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听《水星记》的第九百七十八遍:你经过的时候,我身侧像吹过一阵寂寂原野上空旷的风——荔枝唱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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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混着淅沥不绝的雨声,世界安静,只剩下他们彼此。


虞荔脸颊发烫,胸腔内心跳声很重,甚至压过连绵深重的雨声。


虽然他好像对自己并无印象了,但是能再见面,虞荔就觉得已是惊喜万分。


好像来到淮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反倒意外地开心。


可是开心过后,虞荔不免又有点失落。


她自诩从小到大都不是幸运的人,他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大概率不会了吧。


虞荔动了下唇,想说点什么,可几番措辞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向来这样,却第一次这样讨厌自己的不善言辞。


像是一把被试音的小提琴,断断续续,只能发出苍白无力的断音。


半天过去,虞荔才鼓足勇气,她攥着衣摆,看向少年的方向,说:“刚才……谢谢你……”


许颂正巧收到消息,闻言一顿,似乎才注意到她没有离开,“不谢,雨很大,需要我们捎你一程吗?”


虞荔先是有些意外,又觉得也在意料之中。


她紧张地摇了下头,然后借了他的手机给干妈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说明位置。


幸好干妈最近刚换了手机号,虞荔保存的时候多看了几遍就记住了。


见虞荔递回手机,许颂笑了下,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少年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底。


虞荔微微叹了口气,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听到电话那边喊他xusong。


还没收回视线,虞荔就被烫着一头棕色蛋卷发,穿着时髦的中年女人搂进了怀里,“荔荔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虞荔温声解释了下大体经过。


秦荷听完,夸她真棒,然后打量了下她,“荔荔,半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穿这么少啊,冷不冷?走,我们赶紧上车。”


放好行李箱,坐进车后排,秦荷介绍道:“荔荔,这是家里的司机,你叫他钱叔,以后上学让钱叔送你。”


虞荔乖巧喊人。


秦荷脸上浮现满意的神色。


钱叔开车不快,平稳到感受不到颠簸。


虞荔暑假里只给秦荷发过几次消息问学校的事,知道她忙,也就没多做打扰。


眼下见了面,她犹豫着轻声问:“干妈,我过来这边,会打扰到你吗?”


秦荷拉过她的左手,放自己手心里,轻轻地拍着,“这叫什么话?以后不准这么说了,记住,干妈家就是你的家。”


虞荔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跟着虞世卿生活,同母亲断联,也从未见过那边的其他亲人。而虞世卿又是独生子,父亲早逝,被虞奶奶一个人拉扯着长大。老人家两年前去世,几个远房亲戚都指望不上,虞世卿想来想去,也只有未婚未育的多年好友秦荷最为合适。


“对了,到家以后,干妈先带你去见个阿姨。明天我就去出差了,我拜托了她儿子带你去报道。”


虞荔愣了下,但看干妈不太放心,也就没有拒绝。


秦荷兴致高昂,拿出手机来拍照。


虞荔主动往秦荷旁边靠了靠。


车驶过闹区,转入一片安静地带,拐进了淮京一家高档小区。大门“云和苑”三个大字在黑夜里流光溢彩。


纵然夜深,小区里仍然金碧辉煌,灯火阑珊。园区内绿化打理得如同皇家花园,车路过一个静谧温柔的湖和古代风格的石桥,又路过了灯光通明的游泳池和游乐区,最后在一幢楼前停下。


秦荷拉着她下车,给她介绍:“这小区就是离你学校远了点,不过胜在安静。


钱叔去停车。


秦荷眼角笑出了细密的皱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亲热地挽着虞荔胳膊刷卡进电梯。


电梯到后,入眼即是玄关。


秦荷指纹开锁之后,把行李箱塞进屋子,连同虞荔身上的斜挎包和手里那瓶百岁山。


放好后,她带虞荔去见蔡琴心。


虞荔乖乖地跟在秦荷后面,出了单元楼。


绕了一圈到了另一幢单元楼前,秦荷又从包里掏出另一张门卡:“我朋友姓蔡,她丈夫是翻译官,常年在国外,家里就只有她和儿子,两家的门卡我们彼此都有,基本有空就相互串门......”


两人在玄关换上一次性拖鞋后,秦荷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十分清婉的女子,黑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低低的发髻。


等两人寒暄完,虞荔乖巧喊:“蔡阿姨好。”


蔡琴心温柔地摸了摸虞荔的头发,笑着打趣秦荷:“这就是荔荔吧?你干妈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虞荔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屋内,跟秦荷坐在了同一侧沙发上。蔡琴心则坐在了对面。


有佣人阿姨来上茶。


一只像棉花糖的小博美犬跑过来,到虞荔的身边蹭来蹭去。


蔡琴心见状微微讶异:“往常六一对生人都凶得不得了,没想到这么喜欢荔荔。”


秦荷也笑:“荔荔这孩子从小就招小动物喜欢,天生的。”


话题不久就引到了别处。


虞荔坐沙发上安静地抱着六一。


蔡琴心和秦荷聊了会儿,秦荷就道:“不早了,小颂还没回来吗?”


song?


虞荔一怔,敏感地抬了下眸。


片刻,她重新垂眼。


不会那么巧的。


虞荔无声抬了下唇角,有点无奈于自己的草木皆兵。


她轻柔摸摸六一下巴,狗狗发出满意的哼哼声。


“他最近忙着收一张绝版唱片,待会就回来。”


“后天就拜托他带荔荔去报道了。”


蔡琴心嗔怪道:“小事,让我家司机一起送荔荔过去,后天是开学考,考完会根据成绩调班,荔荔去应该也得参加。”


秦荷笑:“行了,你看你那得意劲,小颂不每次都是第一吗?再怎么调整也不影响。”


蔡琴心说着哪有哪有,面上却掩不住笑,“你们先喝茶,我打电话催催他。”


她去阳台打电话,秦荷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去到另一边角落接。


六一从虞荔怀里跳下跑走了。


偌大客厅眨眼只留虞荔一个人。


她独自坐在空旷的沙发上,安静地打量了下四周。


跟她家里的装修不同,这里是很温馨明亮的风格,有个带玻璃的储物柜,里面放了很多整整齐齐的唱片。


应该都是蔡阿姨儿子收藏的。


虞荔两手交叠在膝盖上面,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来回缠绕,丝丝缕缕的空气从指缝挤进来又溜走。


几秒后,开门声突然响起。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自门外进来。


虞荔下意识抬头,许颂也恰巧往沙发这处望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了一处。


头顶的水晶吊灯光线折射过来,打在愣住的虞荔脸上。


许颂则很平静,见到她,目光只停留了一瞬。


他没什么太多表情,只礼貌地点头示意。


蔡琴心挂断电话,回头看到许颂回来了,无奈道:“我看手机在你那就成了摆设是不是?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结果都没人接。”


少年绕过沙发上的虞荔,走向蔡琴心。


虞荔感觉到身侧的空气被人带动起来,彼此缠绕着,形成了一股涌动的气流。


像是从寂寂原野上吹过一阵空旷的风,带着微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紧紧裹住她。


耳边垂落的几丝碎发浮动,轻轻扫过脸颊,有点痒。


虞荔无暇顾及,视线不由自主飘散到男生身上。


他站得直,挺拔如松,浑身都是少年气。


许颂扬扬手机,唇角带笑:“知道了妈,下次出去不静音了,秦姨呢?”


“她忙工作,在打电话,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下,这是秦姨家的荔荔。荔荔,这是我儿子。”


男生礼貌颔首,简洁道:“你好,我是许颂。”


虞荔抬眸跟他对视,极为认真地介绍自己:“我叫虞荔……安虞的虞,荔枝的荔。”


“都坐下吧,站着做什么?”蔡琴心笑道。


许颂忽然朝虞荔看过来一眼,看了几秒,忽而想起什么,自然道:“我们下午见过吧?在高铁站。”


虞荔有点讶异:“你还……记得啊。”


许颂挑了下眉,笑意很浓:“我记性不至于那么差,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蔡琴心也笑了:“在高铁站你碰到荔荔了?”


少年没有避讳,语调自然:“嗯,接之遥的时候。”


刚说完,秦荷挂掉电话:“小颂回来了,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许颂跟秦荷问好。


“说是他今天接之遥的时候在高铁站碰见荔荔了。”蔡琴心回道。


“是吗?”


许颂就大体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这么巧啊。”秦荷道。


许颂点头,笑:“是挺巧的。”


不像她的局促,少年显得很从容。


跟长辈聊天,礼数恰好,又不生硬。


“第二次见了,那就不陌生了,小颂,你后天带荔荔去报道,多帮忙照顾着点。”蔡琴心嘱咐。


十几分钟之后,秦荷看眼时间,“那就这么定了,不早了,我跟荔荔先走了。”


“小颂,你去送送你秦姨和荔荔。”


许颂跟着起身。


秦荷摆手:“送什么?几步路就到了,你们休息吧,我们走了。”


“那我们不客气了,慢走。”


出了单元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秦荷转头道:“荔荔,你上去借把伞,干妈这有点事要马上处理,得先打个电话。”


“好。”


虞荔拿着门卡,重新坐上电梯,停在玄关。


她上前敲了几下门。


蔡琴心穿着睡衣,顶着沾满泡沫的头发来开门:“荔荔?有东西落下了吗?”


“没,蔡阿姨,外面下雨了,我们想来借把伞。”


“奥,下雨了呀,你进来自己拿吧,就在门边的柜子上,阿姨去冲头发。”蔡琴心帮她把灯按亮,又去了浴室洗头。


“嗯,谢谢蔡阿姨。”虞荔应完,换鞋进门。


浴室有隐约的水声传来。


虞荔去蔡琴心指的柜子里翻找。


下面几层都没有看到雨伞的影子。


虞荔踮脚,往顶上的几层看去,模糊地看到有一把折叠的黑色雨伞在柜子的第二层摆着,很靠里。


她伸直手,够了半天都没有够到。


虞荔无声叹口气,看了眼四周,也没有什么能踩的凳子之类。


她踮着脚又看了那把伞一眼,打算再试一试。


虞荔左手扶着柜子边沿,右手努力伸直手去够,这次触到了伞的一点点褶皱。


正想再努力够多一点,有人自身后贴近。


身影覆盖过她,很轻松地抬手,毫不费力够到了那把雨伞。


男生胳膊上举时微微绷直,呈现出分明的肌理和流畅的肌肉曲线,像是连绵青山,蜿蜒起伏着隐没在淡淡的黑色袖口里。


虞荔头脑被少年身上渡来的气息搅昏,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少年的手指是不是不经意擦过了自己的指尖。


又或者一切只是她自己的一场错觉。


许颂拿到伞后,很快后退几步。


他一手拿着空杯子,一手握着雨伞,垂眸笑着,语气自然:“外面下雨了?大吗?”


虞荔借着他问话的契机,装作不经意地抬眼打量了少年一眼。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短发微微湿着,身上换了件黑色的睡衣。


乌黑顺毛消磨男生凌厉的长相,显得他柔和许多,带了几分乖。


虞荔不敢对视,垂下眸轻声答:“嗯,不算大,有些密,我想来借把雨伞,蔡阿姨说在柜子里。”


“以后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卧室就是南边那间。”许颂说着,把手里的伞递过去。


虞荔手心微微被汗沁湿,指尖轻轻蜷缩了下。


两三秒后,她抬手,去接男生手中的雨伞。


因为紧张,动作很轻,也很慢。


少女由下而上,指腹先触及,再一点点,向上,直至纤细的手指握住整个伞柄。


柄上还留有少年指腹的余温,是温热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