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关家

他拉过椅子,再次坐下,这次,他的姿态显得更加从容。

“关家的事情,在很多年前,是海城一个不小的谈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平静。

许知意没有打断他,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她有一种预感,接下来要听到的,可能会颠覆她对关棋的认知。

“关棋的父亲,关正明,当年也是商界的风云人物。”

陈景尧缓缓开口,“白手起家,创立了盛宏集团,也就是关棋现在掌管的公司。”

“他很有能力,但性格也极其强势,控制欲很强。”

“关棋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出身书香门第,和关正明是商业联姻。”

“据说,两人感情并不好,关正明在外面有不少风流韵事。”

陈景尧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许知意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能想象,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关棋,会经历些什么。

“转折点发生在关棋十五岁那年。”陈景尧的语气,微微加重了一些。

“一场意外车祸。”

“关正明和他当时的一个情人,当场死亡。”

许知意倒吸一口凉气。

十五岁。

正是少年敏感脆弱的年纪。

却要面对父亲的死亡,以及那不堪的死亡方式。

“这还不是最糟的。”

陈景尧的目光,落在许知意微微睁大的眼睛上。“车祸之后,关正明的遗嘱被公布。”

“他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那个情人,以及那个情人为他生的私生子。”

“留给关棋母亲和关棋的,只有盛宏集团不到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有一栋空荡荡的老宅。”

许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

这简直是残忍。

“关棋的母亲,本就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陈景尧的声音,像是一把钝刀,在许知意的心上慢慢地割着。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失去父亲、母亲,还要面对家族的背叛,财产的掠夺,以及外界的流言蜚语。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和痛苦。

“十五岁的关棋,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几乎一无所有的孤儿。”

“那些曾经围着关家转的亲戚,露出了最真实的嘴脸,觊觎着关家剩下那点可怜的资产。”

“盛宏集团内部,更是乱成一团,股东们各怀鬼胎,都想趁机关家倒台,分一杯羹。”

“你可以想象,他当时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

陈景尧看着许知意苍白的脸,继续说道。

“但他撑过来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用那不到百分之十的股份,在危机四伏的董事会里周旋,一步步夺回了盛宏的控制权。”

“他清理了那些背叛他的人,也挡住了来自外界的恶意收购。”

“等他彻底掌控盛宏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

“从那以后,海城再没人敢小觑关棋。”

“但也从那以后,他变得更加冷漠,更加不近人情。”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工作和复仇。”

陈景尧的故事,讲完了。

工作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许知意的身上,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寒意。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陈景尧讲述的画面。

十五岁的少年,站在空旷的灵堂里,面对着双亲的遗像,周围是虎视眈眈的豺狼。

二十出头的青年,在不见硝烟的商场上,浴血奋战,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难怪他总是那么疲惫。

难怪他眼神深处,总藏着化不开的阴郁。

难怪他会说出给我一个家这样的话。

原来,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这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不是生来就冷漠强大。

他是不得不变得冷漠强大。

因为,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可以依靠。

许知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之前对关棋的所有猜测,所有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之前对他的试探和疏离。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他不简单了吗?”陈景尧的声音,将许知意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许知意抬起头,看向陈景尧。

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她感激陈景尧告诉了她这些。

但同时,她也厌恶他讲述这些事情时,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看戏的姿态。

“他经历了这么多,背负了这么多。”

陈景尧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你觉得,你能承受得起他过往的重量吗?你能给他想要的那个家吗?”

陈景尧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直直插向许知意的心脏。

许知意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陈景尧,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淡和排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陈景尧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怔。

他似乎没想到,在听完关棋如此沉重的过去后,她眼中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同情?怜悯?

陈景尧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他站起身。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工作室。

这一次,门被彻底关上了。

许知意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空旷的工作室里。

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关棋悲惨的过往,回响着他昨晚那句脆弱的请求。

给我一个家。

许知意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已经散去。

工作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阳光里的声音。

许知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

陈景尧带来的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关棋的过去,比她想象中任何一种可能都要沉重,都要残酷。

十五岁。

那个本该无忧无虑,或者最多为学业烦恼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