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小女孩睫毛上还凝着泪珠,被泪水浸透的蓝布裙摆垂落,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还带着父母最后的温度。
“走吧!带她离开这个痛苦地地方。”朱允熥声音沙哑,目光中满是疼惜。
他伸手轻轻抚平阿朵凌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
阿依娜默默点头,发间野菊随着动作微微颤动,眼中同样是化不开的悲伤。
后山的黄土被晨露浸湿,泛着湿润的光泽。朱允熥握着苗刀,用力刨开泥土,每一下都带着沉重的愧疚。
阿依娜抱着阿朵站在一旁,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试图安抚小女孩。
阿朵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远处,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当两座新坟立起时,朱允熥折下几枝野菊,恭敬地放在坟前。“大叔,大婶,是允熥连累了你们。”
他声音哽咽,“往后阿朵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定会护她周全。”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阿依娜的抽噎声,阿朵突然伸出小手,紧紧抓住朱允熥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回到吊脚楼,朱允熥将猎户夫妇的遗物仔细收好。陶罐的碎片被他一片片捡起,放入竹篮,那是他们善意的见证。
最后,他点燃了茅草,火苗迅速窜起,将这座承载着欢声笑语的吊脚楼吞没。
火光映红了三人的脸庞,阿朵突然颤抖着开口:“火……火里有阿爸阿妈……”
朱允熥将小女孩紧紧搂入怀中,“别怕,他们去了更好的地方。”
他望着冲天的火光,心中暗暗发誓,定要查出真相,为这对善良的夫妇报仇。
阿依娜站在他身旁,藤蔓编织的行囊背在肩上,彩色绳结在火光中跳跃,如同他们未知却坚定的前路。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只有远处的吊脚楼在熊熊烈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悲剧画上句号。
山风卷起灰烬,带着一丝焦糊的味道,吹散在山谷间,而新的故事,正随着这缕青烟,缓缓展开……
山谷终年笼罩在氤氲雾气中,吊脚楼的竹帘被山风掀起一角,将茶案上蒸腾的热气搅得支离破碎。
青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茶盏的纹路,鎏金袖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芒。
"殿下,尝尝看,这是苗疆的特色——青钱柳茶!"袁天罡骨节分明的手指推过茶盏,斗笠阴影下,银色面具上的饕餮纹随着动作微微翕张,恍若活物。
茶汤撞在青瓷盏壁发出清响,苦香混着苗疆特有的药草气息,在狭小空间里漫开。
青年的指尖悬在半空骤然僵住,鎏金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腕。面色阴沉的说道:"袁天罡,这种安排是否对那个小姑娘过于残忍?"
竹楼外传来山雀惊飞的扑棱声。
袁天罡端起茶盏轻啜,面具缝隙间溢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眼底的冷意:"殿下不是说过成大事者牺牲在所难免吗?"青铜茶炉里的炭火爆开火星,在他铠甲上溅起细碎金点。
"我懂这个道理,可是"青年猛地攥紧茶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玉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纹。
他想起朱允熥跪在猎户坟前时额间暴起的青筋,那个曾经天真的少年,此刻眼底已经淬上了他熟悉的冷锐。
袁天罡突然起身,铠甲碰撞声惊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他抬手扯下斗笠,银色面具在阴暗中折射出森冷光芒:"百年之后待当今皇太孙继位,殿下可否想过如今的这些老臣全都不在了?皇太孙有多少人可用?"
他猛地按住桌案,震得三盏热茶同时倾覆,"殿下现在着重培养朱允熥,不就是想要让他以后变成皇太孙的左膀右臂吗?"
滚烫的茶水在竹席上蜿蜒成血线,青年盯着那道水痕,恍惚又看见阿朵发间掉落的银铃坠入血泊的模样。
袁天罡的声音却愈发冰冷:"一个本领高强的人没有什么牵挂在皇家的眼中可是大忌!"面具下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虽说朱允熥与皇太孙是亲兄弟,可人是会变的——"他故意拖长尾音,让"兄弟相残"四个字重重砸在青年心头
"自古以来皇室兄弟相残的事情还少吗?"
竹楼陷入死寂,唯有茶炉里的炭火仍在噼啪作响。
青年缓缓松开破碎的茶盏,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青钱柳茶的苦香中,开出一朵猩红的花。
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撞进吊脚楼,竹帘被掀得哗哗作响。
袁天罡猛然起身,黑色铠甲与竹椅摩擦出刺耳的金属声,他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竹桌上,震得三只青瓷茶盏同时跳起来,滚烫的茶水泼溅在案上,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为殿下计,本帅要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他的声音从银色面具后迸发而出,饕餮纹随着颤动的喉结扭曲变形,仿佛要从面具上浮出。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惊起山谷间一片飞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混着他压抑的低吼,在竹楼里久久回荡。
朱樉的眉峰狠狠蹙起,鎏金袖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芒。他盯着袁天罡铠甲上凝结的血渍——那是今早清理"隐患"时溅上的,此刻正与竹桌上的茶渍融成诡异的图案。
"我知道殿下懂,既然殿下狠不下这个心,就让本帅来背负这个罪名。"袁天罡突然摘下腰间短刃,刀锋抵住自己咽喉,面具缝隙间透出的目光如淬毒的箭矢。
空气骤然凝固,唯有炭火噼啪作响。朱樉猛地起身,苗疆服饰扫过案几,震落半块风干的腊肉。
"我不希望有下次!苗疆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他的声音裹挟着怒意,却在尾音处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话音未落,人已如鬼魅般掠出竹楼,只留下衣袂猎猎的残影,晨雾瞬间吞没了他消失的方向。
袁天罡僵立在原地,直到山风卷着枯叶扑进领口。他缓缓摘下银色面具,狰狞的疤痕如蜈蚣般盘踞在左脸,从眉骨蜿蜒至下颌的旧伤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疤痕,他重新落座,端起茶盏轻抿。
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混着嘴角勾起的自嘲弧度,在这空荡荡的竹楼里,化作一声被吞咽下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