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明枪暗箭

稻种已经分发下去,田埂上有了人影。

黎音袅正与江令舟对着舆图,商议下一批物资的调配路线,一名亲卫步入临时搭建的棚屋,呈上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密筒。

“殿下。”亲卫双手奉上。

黎音袅接过,入手微沉。火漆完好,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她看向江令舟,后者也露出询问的神色。她拆开火漆,抽出一卷薄绢。

展开,绢上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陌生,笔力遒劲。内容却让她和江令舟同时变了脸色。

信中并未提及具体人名,只隐晦点出,京中乱局并非仅仅因为柳成峰倒台引发的权力倾轧,背后似乎有更深层的原因。一股不明势力正在暗中推波助澜,试图将水搅得更混。更令人心惊的是,信中暗示,这股势力与南方数月来的水患、以及后续爆发的疫病,并非毫无关联。

“这……”江令舟看着信纸,眉头紧锁,“朝堂混乱,与南方天灾有关?”

黎音袅的指尖划过信末。那里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朱砂印上的奇特符号,像是一朵缠绕的火焰,又像是一只扭曲的眼睛。

“这个符号,你见过吗?”黎音袅问。

江令舟摇头:“从未见过。军中、朝廷、江湖各派的标记,我大致都有印象,但这一个,全然陌生。”

黎音袅垂下眼帘。信中所言,太过骇人听闻。若真是人为引发天灾,再借机操控朝局……那背后之人的野心与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信的可信度有多少?”江令舟问出关键。

“不知道。”黎音袅道,“但送信之人,能避开所有耳目,将这东西直接送到我面前,本身就不简单。”

她回想皇帝的密诏,只催她速回京城稳定局面,并未提及其他。是父皇也不清楚,还是有所顾忌?柳成峰倒台,拔出萝卜带出泥,但这些泥,恐怕比萝卜本身更棘手。

“南方水患与疫病,我们一直认为是天灾,后续处置也围绕于此。”江令舟沉声道,“若真有人为因素,那之前的调查方向就全错了。”

“对方的目的呢?引发灾祸,削弱国力,再趁京城权力更迭之际浑水摸鱼?图谋更大?”

“柳成峰与南方藩镇勾结,或许只是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他一倒,这盘棋并未结束,反而可能进入了更凶险的阶段。”

黎音袅捏紧了那卷薄绢。她想起那些死于洪水和疫病的百姓,想起江令舟为了控制疫情殚精竭虑,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为了重建奔波不休。如果这一切灾难背后,真的有人为的影子……

她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这封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即将离京时送到。是提醒,还是警告?亦或是……诱饵?”黎音袅的思绪飞转。

江令舟:“不管送信人目的为何,信中提及之事,必须查清。否则,寝食难安。”

“京城,必须立刻回去。”黎音袅做出决定。

“重建之事……”江令舟看向舆图。

“按原计划交接给后续官员。此事若不查清源头,重建亦是镜花水月。”黎音袅站起身,“传令下去,整理行装,轻车简从,我们以最快速度返回京城。”

江令舟:“我安排人手,沿途护卫。”

黎音袅:“不必大张旗鼓。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送信,想必也知道我们的动向。人多,反而可能是累赘。”

她看向那枚朱砂符号。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回京的路途,并不平静。

车队离开灾区不过三日,行至一处名为“断魂坡”的险隘。两侧山壁陡峭,道路狭窄,仅容两马并行。

“停!”队伍前方的斥候突然勒马,高举右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侧山壁上,数十支淬毒弩箭悄无声息地破空而至,目标直指中间的马车。

“有埋伏!保护殿下!”江令舟的声音响起。

亲卫反应极快,瞬间拔刀,挥舞格挡,同时数面盾牌竖起,护住马车周围。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几名亲卫躲闪不及,闷哼倒地,伤口迅速发黑。

黎音袅在车内,面色沉静。她并未慌乱,只是透过车窗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箭雨稍歇,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般从山壁上滑下,手持奇形弯刀,扑向亲卫组成的防御圈。他们的身法诡异,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江令舟早已掠出车厢,长剑出鞘,迎上为首的黑衣人。剑光凌厉,瞬间便将两名敌人逼退。

亲卫们奋力抵抗,但对方人数占优,且悍不畏死,防御圈逐渐被压缩。

黎音袅取下车壁上悬挂的短弓,并未拉满,只是随意搭上一支箭。她没有瞄准那些与亲卫缠斗的黑衣人,而是看向山壁上方一处不起眼的岩石凸起。

嗖的一声轻响,羽箭离弦。

岩石后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再无声息。

下方正在猛攻的黑衣人动作明显一滞。

江令舟抓住机会,剑势陡然加快,噗嗤一声,长剑贯穿一名黑衣人的胸膛。

失去指挥,又见同伴被杀,剩下的黑衣人对视一眼,不再恋战,虚晃一招,迅速向后撤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江令舟没有下令追击。他走到那处岩石后,片刻后返回,手里拿着一支弩箭。“是他们的人,负责指挥和补射冷箭。”

亲卫检查倒地的黑衣人尸体。“大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兵器制式也很奇怪。”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继续赶路。”黎音袅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依旧平稳。

江令舟看向马车,眼神复杂。这只是开始。那封信,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夜宿驿站。

一路疾行,所有人都带着疲惫。驿站虽简陋,但总算能暂时歇脚。

饭菜送入黎音袅和江令舟的房间。四菜一汤,看着还算干净。

黎音袅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动作却顿住。她放下筷子,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素银簪,探入汤中。

银簪接触汤水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乌黑色。

江令舟脸色骤变,按住腰间佩剑:“驿站的人?”

“未必是驿丞主使。”黎音袅看着那支变黑的银簪,“或许只是某个环节被利用了。”

她敲了敲桌子。

守在门外的亲卫推门而入。

“把驿丞叫来。”黎音袅吩咐。

很快,一个身材微胖、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看到桌上的饭菜和变黑的银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双腿发软。

“这饭菜,谁做的?谁送来的?”江令舟语气冰冷。

驿丞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小人不知啊!厨房是王五负责,送菜的是小二张三……军爷饶命,公主饶命啊!”

一番盘问,驿丞、厨子、小二都被叫来,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下毒之人手法隐蔽,并未留下明显痕迹。

“线索断了。”江令舟有些失望。

“意料之中。”黎音袅将银簪扔在桌上,“他们不会用这么容易被抓住的人。这只是又一次试探,或者说,警告。”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这张无形的网,到底覆盖了多广?京城,又隐藏着多少这样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袭扰从未间断。有时是路边的陷阱,有时是混入难民中的刺客,有时甚至是夜晚燃起的莫名大火。虽然都被黎音袅和江令舟一一化解,但队伍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这天傍晚,车队在一片小树林外扎营休整。突然,一支冷箭毫无征兆地从林中射出,目标直指正在查看地图的黎音袅。

箭速极快,角度刁钻。

江令舟反应更快,瞬间横移一步,挡在黎音袅身前,同时挥剑格挡。

铮的一声,箭矢被荡开,擦着黎音袅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旁边的树干,箭羽兀自嗡嗡颤动。

周围亲卫立刻警戒,冲入树林搜索,但只找到了一处匆忙离开的痕迹。

江令舟看着那几乎没入树干的箭矢,后心微微发凉:“他们越来越急躁,也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黎音袅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脸颊上被箭风带起的细微刺痛感。她看着那支箭,眼神幽深。

“是。我们在逼近京城,也可能在逼近他们不想让我们触碰的真相。”

“这股藏在暗处的势力,比我们预想的更强大,也更危险。”

“柳成峰盘踞朝堂多年,党羽众多,但行事尚有迹可循。这些人……如同毒蛇,潜伏在阴影里,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她想起那封信,那个诡异的符号。京城等待她的,恐怕不仅仅是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黎音袅走过去,伸手握住箭杆,用力将其从树干中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