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虚浮和深入的执念

那一天,海兰珠部外的矿山上,站满了人。

也是那一天,那个从大周来的太监,让这些草原人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邪祟退散。

林硕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将昨天给海兰珠演示的那场戏有演了一遍,看得所有族人心底哗然。

但传闻的诅咒力量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退,即便有魏恒和海兰珠的言辞也是一样的。

最终,魏恒下令打开洞口,他亲自跳了下去,挖了一大筐煤炭上来,当众点燃,并直接站在了燃烧的煤炭旁。

这举动吓坏了部族的人,包括齐木德和恩图马,也包括所有的族人。

他们都担心古列坚会忽然暴毙。

但这个时候,海兰珠上前,抓住了魏恒的手,和他一起面对。

齐木德震惊,恩图马焦急,那日松全身颤抖。

可海兰珠依旧如故,始终不松开魏恒的手,也不离开燃烧的煤炭半步。

还是那一天,在部族外面的山坡上,海兰珠部所有的族人都围在一起,似乎见证了一个奇迹。

想象中的诅咒并未出现,直至所有黑色的恶魔之心燃烧殆尽,山坡上没有一个人死去。

古列坚和别吉一直手牵着手,族人们无法分辨是两人的力量驱散了邪祟,还是那个大周的巫医做的。

总而言之,从那一天开始,他们似乎不再害怕那种黑乎乎的东西了。

但在别吉的命令下,除了那个大周的巫医之外,其余任何人不得私自点燃恶魔的心,以免再次放出邪祟。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解释了,过程颇为荒诞。

但对于魏恒而言,他收获的却极多,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

他真正看清楚了海兰珠心,他明白了草原女人说的那句夫妻同心,绝对不是场面话。

矿山的工作再次进入了正轨,恩图马挑选了最好的人手去挖掘黑色的煤块,按照魏恒的吩咐,这样的东西,越多越好。

秋季的风拂过山岗,吹过一片片毡房,带来了遥远的味道。

海兰珠的部族蒸蒸日上,每一天似乎都是新的。

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在同样的时间,经历的却是煎熬。

达瓦已经在阿鲁台的金帐之外站了很久了。

他手中攥着科尔沁部的大纛,面色阴沉。

金帐之前是一排全副武装的阿鲁台部将士,他们人人都攥紧刀柄,看向达瓦的目光中全是敌意。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达瓦的耳中,还不时充斥着阿鲁台部族人的声音。

他们对达瓦指指点点,说他已经不是科尔沁部的可汗,说科尔沁部被他们征服了,说科尔沁人以后只是阿鲁台部的一部分。

长久跋涉才压下去的复仇之火,在达瓦的心底开始冒烟,已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在心底劝说自己不要冲动,从长计议。

只是这样的劝说开始还有些效果,到了这个时候,似乎没什么用了。

“达瓦头人。”

就当达瓦认为自己忍不住了,想直接抽刀,大不了死在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

是那个该死的国师脱欢。

这个该死的人依旧带着让人生厌的微笑,淡淡地朝他说道:“大汗可以见你了,和我进去吧。”

达瓦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拎起手中的大纛,跟在脱欢身后,进入了阿鲁台部的金帐。

阿鲁台此时正坐在软塌上,穿着平常的衣物,面色平淡,说不出和蔼还是冷漠。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达瓦,看着这个年轻且威武的汉子缓步上前,站在了四步之外。

“科尔沁人,达瓦,见过大可汗。”

达瓦沉声开口,右手环胸:“愿长生天庇佑您。”

“达瓦。”阿鲁台轻轻点头,目光却没离开这年轻人的眸子。

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压抑的怒火,那种神色,他这一生见到得太多了。

之前有无数个被征服的部族,他们的头人,大多都是这样的眼神。

“你的姐姐和弟弟,都回去了?”

阿鲁台开口发问,达瓦却愣了一下。

他以为阿鲁台会开口问他科尔沁部的事,甚至想过这个可汗可能会开口嘲讽他,可他没想到阿鲁台居然会问这个。

“回,回去了。”

达瓦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但还是回答了。

“是我没照顾好他们。”阿鲁台轻声叹气道:“还有你的父亲。”

“达瓦,请你相信,你父亲魂归长生天,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但却没办法挽回他。”

阿鲁台的话让达瓦心中颤抖,也不知为什么,对方明明只是说着寻常普通的话,甚至有可能是在撒谎,可他心中就是止不住的发颤。

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的面色,达瓦甚至想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多谢,可汗。”达瓦的声音更颤抖了:“我父亲……”

“他算是我的老朋友。”阿鲁台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年少的时候,我们还在草原上赛马。”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我们都长大了,都能挥得动长刀,便开始彼此厮杀起来。”

“十几年过去了,科尔沁人杀了我三个儿子,而我的古列坚来了之后,也杀了他的两个儿子。”

“达瓦,我们部族之间是有彻骨的仇恨的,这种仇恨要延续到什么时候,你有想过吗?”

达瓦心中又是一颤,阿鲁台的话几乎让他站不住了。

往日的一切都在达瓦眼前浮现,一桩桩一件件,有他父亲的音容笑貌,还有他兄长和弟弟与他策马驰骋的样子。

那些画面很快被鲜红的血液覆盖,达瓦在回忆中,品出了浓烈的悲伤和愤怒。

“可汗您,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达瓦再次开口,姿态却放得很低。

阿鲁台似乎不喜欢这个回答,面色动了动,却并未言语,只是眼神中透出几分悲凉。

“达瓦头人,您忘了我在路上和您说的话了。”

脱欢此时轻声开口,面色和煦地道:“您的仇恨和怒火,会烧掉一切的。”

“但焚烧的绝不是阿鲁台部的事物,您只能烧掉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