权——唔——”


蔚起捧住了眼前人的脸,吻上了气急了的教授,霜雪气息的眉目触感却格外温软,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唇齿里还有血的铁锈味,却在白檀和橙花的粘着里泛着甜。


感叹号:“先生,没有收到您的完整指令,我再确认一遍,是否撤销蔚起上校的伴侣权限?”


贴得这么近,简秀可以清晰看见蔚起眼底莞尔的笑意,像水波里的星星,晃荡着温柔的涟漪。


没办法吱声的简教授现在想砸死这个人工智障的控制中枢!!!


一吻结束,两个人的呼吸都又急又烫。


“简秀,我真的没有事,是正常的排异反应。”


蔚起顺势靠在简秀的肩上。


“刚才我置换了你和我精神海的活性感知,我的精神海包容度很高,一般情况这样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因为信息素同样涉及控制精神海,我的信息素最近一直不算稳定,所以才导致精神海反应比较激烈,缓一缓就好了。”


“你看,现在就好很多了。”蔚起说着,将额头抵在简秀的侧脸,哄着,“要不要自己检查一遍,简秀。”


简秀撇过脸:“……我的精神海做不到。”


蔚起清寒的嗓音低哑,有种别样的蛊惑:“只是临时标记就可以,我的精神海会对你打开,况且,你不想自己进来确认一遍吗?”


简秀胸膛一震:“……不要。”


蔚起:“简秀,可以的。”


“或者你现在就离开。”蔚起扣着他的手松开,大衣的外套有些松动,“把我丢在这里,给我去取抑制剂,只要信息素稳定在正常水平,精神海里的排异反应就可以忽略不计。”


简秀从来没有想到,蔚起居然也是会撒娇的?


明知道这个人就是在哄自己,明知道他笃定了自己舍不得,简秀却还是阖上双目,吻上了蔚起的眼睛,蔚起顺势闭目。


也许,覆水早就已经难收了。


自由意志,生物选择,多性发展,基因表达,双向联结,现在,一切都在被搅碎了,他们曾经是对方,又于此刻是彼此,是Alpha,是omega,是生命延续可能的一体两面。


s级通感类的精神海对此类刺激的感知更加明显,一切就像是一朵飘忽的羽毛,轻轻掠过了蔚起剧烈跳动的心脏。


其次是鼻尖,然后是唇。


继而深入。


蔚起被简秀推到了床上,他的手摸索过了蔚起的后背,可以感知到上校严肃端正的衣衫下起伏的脊梁,蔚起沾染血渍的大衣被他拉开了,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墨蓝色军装。


那是星空的颜色,自人类星联成立以来,太空军队统一的颜色。


蔚起的信息素柔和的包裹着自己,像是水;白檀是足以令简秀时刻心悸不已的气息,他们本来就有百分之百的绝对契合,身心皆被牵引,是刻在基因里的记忆。


蔚起的衣领已经散开了,简秀触碰到了了蔚起腺体上的屏蔽贴。


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自从非法袭击过后,再见蔚起,屏蔽贴就像是生长在了他血肉里一样形影不离,似乎没有再见到蔚起摘下的一刻,就好像蔚起一直呈现在人前的模样。


永远冷静,永远克制,永远不得放松。


永远寄托着旁人的希望,不得解脱。


他撕开了蔚起的屏蔽贴——


白檀香更加浓郁,橙花刹那一齐攀升浓度,明净的檀香与香甜的花香交织,无法分离,不可割舍。


信息素,基因记忆的外化表现,它们要比自己的主人更加诚实。


那里的腺体泛着红,肿胀滚烫得不成样子,其四周可以看清他颈侧的吻痕和齿痕,是昨夜时候,蔚起纵容着简秀才留下的,伴随着此时逐渐升起的体温开成绯红色的花。


“蔚起,我……”简秀吻上了蔚起的锁骨,然后想要不甘心的啃噬,最后却放软了语气,“如果不可以,随时可以叫停我。”


蔚起没有反驳:“好。”


上校顺应着简秀的吻,放任橙花开在自己身上。


即便二次分化,简秀也以为自己不会是这样的Alpha,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住,但只要蔚起轻轻放软一点点姿态,他就再也无法克制。


可以完整掌握一个人的感觉太好了,生物本能里的渴求与掠夺都可以完美倾注到自己的omega身上,难怪那么多ABo的关系里,都有人都希望自己是Alpha。


好不公平啊,简秀想。


倘若没有二次分化,自己还是omega,蔚起还是Alpha,那就好了,毕竟他的蔚起,那么好。


上校的尾音还没有结束,简秀就又重新吻了上去,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含糊的“好”字被两人吞入了呼吸之间。


蔚起手肘撑住了身后的床榻,呼吸难得有些喘,凤眸颜色依旧是冷清的黑,却氤氲着淡淡的水汽,有些不可窥见的柔。


上校衬衫的扣子全都被解开了。


简秀揽住了他的后颈,指腹摩擦过腺体附近发烫的细腻皮肤,那是一个就社交距离而言各外私密的地方,而蔚起容许他的触及。


也是白檀生长的起点。


简秀眸色黯然,Alpha的本能令他唇齿发痒,想要咬破这里,然后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因为绝对契合,标记,即便是临时标记,也会将这个人完全沾染上他的味道,从内至外,他们的联结会被生物趋向给无限拉近,蔚起的心绪会被激素所拉扯,然后依赖他,需要他。


第三吻,简秀落在了蔚起的后颈。


他感知到了蔚起身体在陌生的触感之下意识的发紧,非常细微,简秀抱住了他,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不怕,蔚起,不怕,蔚起……


不怕,蔚起……


我不会伤害你的。


蔚起,我不会伤害你的。


百分之百的契合度,信息素将我指向了你,我的情感让我屈服于你,基因让我选择了你,你我是彼此,当你注视我时,万物希声。


所以,我不会伤害你的。


蔚起回抱住了他,低声:“可以的,简秀。”


只要你想,那么我愿意。


“蔚起。”


“嗯。”


短暂的停顿,简秀探出犬齿,彻底咬破了这里!


“——”


剧烈的刺痛完全贯穿了脆弱的腺体,蔚起下意识的仰起后颈,喘息里掺着沉重的痛,上校分明的指节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拧成了小小的漩涡。


简秀抱着他,覆盖上了蔚起的手,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不论当代社会,抑制剂屏蔽贴如何处理,Alpha对omega的标记本质上就是一种原始的入侵和占有,第一次要去容纳一个与自己身体完全不同的信息素进入自己的身体,绝对是不好受的。


橙花的信息素源源不断的涌入蔚起的体内,每一寸白檀都在被橙花包围,蛊惑,甜得腻人的气息完全充斥进了他的身体,高度敏感的腺体咬破以后,被痛极了以后的麻痹感影响,简秀的信息素几乎要完全覆盖住自己。


简秀觉得自己在捧着这个人,像捧着一捧染了曙色的雪,冷清清的艳丽,倘若这是苦海无涯,他也愿意饮尽的。


……


不知过去了,感叹号已经出发了,窗外星海航行的光落了进来,给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增添了一丝亮色,简秀侧身撑着头,一手整理着盖在蔚起身上的被子,然后在他的颔下压实。


蔚起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一点红痕。


简秀最后再检查了一遍他的精神海。


精神海稳定,信息素稳定,确实没有问题了。


突然,简秀注意到了蔚起的佩枪。


银白色的高级军官制式配枪,新一代军部使用的统一批次,采用生物指纹保险,一人一枪,无法被非权限者使用,很多军部的年轻将领都配备的是这样的佩枪。


曾经简秀也有一次标记,也有一个人穿着这样的颜色军装,配有这样同款的佩枪。


只不过当时他并不是Alpha,而是被标记的那一方,同样是因为精神海问题,将他们推到了那一步,与他相拥,谈心,标记,温和无声的包容着他,相见互不相识,离别从未后话。


他带着仿生面具,彼时简秀不知道他的容貌与信息素。


连告别他都说的都是,“抱歉,保密。”


依旧是殊死过后的亲密一线,依旧是沉默无声的墨蓝色,依旧是仅此两人的密闭空间,信息素的高度渴求之下挣扎出一点怆然的痛楚,太像了——


宿命啊,你可否会和我开这个玩笑?


懵懵懂懂的预知促使简秀想要去拿那把枪,他却在触及那样冰凉的瞬间又立刻松开,荒谬的猜想重启又被他推倒,最后坍塌成废墟一片。


一颗滚烫的泪落下来,落在了沉眠的蔚起脸颊上。


蔚起,只要是蔚起就好。


第129章 信息


安知宜走出办公室大楼的门口的时候, 就看见熟悉的浮空车停在等候区最明显的位置,这样靠前的位置,显然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即刻把眉宇间的严肃扫去, 回身朝还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的季墨交代道:“今天就到这里, 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加班了。”


“啊?真的吗!”已经跟着领导连轴转了三天的季墨狂喜, “现在?”


“现在。”安知宜并没有丢下下属加班自己下班的习惯,“我先走了。”


说着, 他走向了那辆车, 然后自然而然的拉开了车门, 坐进了车的后座。还不等他看清车内的人,就被塞了一口果子,是清清爽爽的甜, 没有酸味,却不过分腻人。


“小秋阿姨——我自己来——”安知宜刚无奈想要摆脱魔爪, 就又被秋芸给塞了一颗, “啊唔——”


“好吃吗?实验室的新产出的试吃样品。”秋芸笑盈盈的拿着手里的果篮,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很多种水果,多多少少都有些酸味, 这种就刚好。”


“好吃。”怕秋芸再送来第三颗,安知宜连忙主动自己拿起下一颗, “小秋阿姨今天是来接蔚叔的?”


“管他那个讨人嫌的人干什么?”秋芸毫不在意蔚深,将手里的水果全塞给了安知宜,然后调出了悬浮屏, 确定好了自动行驶的路线,悠哉悠哉的靠着窗口,“小起出差了, 就咱们孤儿寡母去吃点吧,你最近都饿瘦了。”


“啊……还好吧。”安知宜怀疑可能是因为专攻农学的原因,秋芸看见什么活着的生物都觉得对方要么瘦了、要么矮了,就是需要投喂、浇水,照顾。


反正绝对不是她主观视角有什么问题。


“怎么不好好穿衣服。”秋芸看着安知宜,上手给他整理着着衣襟,“天都这么冷了,还不穿恒温服?当自己铁打的不成。”


安知宜:“还好,办公室有温度调节系统,没什么感觉。”


秋芸递给了他一个口袋:“今晚回家休息,我最近在给给你们织围巾,你的已经织好了,记得带走。”


“好。”在秋芸面前,安知宜乖巧的接过了围巾,“你得多注意休息,实在不行就交给我,我来帮你织。”


“那小起的给你织。”秋芸乐了,掐了一把安知宜的脸,“织好了让他给带学校去,让同事学生们瞧瞧咱们安厅长的手艺。”


安知宜配合的感叹:“那我可得努力了,否则别人笑话的不是我,是小起了。”


“油嘴滑舌。”秋芸莞尔,从一旁随身带口袋里翻出了正织到了一半的围巾,是蓝白格纹的,“我打发一下时间而已,可以放空一下大脑。”


“说明小秋阿姨心灵手巧,这些小玩意儿都不在话下。”安知宜体贴的把围巾拿了出来,想要在秋芸面前试戴一下,却发现口袋里已经放了两条织好的围巾,一条灰白格纹,另一条则是浅栗色与白色相间格纹。


“小秋阿姨,这是……”安知宜有些发愣,两条围巾不是已经织完了吗?


“你见过简家那个孩子。”秋芸没有抬头,“你帮我看看,适合他吗?”


“……小秋阿姨,你就不担心吗。”面对秋芸,安知宜没有面对蔚深的顺服或者锋芒,而是一个依恋的孩子,有可以被秋芸包容的小小抗议,“他对小起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小起喜欢,我可以让小起更安全的拥有他。”


“小安,不用这样的。”秋芸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起手,抚摸上了身侧这个孩子的头,揉了揉,“小起喜欢的人,他当然是希望身为家人的我们尊重和接纳这个人,你是他的哥哥,但是你也是小安啊。”


秋芸:“小起不喜欢他,即便有婚约,那不过也只是一纸空文;可小起选择了他,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小安,没有谁会希望自己选择的爱人不被祝福的,尤其是家人。”


安厅长抗辩:“简秀不像外表那么单纯无害。”


秋芸点了点安知宜的额头:“难道你觉得你弟弟就是纯良无辜小白花了?”


安知宜默默,不再反驳。


秋芸总觉得现在的小安像只丢失了自己心爱东西的狼,耷拉着耳朵不想说话,于是顺手趁着这个机会多角度揉了两把,顺利将素来散漫随性但外形潇洒安厅长的头给薅成了小鸡窝。


简家的小狐狸精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抓到把柄!


只觉大势已去,痛失弟弟的安知宜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咔擦——-


“喂喂喂?有动静了没?长官出来了没?”景飞白叼着雪梨,敲了敲正在收回精神海粒子的席泽,想要从拐角的冒头看看,却又不太敢,“话说这都多久了,快一晚上了吧。”


“别乱动。”席泽压低声音,蔚起的精神海雷达范围非常敏锐,他并不敢掉以轻心,“还没,而且根据我精神海的反馈来说,这期间两人一直都呆房间里,完全没有出来的迹象,中间Ai送过一次毛巾和食物。”


“孤A寡o的……”景飞白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们是不是要有小嫂子了?”


“嘶……”席泽觉得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吧。”


景飞白捧着脸:“小嫂子真好看,之前吓得刚回过神看长官时候眼睛红红的,水汪汪的真特别戳人心窝子,要是用那个眼神看我我也得心动。”


“……别忘了人家是Alpha,还有,我提醒你,哪怕长官二次分化成了omega,照样可以削你八条街。”席泽只觉头疼,不由扶额。


景飞白据理力争:“我那是欣赏,欣赏好吗!”


席泽:“长官也好看,那你怎么不欣赏长官去……”


景飞白嘴硬:“你敢我就敢!”


席泽非常诚实:“我不敢。”


景飞白:“你——”


不等两人争辩出什么结果,一根细而透的精神丝从房间的门缝里飞了出来,直直的缠在了两人的脖颈间,幽幽的悬浮着,闪烁着冷冷的寒光,简单直接为这片嘈杂划定了句号。


席泽:“……”


景飞白:“……”


门扉推开,蔚起整理着自己的领带,不紧不慢的从房间里走出,衣衫端正整齐,看不出来有丝毫紊乱的痕迹,反而是现在门口像鹌鹑一样一动不动的两人比较尴尬。


景飞白赔笑:“长官……我们只是路过……”


席泽再度扶额。


蔚起看了看两人:“回去加练十圈负重。”


“哇!长官,你真的是二次分化以后整个人都慈眉善目了!”景飞白觉得自己已经是被蔚起给puA了,现在看着蔚起都散发着佛光的魅力,“你以前都是让加练二十圈的!”


蔚起没见过提这种要求的:“……那就二十圈吧。”


景飞白:“……”


席泽举手,表示自己认错态度良好:“……我就不用了吧。”


蔚起:“一起。”


下一秒,呜呼哀哉的两人就看见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拿着一件大衣外衫自后面为蔚起披上了,眼尾有着殷红泪痣的青年亲昵的靠了过来:“上校,马上要到迁跃点了,体感温度下降的比较快,你的大衣我已经让感叹号带去清洁一下,先穿我的吧。”


说着,简秀认真的为蔚起整理前面的衣襟,看上去就像是在拥抱着他一样。


橙花的气息染满了白檀,将蔚起完全笼盖住了,两种花香交融汇聚,形成了无法打破的隔绝带。


席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景飞白是Beta,对信息素感知并不明确,但席泽却是个Alpha,他可以感知到蔚起身上另一个Alpha对自己omega浓烈的占有欲和对外界的驱逐感,这是生物意义上的互相联结,形成一层高高的壁垒,然后将外界一切可能染指他omega的气息完全隔绝。


已经标记了……


“长官,飞白他最近脑子不好使该吃药了。”席泽拉住了还要在争取一下抢救机会的景飞白直接溜没影了,“我们不打扰了!”


“屏蔽贴给我一下。”蔚起叹了口气,然后扣住了在自己身上愈发放肆的手腕。


“哦……”简秀勾着蔚起的衣角,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把刚才偷偷藏起来的屏蔽贴给拿出来,递给了蔚起,“你怎么知道我藏起来了的?”


“只是感觉到的。”蔚起撕开屏蔽贴,却发现现在这样贴着有些麻烦,于是便递给了简秀,微微垂首,示意他帮自己贴一下。


“通感类的精神海找东西还真是方便。”简秀一边嘀咕着,一边拨开蔚起的衣领,开玩笑一般的问道,“那我走丢了,上校会找到我吗?”


“会的。”蔚起垂目,答道。


简秀挑眉:“这么肯定?”


蔚起:“因为我的信息素已经记住了你。”


霎时间,简秀胸口有些烫,耳尖也不自觉的泛起红来。


他的指尖蹭过上校青青紫紫的腺体,肿胀的腺体并不如主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寂静无声,咬破的齿痕已经开始结痂,伤口的边缘有浅浅的胭脂色。


“蔚起,在生物学的意义上,信息素是基因导向的结果,我们的选择伴随着基因的影响,而我们的基因又被自然所影响,基因在外界无数的变化中反复迭代更新,这是生化反应的表现。”


简秀认真仔细的为蔚起贴好了屏蔽贴,


“蔚起,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是双向的。”他落实了这个似是而非的拥抱,“所以,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吸纳着自己怀里白檀明静安神的气息,心静如水。


此间彼界。


橙花会将我带往白檀的方向。


第130章 擦肩


“银教官, 或者说银思虔,你更喜欢我用哪种方式来称呼你?”梵生春敲着桌面,凝视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军官, 出于蔚家和简家协助了徐应晨案子的交换,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简秀的案子。


在变故发生的同时, 二十四小时不到, 梵组长就连夜赶到了北部星区的托尔斯泰太空城,接手了银思虔的审讯。


鉴于他机甲师职业能力的特殊性, 北部军部直接将他的双手和指节都被特质的金属锁给死死扣住, 无法动弹一点, 连饮食都采用的鼻饲管,这对于一个正常健康的人来说这样的进食方式极为痛苦,不过两顿饭的功夫, 银思虔脸色灰白了不少。


但是他在见到梵生春的那一刻,还是保持着极为乐观的笑:“称谓罢了, 您随意。”


“你的履历我在来的过程中已经看过了, 但从利害关系的角度来说, 我想不出来您有什么理由会背叛。”梵生春翻动着手里已经被拆封的纸质档案资料,“甚至可以说, 如果没有这件事,您的未来前途大好, 年纪轻轻的一线军校的特级机甲师,同年龄里,很少有人会有您这样的成就。”


“……您也很年轻。”银思虔打量着梵生春, “中央星系的一级检察官,看你制服的星标,大小也是个干事, 如果出生普通,那就更凤毛麟角了。”


顺着银思虔的引导,一旁北部星区的记录员不由得多看了梵生春几眼。


“我就不劳您挂心了。”梵生春平静的合上了手里的资料,“现在是我负责您背叛的受审,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说着,他依然用自己没有什么变化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要杀了简秀。”


银思虔非常配合:“创世纪的命令,我需要杀了他,不计代价。”


梵生春:“为什么背叛人类?”


银思虔冷笑:“我背叛的是星联,不是人类。”


梵生春:“所以你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非常正确的事了?”


银思虔:“正不正确,不应该是由历史来决定的吗?”


梵生春不被他的话术带着走,而是突然转折思维:“那么你是多久和创世纪联系的,通过什么方式?多久联系一次,他们如何对你下达指令。”


银思虔:“我拒绝回答。”


梵生春没有继续问下去,开始收拾桌面,准备起身离开。


银思虔终于有了一点异色,好奇的反问道:“不继续问了吗?”


“我是检察官,负责的是案子,不是预审,更不是刑讯逼供。”梵生春起身,认真的将所有资料全部放进了自己的文件袋里,最后才又将注意力放回了银思虔的身上,“问不出有效内容我不用浪费时间,后面会有人负责这部分内容。”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如果不是因为合金锁锁住了手,银思虔都想给这个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人拍手称快了,“这位检察官,我期待还有能与你见面的机会。”


梵生春离开了座位,在即将推门离开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了他:“银思虔,或者说银教官,你认为自己的理想可能达成吗?”


“……也许未必。”银思虔认真的凝视着梵生春,“但朝闻道,夕死可矣。”


沉默数秒,梵生春说道:“我明白了。”


“检察官——”


反而在梵生春即将回头的那一刻,他又叫住了他,银思虔深深的看着这双完全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看得非常仔细,认真。


“人类,是一种拥有着自毁机制的存在,无论怎样的方向,历史都正在发生,一切都不过是在导向同样的一个终点罢了,所以人类所做的便是在不断的绕路。”


银思虔的话似是而非,仿佛呓语。


“他们一直在做同一件事。”


说着,他别过了头,再不回首:“你走吧,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看!是玫瑰极光!”苏南拉着司空白,指向了太空航行舱舱外的瑰色星海。


司空白顺着她指向的方向望去,浩瀚得没有边际的深色星野,远远近近的浮动着明明灭灭的星辰,人造的卫星和遥远的小行星汇聚成缓慢游动的画,璀璨明灭。


苏南挽着司空白的手腕:“来之前我做过攻略了!玫瑰极光是极光颜色里最罕见的极光,目前来说,只有第九星轨,因为人造行星系统的构造模式特殊,才有了这么长久且大范围的亮粉色极光!”


遥远的玫瑰色极光带,仿佛温柔的丝绸,被母亲轻轻的扑就在了星河之上,然后唱着温柔如隔世的摇篮曲。


“好漂亮啊。”司空白将手放到了玻璃隔层上,却只感知到了刺骨的冷,“漂亮的让人不安。”


“不安?”苏南并没有司空白这样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欣赏,“为什么?”


司空白说不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可它又确实一直存在,懵懵懂懂,惴惴不安,仿佛在与他深处共生。


“亲爱的乘客们,感叹号在此提醒您,我们即将滑行进入第九星轨轨道,进入迁跃点,请立刻前往自己所在的房间,进入胶囊仓,做好隔离措施。”


感叹号的整个星舰舰体都在滑入规划好的第九星轨轨道,一同在轨道滑行的都是从指定太空港航行而来的班次。


由于建设成本,除了边境军特有的航线以外,第九星轨一向是军民两用滑行航道,在进入星际迁跃点以后,军用民用的星舰定位不同的太空港迁跃落点,以最低成本分流。


感叹号一旁正对着的方向,滑行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星舰应该是个民用客机,两个不同体量的星舰舰体透明的长廊栈道正好相对着,司空白看见了对面的廊道上,伫立着一个纤细的女孩子。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女孩的具体相貌,只是模糊的觉得是个秀气的女孩,穿着一条与现在逐渐降低体感温度格格不入的条纹裙子,像个在风里摇曳的洋娃娃。


她眺望着某一个方向,时不时用手背擦试过眼角。


她在哭,司空白意识到这一点。


正在这时,感叹号的第二次提醒已经到了尾声了。


“走啦,得快点回去了。”苏南拉着忧心忡忡的小白朝自己房间走去,“听说迁跃过程中可以打开特定外景摄像机,投影到自己的胶囊空间里看!我们去看看其他角度的极光!”


司空白又往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心底莫名有些郁郁,觉得如果自己可以和那个女孩一个星舰就好了,那么他和苏南可以为那个女孩递上纸巾,然后安慰她,并询问是否可以帮助她。


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可虽然漫漫散散的想了那么多,到底也只是遐想,当不得真。


于是,他收回来了眼角的余光:“好。”-


“望舒号的各位旅客注意,我们正在进入第九星轨星际轨道迁跃点,请各位旅客在迁跃过程中不要离开自己的胶囊仓,为了保护星舰舰体,避免温差较大造成损伤,恒温系统即将关闭,请大家穿好防护服,检查隔离袋,确认无误后,望舒号即将进入星际迁跃。”


“再提示一遍,望舒号的各位旅客请注意——”


岑晓晓安安静静的端坐在自己的胶囊仓里,身上披着一条星舰为每个座位的旅客准备的太空毯,恒温的太空毯将?*? 她裹成小小的一团,即便这样,她的唇色却也苍白得吓人。


这样冷的狭窄空间里,她只穿了一条粉白两色的条纹荷叶边的裙子,将微微颤抖的她衬托得仿佛精致秀美的白瓷娃娃。


单薄易碎的可怜。


但是,她即将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条裙子是陈阿姨在她十八岁生日时候买的生日礼物,对岑晓晓来说非常重要,她必须穿这件衣服。


女孩手里攥着一袋子的糖,透明的袋子里照出了很漂亮的彩虹色,五彩斑斓,在暗淡的胶囊内壁灯光照射下,有种别样妖异的美。


她拆开了透明的包装,拿出来了第一颗糖,是黄色的糖,非常像柠檬的颜色,应该是酸甜味的。


岑晓晓安慰着自己,并吃下了它。


糖果并不如想象中的酸涩,很唯美平和的甜,有种几乎引人沉溺的致幻感,就像方才她看见的玫瑰色极光。


那个名叫凯瑟琳的美丽金发少女将糖递给她时,精致狡黠的眼眸里流淌着淡淡的惋惜,她说,“岑小姐,我再送你一场梦吧。”


岑晓晓是五岁的时候,在家门口的花园里写着作业时候遇见的徐应晨,彼时徐应晨比她大不了多少,她手里的作业是那天老师布置的百字小作文,要求写自己爱的人。


老师给他们展示的范文是《我爱的爸爸》,她没有爸爸,所以她打算写妈妈。


就在她落笔至“我最爱的人是——”这里时,徐应晨从天而降!不是形容词,是动词。


他就是直挺挺且突然的栽到了岑晓晓的面前,折断的树枝和翻飞的枯叶四散飞溅,闷闷实实的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手里还捧着自己刚才捡到的翅膀受伤的小鸟,疼得龇牙咧嘴。


那天的阳光里,男孩落进了岑晓晓生命里,莽撞肆意。


“嘶——”徐应晨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牢牢护着手心里的幼鸟,“疼死我了。”


五岁的岑晓晓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但还是根据学校里教的基本文明礼貌问他道:“你没事吧?”


飘忽的树叶和幼鸟的叽叽喳喳声都在他们的对视中消失了。


“我没事。”男孩笑得尴尬,脸上还有被鸟啄过的红痕,“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落到你面前的。”


“你为什么要去树上?”岑晓晓问道。


“因为,我想送它回家。”徐应晨探出手,手里的小鸟扑腾得很活跃,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应该是翅膀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以为它是不小心摔出来的。”他抬起头,有些忧虑的看着头顶角落的鸟窝,“但是,好像鸟妈妈本身也舍弃了这个孩子。”


岑晓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跟着担忧道:“那小鸟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徐应晨捧着小鸟,笑的直白明亮,“我带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