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潮湿的水汽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大洞主黑袍拖地,每一步都重重碾过积水。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滴滴答答淌着水,在地面汇成暗红的溪流——那是铁链上滴落的血珠。

"吱呀——"锈蚀的铁门被推开,两具身影在昏暗中浮现。左侧那人身披金丝织就的苗王大氅,孔雀蓝绸缎上绣满银线勾边的百鸟朝凤纹,虽已沾满血污与尘土,仍难掩华贵。

腰间嵌满宝石的银龙腰带只剩半截,断裂处还缠着几缕染血的布条。

他叫巴沙,曾经统领苗疆三十六寨的王者,此刻却被大腿粗的玄铁链穿透琵琶骨,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瘫坐在墙角。

右侧的占卜师巫黎则身着月白色巫袍,布料上用靛蓝植物染料绘着繁复的星象图腾,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他的银质头饰散落一地,唯有额间那枚嵌着黑曜石的蛇形额饰仍在,蛇瞳泛着冷光。

巫黎的双手被锁链吊在头顶,苍白的手指间还残留着占卜用的龟甲碎片,暗红血痕顺着龟甲纹路蜿蜒,宛如未完成的卦象。

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洞开,腥甜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大洞主黑袍翻飞,衣摆扫过地面时惊起一群血红色的蛊虫,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他缓步踏入囚室,袖中蛊虫的嗡鸣与巴沙身上铁链的哗啦声交织,在潮湿的岩壁间回荡。

"巴沙,还在执迷不悟么?"大洞主抬手抚过巴沙残破的苗王大氅,指尖缠绕的墨绿色蛊虫顺着金丝刺绣攀爬,将孔雀蓝绸缎染出片片霉斑,

"只要你号召三十六寨依附我,你就可以重新做回你的蛊王。"

巴沙猛然抬头,染血的银龙腰带随着动作甩出细碎血珠。

他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强撑着挺直脊梁:"休想!"话音未落,铁链突然绷紧,穿透琵琶骨的玄铁迸出火星,在石壁上撞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们兄弟俩一个为蛊王一个为庄壁,自幼长大。"大洞主踱步到巫黎面前,腐臭的气息喷在对方月白色巫袍上。

那布满星象图腾的布料早已被血污浸透,却仍倔强地保持着靛蓝的纹路,

"若有你们的帮助,我定会让苗疆更加强大,也不是没有可能入主中原。"他五指虚握,洞顶垂落的藤蔓瞬间被蛊虫啃食殆尽。

巫黎苍白的指尖摩挲着碎裂的龟甲,额间黑曜石蛇形额饰在幽暗中吞吐冷光:"井底之蛙!"

话音未落,大洞主袖中突然甩出墨绿丝线缠住他咽喉。可巫黎反而笑出声,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残破的卦象图腾上,晕开诡异的纹路。

大洞主忽然松开手,竟以苗疆最庄重的礼节对巫黎一拜。

袍角掀起的气浪惊起满地蛊虫,在两人头顶聚成猩红的漩涡:"庄壁,我叫你占卜的有结果了吗?"

"人倒是没有找到,但我占卜到了另一种结果。"巫黎仰头看着洞顶滴落的血水,龟甲碎片在掌心刻出更深的伤口。

"大洞主有没有兴趣听听?"他瞳孔骤然收缩,映出对方身后翻涌的蛊虫黑影,一字一顿道,"此次你们在劫难逃!"

蛊虫嗡鸣声瞬间尖锐如裂帛。大洞主猩红的瞳孔闪过杀意,却只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铁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成千上万的金头蜈蚣从墙缝涌出,顺着巴沙的孔雀蓝大氅、巫黎的星象长袍攀附而上。

转眼之间,两人被蠕动的虫群完全包裹,唯有巫黎掌心那枚带血的龟甲碎片,仍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映出卦象中那个逐渐清晰的破碎星辰。

……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河面,朱允熥赤着脚踩在浅滩上,靛蓝短衫高高挽起,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手臂。

他手持自制的竹叉,屏息凝神地盯着水面。忽然,一道银白身影闪过,竹叉猛地刺入水中,再抽出时,尾鳍还在扑腾的鲜鱼被串在叉尖上。

"又一条!"朱允熥得意地甩了甩鱼,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弯腰将战利品放进脚边的藤筐,筐里已有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朱允熥嘴角不自觉上扬——那是阿依娜独有的,带着几分轻盈的步伐。

果然,一双微凉的手突然蒙住他的眼睛,熟悉的山花香气萦绕鼻尖:"小锅锅,猜猜我是谁?”

"你刚踩着芦苇过来我就听见了。"朱允熥笑着转身,竹叉上的鱼正巧晃到阿依娜眼前。

少女慌忙后退,却被他伸手稳稳扶住。晨光落在她逐渐红润的脸颊上,颈间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被编成的彩色藤链遮住,那是朱允熥前几日特意为她做的。

"切,一点都不好玩。"阿依娜嘟起嘴,发间新摘的野菊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自从喝了蝶影兰熬的药,她苍白的脸色已恢复许多,此刻佯装生气的模样更添几分娇俏。

朱允熥放下竹叉,从藤筐里挑出一条最肥美的鱼:"晚上给你做烤鱼,撒上野花椒和你摘的紫苏?"

他说着晃了晃鱼,鱼尾扫过阿依娜的手背,惊得她咯咯直笑,伸手来抢。两人在浅滩上追逐,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摆,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

夕阳西下时,山洞前的空地上飘起袅袅炊烟。朱允熥将烤得金黄的鱼递给阿依娜,看着她咬下第一口时眼睛发亮的模样,心里比自己吃到还满足。

山风掠过两人相挨的肩膀,带着烤鱼的香气和草药的清苦,将这段时日的相依相伴都揉进了跳动的火光里。

暮色褪去,银月高悬,苗疆集市的喧嚣渐歇。

屋顶的茅草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朱樉斜倚在屋脊上,玄色劲装外罩着件苗疆风格的靛蓝短褂,腰间的鎏金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左手握着陶制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右手则捏着竹签,上面串着油亮焦香的烤蜈蚣。

"嗯,还别说这苗疆特色别有一番滋味。"朱樉眯起眼,看着蜈蚣酥脆的外壳在月光下泛着油光,轻轻咬下一口。

酥脆的声响混着独特的香气在口中散开,他忍不住又灌了口酒。

月光如水,洒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得那双狭长的眸子愈发深邃,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谋划。