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霍衍递过文件，语气意味不明：“连吃顿饭都抽不出时间。”
姜远寒心虚地笑了笑，接过文件一看：“赵处长的处罚下来了？真快啊，京市的领导让你下来查这些问题，你一下子就摸出来了，估计很快就能回去了你。”
霍衍并不想谈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帮忙，没这么顺利，所以想感谢你，请你吃顿饭，没想到我在你这儿的面子还不够。”
姜远寒眼神一闪，低头翻文件的动作没停，语气却带了点调侃：“你都说是感谢了，我要真去了，不就成了收受吃请？”
霍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才轻声说：“你还真拿我当外人。”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便安静了几秒。
姜远寒翻文件的手停了停，随即放下：“不是拿你当外人，是拿你当干部。”
她抬起头，眼神清醒锋利：“你查的是科研院里的腐败问题，我在厂里做供菜，咱俩吃这顿饭，哪怕只是喝碗汤，也得有人说我巴结你。”
“姜远寒。”霍衍叫她名字，语气低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懊恼，“你怎么这么会算？”
“我一直都会算。”她挑眉一笑，“只不过以前是为了别人算，现在是为我自己。”
霍衍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试图从她眼神里找出什么。
气氛一时僵持着，谁都没先移开目光。
半晌，姜远寒先开了口：“你这次来查赵处的事，我没出手，只是顺势递了个口信出去，纸包不住火，是他自己经不住查，我不会邀功，也不想欠情。”
霍衍轻笑，声音低哑：“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她眉头一挑：“不是，是怕麻烦。”
“那你不觉得……”
他忽然上前一步，靠得近了些，声音低低的，像是贴着她耳边说：“我也可以成为解决麻烦的人？”
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洒下，姜远寒呼吸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霍衍，你靠太近了。”
他没急着拉开距离，只是望着她，眼神比窗外阳光还炽热：“你可以拒绝请吃饭，但别总把我推到不相干的人那一边。”
“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
她愣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霍衍却没再逼她，而是像终于说完心里话一般，淡淡一笑，语气重新变回平常的玩笑：“不过你要是真怕吃这顿饭出事，那换个方式，我请你去菜市场喝豆腐脑，算不算贿赂？”
姜远寒嗤地笑了一声：“你要请我吃早饭，得六点之前起床。”
霍衍不以为然：“那你就等着看我几点来敲你门。”
姜远寒盯着他脸愣了愣，半晌才低头，喃喃一句：“谁给你门钥匙了？”
她说完这话，耳根微红，却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行了，我跟奶奶爷爷说一声，今晚你来请客。”
“好。”
饭店不远，是宜城新开的川菜馆，门面不大，却因味道地道，生意红火，门口常年挂着今日订满的木牌。
霍衍提前订了包间，领着姜远寒刚到门口，却听前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
那种夹杂着尘土、寒气与老痰的浓重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她下意识地一望，便在饭店旁边的工地边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人头发凌乱，脖子上挂着一条泛黄的毛巾，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正费劲地拖着一袋水泥。
他弯腰弓背，步履蹒跚，每往前挪一步，脚下都像拴着铅块。
那袋水泥对他来说太重了，但他死咬着牙，连腰都不敢挺直，只靠双臂死命托着。
姜远寒眉头微挑，霍衍也看了过去：“怎么了？”
“你不认得他？”姜远寒嗤笑一声，缓缓道，“魏振国。”
霍衍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只见魏振国刚把那袋水泥扔到工地门口，转身便被一个年轻工头劈头盖脸地骂了回来：“你怎么搬得这么慢？干不动你就别干，拖拖拉拉的，等着别人伺候你啊？”
魏振国也不敢顶嘴，嘴唇哆嗦了几下，只是干巴巴地咳嗽两声，小声解释：“我、我这胳膊伤过，搬太快了容易抽筋……”
“谁管你伤不伤？一天三块，你要不想干有的人想干！”那工头嗤笑道，“老家伙还想在这儿混饭吃？”
旁边几个年轻人起哄大笑，有人还故意嘀咕了一句：“听说这老头以前是领导来着？怎么沦落到搬水泥了？”
“领导？”另一个冷笑，“什么年代的陈芝麻烂谷子，就他这德行，还能指挥谁？自个儿儿子都成了街坊骂的王八蛋。”
魏振国脸色一下涨得通红，想解释什么，可嘴一张开，咽喉里就哑着发不出声，半天只蹦出一个字：“我……”
话没说完，一口痰卡在嗓子里，剧烈地咳了起来，直咳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
姜远寒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这个曾经高坐在科研院上端，只手遮天的人物，过去对她指手画脚，甚至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将她往死里踩。
如今，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这么好看的戏，不多看两眼对不起自己。
“走吧，”霍衍声音淡淡的，“不必为这种人浪费时间。”
姜远寒却没动：“等等。”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餐馆门口，魏振国可能是干了一上午活，想进饭店喝点热汤，便踉跄着走过去。
可门童一见他那一身尘土和满脸污垢，立刻横臂拦住他：“你去哪儿？”
“我、我就点碗汤……”魏振国说话时嗓子沙哑，像破锣似的，“我不坐堂吃，打包行不？”
“出去！”
门童毫不客气：“我们店不接这种客人，你赶紧走，别影响客人用餐。”
说着就把他往外推。
魏振国不甘心，后退两步，低声央求：“我、我钱有，真的有……”
门童捂着鼻子，皱眉说：“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你这身味儿，猪圈里出来的吧？”
魏振国被推得摔坐在地，尘土飞扬，狼狈不堪。
姜远寒走过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灯光照得她轮廓分明，眼神如刀：“魏叔，好久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