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夕望 作品

35. 我入青城(四)

这是胥九欲第一次进雪或隐处在游山的房屋。


先前那么多年的联系,他却从未主动来过游山,更没有进过雪或隐的屋子。他们两人一向通过密法传信进行交流,若非必要,他们不会见面。见面次数越多,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他们小心又谨慎。


雪或隐屋中也是井井有序的,不奢华,至多到简朴的程度。自制的木质桌椅床橱,迎窗摆着一竹篮子的油菜花,整个空气中都浮着油菜花香。


这地方太有生活气息,不似仙人对外的形象——不沾雨露,仙风道骨,饮月伴鹤……雪或隐的地方更像是在人间。


给两人摆了两个木凳,几人圈坐在圆桌面前。雪或隐不允许小道童进入游山打扰她,也因此,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一人打理的。


待坐下,李玉乾笑着开口:


“来你这里讨茶次数这么多,每次来的时候还是会心中惊讶。若非这么多年相处,谁能想到你变了这么多。我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极其喜欢那些闪亮的东西,一看到就走不动道了,如今竟看不出一点过去的痕迹。”他看着窗前的那篮油菜花,双眼带笑。


雪或隐笑回:“师兄,你都说了是小时候,这都过了多久。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是我们这些修士,过一次秘境,斩一次三尸或遇上什么困境,心境都会变的。”


“你说的有理。”李玉乾看起来像是想再说些什么,但耐于胥九欲在这里,他也只好将话咽了下去,转过头又和胥九欲闲聊。


“郁师弟来我青城山也有一段时日了,可还对我青城山满意?”这问的自然就是青城山给胥九欲留的印象了。


当初胥九欲也是来青城山做过交换生的,那时候和这时候都只有一个评价,枯燥了得。


所以他眉头一挑,将郁祯那副不服管教,闹天闹地的性子表现了出来:


“不瞒李师兄,在下只觉得一个枯燥啊。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坚持下去的,每日寅时就要起身去诵经,像是粘在那陀楼中了。不许睡觉,不许闲聊,诵的时间久了还不允许中断休息……啊,真是一言难尽!”


胥九欲狠狠拍一下桌子,像是对这安排的极为不满,一张口就毫不留情地对青城山大贬一顿,真是满腔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李玉乾闻言苦笑,“师弟这话说的是对的,青城是过于苦修,这方面的确比不得你们蓬莱。”


想到什么,又道:“既然如此,不知师弟可有兴致跟随在下一道去人间游历?过段日子在下将会回凡间回灵,师弟若真觉得无聊,到时候不妨一起前往?”


他今日来游山,其实主要就是为了和雪或隐说这事。


他将要同雪或隐结契,这时候他最好带雪或隐回人间一趟,对于这事,太霄真人也同意了。


一方面忌告人间已亡的父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断人间的亲缘因果。他的双亲已经死亡,如今是李玉乾的弟弟接管王朝,王朝四百八十寺,供奉的都是他,实际上也是供奉的青城山。


供奉和关照是双向的,皇族供奉仙人,仙人自然也会奉予大几相等的回报,加上有李玉乾的这层关系,弟弟已经享受了许久的优待。


双亲死前这种联系还尚可存在,如今父母已亡,亲缘也到了该断的时候了。修士要走上大道,斩亲缘是必走的一步,先前李玉乾心软犹豫,如今到了这时候,将和雪或隐绑在一条船上,掌门之争迫在眉睫,他也该做出决断了。


这话刚落,胥九欲直接转向雪或隐,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见此,李玉乾顿了一瞬,慢半拍也扭头看向雪或隐。


他想到方才两人熟稔的模样,又想到来之前听到的话。


郁祯来青城山之后就将青城山的道气给吸走了一道,太霄真人为了将道气骗出,就让郁祯来了游山,归雪或隐管。李玉乾对郁祯住在游山这件事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雪或隐的人品性格,他对她放心。


至于为何让雪或隐管,只是因为在太霄真人如今存活的孩子中,雪或隐是个最具欺骗性的存在,也是最听话的存在。


旁人都相信,她会为太霄真人拼尽全力。况且,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都是丢给雪或隐处理惯了的。


为此,李玉乾还曾隐晦地建议雪或隐找借口推脱,这种惹得一身骚的事情不做也罢,但她只是笑笑,说:“父亲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就会仙逝,在这之前,我想多为他做点事,……师兄你应该也理解。”


李玉乾的确是理解的,他也有颗孝心。


本来其在人间的双亲几年前就该逝去了,但李玉乾愣是用仙药给二老吊命到如今,若不是凡人之体无法承受过多的仙气灵力,尚且不知道这王朝的太上皇与太后还能活多少春秋。


李玉乾从那以后大约明白雪或隐的意思。之后的日子里,他多多少少也会帮上雪或隐一帮,只要能够帮上的,大多时候他都会出手。也是为此,他和雪或隐之间的关系才慢慢变好了起来。


郁祯的大名李玉乾也听说过,不过是个自小被长辈呵护长大的大宗少主,行事恣意惯了,就连蓬莱掌门都管不着。


李玉乾本来以为两人相遇必会有一场大的争吵,严重点甚至会大打出手,来之前他就做好了调节的准备。但经过前几句的询问,加上如今这表现,……李玉乾想,这蓬莱少主似乎真的是听雪或隐话的。


这可真是神奇,毕竟雪或隐对外表现的温和,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外热内冷的存在。这种性格和郁祯的性格相冲,但如今竟能友好相处,这郁祯看起来还在短时间内极为信服雪或隐。


李玉乾惊异的同时,心中对雪或隐的好奇又多了几分。她真是每次都会给他带来惊喜。


雪或隐接到胥九欲那似是询问的眼神,心中腹诽。她和他相识多年,怎会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故意看她,想将摊子都丢给她处理,她能不明白这带着故意的行为?这是一种有意向旁人炫耀亲密的行为。


雪或隐猜的没错,胥九欲就是故意的,他心中不舒服,在旁人面前尚且还能旁若无人地演戏,当一个和雪或隐关系一般的蓬莱少主,但在李玉乾面前,他做不到。即便他竭力控制,他还是泄露出一两分不满出来。


再说回李玉乾这询问,表面上是礼貌邀请,担心“郁祯”在青城山会感到枯燥,实际上是为了让“郁祯”跟着他们,好在“郁祯”交流期间将道气骗回来。


雪或隐明白李玉乾的好心,他有时也的确会这么帮她,但如今这“援助”,倒是让她哭笑不得,可以说是“大水冲了龙王殿,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她本想张口说些什么,但这时胥九欲突然开了口:“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可能去不了了。”


李玉乾一愣,问道:“为何?”


“郁祯”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家母出了点小问题,得了病,我不久就要回蓬莱。中断在青城的学习实在非我本意,但没有办法,这次是不能应李师兄的邀请了。”说着,他对李玉乾隔空抱拳满是歉意。


“……怎会如此?”这是李玉乾没有料到的,“可是最近收到的消息?怎么这么突然。”


“郁祯”再苦笑,道:“是,就在回来的途中,收到家父传来的消息。”说到此,他转头看了雪或隐一眼,“雪师姐当时在场,她也知道的。本就打算近几日向各位请辞,师兄来了我便提前说了。”


“……”瞎说吧,我也就在你说完这句话后才知道的。


但是她只是微笑点头,“确有此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急。”


李玉乾沉默。


郁祯怎会现在就离开,蓬莱的夫人生病还真是及时,郁祯刚拿到道气没多久,她这边便得了病。可平时却听闻蓬莱的夫人万分健康,何况同为修仙人,生病本就不简单……这也太巧了,更像是“携货潜逃”的借口。


但他不能强求,也不能明说疑惑。


“……也好,是该回去好好照看夫人,看来这次是没机会了,只能待下次我们一起约着历练。”


“师兄邀请,定是要去的。”


到了晚间时候,雪或隐让胥九欲去找祖梦,去看崔雨的伤势到底如何。游山只剩下李玉乾和雪或隐。


雪或隐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忧“郁祯”将要回蓬莱的事情,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是“郁祯”身上的道气已到了她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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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乾想了想,还是问道:“他要回蓬莱了,你打算怎么做?”


雪或隐和李玉乾站在油菜花田面前,雪或隐微笑道:“他都要回蓬莱了,这么短时间也不能将他绑架,抢他手上的道气,还能怎么办。”


郁祯的身份不同别的,他是蓬莱的少主,自不能用强硬手段。但若郁祯真执意要离开,雪或隐想,太霄真人不会让他离开的,离开了这道气的归属就更难说了。


所以雪或隐说:“……先看看掌门怎么说吧。”


他们闻风而动就好。


李玉乾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惊讶这次雪或隐竟不再抢当“出头鸟”了。若在平日,根本就不用等太霄真人发话,就抢着将太霄真人吩咐的任务完成了。


但他不打算提醒雪或隐,他觉得雪或隐这种微妙的变化是好的,只是换个话题道:“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回人间一趟吧。顺带出去散散心,毕竟结契后面对的挑战只会更艰难。”


他说的是掌门之争。从人间回来,他们在外就等同于是一体的,到时候青城山的长老们不知会有几人站雪或隐。雪饮章是个强劲难搞的对手,他们需要万般小心。


雪或隐扭头和李玉乾对视,她自然看出李玉乾眼中的温柔,但是她眼中却无法包含等同分量的暖意,只是带了些笑意,点头同意了:


“好,是该回人间一趟,我未曾见过师兄家人,这次回人间,也可以见上一见。”


李玉乾一愣,温和地笑了。


“他们你见不见都行,也不必非要见。这次带你去人间,主要就是想让你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师父会在青城山帮我们照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风吹过,吹入满腔花香,日垂落,夕阳金黄。


两人对视而笑,均是温柔的样子,看起来似是一对壁人,但哪家的情人会是这样?——有礼却少了几分激情。


雪或隐长袍摇摆,伴着晚风似要翩翩而起,李玉乾似是想了一会儿,张了好几次口,一直在犹豫,雪或隐静静地等待着李玉乾说话,终于,他抬眼认真问雪或隐:


“……掌门让我们结契,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外面游历,也来不及问你。……师妹,我们相识这么久,一直是以师兄妹的名义相处,你自小时候成长到如今这幅风光模样,我懂你其中的艰辛与努力。你一声不响地就长成了这样的大树,也再没人能鄙薄你。”


他停顿了少许时间,雪或隐自李玉乾开始说话始面色就变得庄重起来,她在认真听李玉乾和她说结契的事。


“说实话,最开始时我从未想过我们会走到今日这步。回青城山的路上我很忐忑,我只是想和你说……师妹,结契非同小可,你向来是理智的,但也向来最听掌门的话。趁着如今还来得及,我想问你……”


李玉乾吸了一口气,金色柔光射在他脸与衣襟之上,白色道袍上随风翻涌着金线,玉树临风,真真是个金枝玉叶的人。如今这个金贵的人面容慎重,微微皱眉地问立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仙子。


“……你是否真心愿意和我结契,还是面对太霄真人的施压不得不为之?”


雪或隐甚至没有多思考一秒,正要开口回答,就听见李玉乾说:


“你不要随便拿出一个答案敷衍我,我要听你说真话。”


“……”


雪或隐面容复杂,在金光下默默和李玉乾对视。


为什么,他和胥九欲都这么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想法这么重要吗?


这明明是对他们来说的最优选择。雪或隐不懂,不懂他们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和李玉乾结契,不仅是对她,也是对李玉乾来说最好的选择,这是双赢。


胥九欲跑来问她,她或许还能理解,但李玉乾为何也这么问她?


他们这边无声。


在游山的那侧,就在油菜花田的另端,一个躲在树上的男子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此处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枝叶掩盖了他的身形,他屏气,和这树木融为一体,同呼同吸。


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边,眼球紧绷地似要脱眶而出,飞到那侧好仔细地看清他们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